重要他人:青少年坚毅品质养成的场域环境建构
作者: 汪瑛倩 顾志辉摘要:作为一种可塑的稳定的人格特质和非认知因素,坚毅对青少年学业、身心健康发展及社会行为具有积极正向的预测作用。坚毅具有“灌输”与“塑造”功能,父母、老师、同伴等作为青少年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他人”,由此联结而成的家庭环境、校园氛围和同伴关系,构成了青少年坚毅品质养成的重要场域环境。因此,培养青少年的坚毅品质,需要创建爱而有度的家庭自主支持环境,营造教而有方的学校自主支持校园氛围,以及构建积极互助的同伴间成长型人际关系。
关键词:坚毅品质;坚毅力;重要他人;场域环境
中图分类号:G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2684(2023)27-0004-06
2013年,在同各界优秀青年代表座谈时,习近平总书记勉励青年“要历练宠荣不惊的心理素质,坚定百折不挠的进取意志,保持乐观向上的精神状态,变挫折为动力,从挫折中吸取教训启迪人生,使人生获得升华和超越”[1]。2018年,在全国教育大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在教育培养什么样的人的问题上强调,教育要在培养奋斗精神上下功夫,引导学生树立高远志向,历练敢于担当、不懈奋斗的精神,具有勇于奋斗的精神状态、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做到刚健有为、自强不息[2]。2022年,党的二十大提出,广大青年既要“怀抱梦想又脚踏实地,敢想敢为又善作善成,立志做有理想、敢担当、能吃苦、肯奋斗的新时代好青年,让青春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火热实践中绽放绚丽之花”[3]。
由此可见,党和国家重视谋划青少年工作,关心关注青少年成长,教育引导青少年思想。在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指导下,自强不息、刚健有为、勇于奋斗、百折不挠的坚毅品质已成为新时代青少年必备的优秀品质之一。坚毅作为一种非认知预测的因素,对青少年学业、身心健康发展具有积极正向的预测作用,国内外学者对此已达成普遍共识。因此,深入探讨坚毅品质的内涵及其对青少年成长成才的价值和意义,构建培养青少年坚毅品质的场域环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坚毅理念及其对青少年的教育意蕴综述
(一)坚毅理念的内涵及意义
随着积极心理学的兴起,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探讨积极心理品质中的人格特质,希望从性格优势(character strength)入手,培养青少年的良好品格。坚毅(grit)作为一种较为稳定的积极人格特质,得到了教育学家与心理学家的广泛关注。
坚毅的概念最早由美国心理学家安吉拉·达克沃斯(Angrla Duckworth)[4]提出,她将坚毅定义为对某一目标长期的坚持和热情,包括持续努力( perseverance of effort)和一致兴趣( consistency of interest)两个部分 。随后,她将概念拓展,认为作为一种非认知预测因素,坚毅是一种可塑、可教的人格特质,也是一种重要的心理资源,比智商和责任心更能有效预测成功[5]。
保罗·G.史托兹(Paul G.Stoltz)[6]认为,坚毅是一种不惜代价全力以赴,以实现伟大目标的能力,同时将坚毅与逆商(adversity quotient)结合起来进行解释,认为坚毅是个体在逆境中的一种积极应对能力。
国内关于坚毅的理论性研究开始较晚,在达克沃斯等人研究的基础上,我国学者对坚毅的内涵理解、价值意义及培育养成等方面的研究进一步细化和深入。例如,官群、薛琳和吕婷婷[7]将坚毅纳入意志力范畴,发现坚毅可以通过刻意训练影响学业成就。杨谢娜、王臻和赵金龙[8]指出,坚毅作为个体积极心理特质,对个体的健康成长具有重要的中介调节作用。黎晓娜[9]将学业坚毅界定为个体对学习目标及相关活动的长久追求和保持热情的一种心理倾向,包括兴趣稳定性、努力坚持性、信念坚定性及情境适应性四个维度。
综上可见,国内外学者对于坚毅的理解随研究的深入而不断丰富,尽管还没有定论,但也存在共识,即作为非认知因素,坚毅是一种积极的、可塑造培养的心理品质,对于个体的学业、工作、心理健康及生活幸福感等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二)坚毅对青少年的影响研究
近年来,国内外学者的实证研究表明,作为一种积极心理品质,坚毅对于青少年发展具有广泛的影响,主要集中在学业成就、身心健康及问题行为等方面。在学业方面,坚毅被广泛认为是学业成就的重要因素。研究表明,坚毅性高的学生学业动机、学业尽责性、学习成绩与学校满意度等维度得分更高,学校归属感更强,更容易顺利毕业[10]。蒋文、蒋奖和杜晓鹏等[11]研究表明,坚毅可以正向预测学习投入及学业成就。赵亚飞、翟乡平和张光旭等[12]研究发现,坚毅与大学生的成长型思维、未来时间洞察力、成就动机均存在显著正相关。在心理健康方面,坚毅被认为是一种促进个体提升心理弹性、应对风险危机的保护性因子。大量研究表明,坚毅能够有效缓解孤独感[13],减轻抑郁[14],降低青少年自杀意念等风险[15]。此外,坚毅能够有效调节青少年的问题行为。有研究发现,相较于意志力和情商,坚毅能更好地减少大学生的赌博、过度消费和网络成瘾行为[16],能有效调节压力性生活事件对青少年烟酒使用行为的影响 [17]。
综合而言,作为一种非认知预测因素和积极的人格特质,坚毅对青少年的认知、情感、意志及行为都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因此,如何培养和提高青少年的坚毅品质受到越来越多学者的关注。Wilson和Ramsey[18]研究提出,培育支持系统是个体坚毅品质养成的先决条件。Soenens 和 Vansteenkiste[19] 研究得出,高水平的父母自主性支持能促使孩子坚毅水平的提高。Banse和Palacios[20]强调,学生的坚毅水平与他们感知到的教师关怀与支持息息相关。黎晓娜、李晓华和王璇等[21]研究发现,作为一个集群性文化变量,坚毅品质的培养离不开成长环境的支持,并指出班级关系对于学生坚毅品质的培养具有重要意义。
(三)青少年身心发展的研究
青少年是民族的未来和希望,也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少年正处于人生第二个成长关键期,在生理和心理上都经历着飞速的生长发育,身心发展面临着巨大挑战,同时也会迎来重要的发展机遇,这一时期的他们具有很强的可塑性。美国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克森(Erik Erikson)[22]在心理社会发展理论中提到,青春期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发展自我同一性,此时,青少年会在认知行为发展上觉察自我,探索自我整合和自我认同,克服众多社会角色带来的认同紊乱。尤里·布朗芬布伦纳(Urie Bronfenbrenner)[23]的生态系统理论指出,个体的行为是人与环境相互作用的结果,个体所处的生态环境对个体发展具有重要影响。阿尔伯特·班杜拉(Albert Bandura)的社会学习理论认为,环境、主体和行为是一个整体,三者交互作用,在观察学习的过程中,人们获得了示范活动的象征性表象,并可以有意识地被引导做出适当的操作[24]。
对于青少年而言,他们的认知发展、自我发展、社会性发展、情绪发展都处于转变的关键时期,其坚毅品格的养成不仅关系到学业成就,更关系到他们未来的发展[25]。一方面,坚毅作为一种积极的人格特质,能够帮助青少年探索自我同一性,对青少年的自我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青少年坚毅品质的养成又受家庭、学校、同伴等重要因素的影响。在青少年成长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在基础教育阶段,青少年觉知到的家庭氛围、学业任务、行为规范,情绪压力、自我认知、人际交往等复杂交错[26],时代发展和情境阶段变化下,青少年的坚毅品质呈现弱化状态,表现为抗挫力弱、自控力不足、坚持力欠缺等[27]。因此,青少年坚毅品质的培养迫在眉睫。
二、“重要他人”与关系坚毅环境场域生成
(一)“重要他人”的内涵溯源
“重要他人”(significant others)是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Mills C W)在批判继承米德(Mead G H)“泛化的他人”观点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概念。米尔斯将个体发展研究引入社会群体范围,强调群体对个体社会化的重要影响,拓展了社会学研究个体及群体影响个体态度、行为变化的新视野[28]。随后,“重要他人”理论被广泛应用到传播学、教育心理学、思想政治教育学等学科,并取得了丰富的成果。
在传播学领域,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戴维森教授在探讨大众传播影响力的研究中提出,大众媒介信息不会直接影响受众,而是通过影响与受众紧密联系的群体,即“第三人”,间接影响受众的心理及选择。他将这种影响机制称为“第三人效果”[29]。
在教育心理学领域,顾明远教授基于个体身心发展状况的研究,进一步明确了“重要他人”的群体类别和对个体身心发展的影响,将“重要他人”定义为对个体的智力、语言及思维方式的发展和行为习惯、生活方式及价值观的形成有重要影响的父母、教师、受崇拜的人物及同辈群体等[30]。
思想政治教育学基于学科教育过程视角,在吸收和借鉴多学科“重要他人”内涵的基础上,将其提炼和厘定为对受教育者行为表现及价值观的某一方面或者某些方面产生重要影响并得到受教育者确认的具体的人或群体,在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发挥着“黏合剂”、“助产士”和“调停人”的重要功能[28]。
综上所述,随着学科的发展,“重要他人”概念的内涵也在不断地深化、拓展,就其本质而言,是指能对个体产生重大影响的他者。青少年作为尚未成熟的个体,无论在生理(大脑、身体、动作技能等)、认知(信息加工、智力、语言和沟通技能等)还是社会性与人格发展(情绪、自我概念、道德发展等)方面都需要“重要他人”(也称“关键影响人”)的引领。为此,本研究将“重要他人”界定为与青少年自我发展各阶段紧密相关,对其行为习惯、生活方式及价值观念等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成为其学习和生活的导师、榜样、知己,认同、理解和引领青少年成长成才的具体的人或群体,如父母、老师及同辈群体等“互动性重要他人”。
(二)关系坚毅力及其功能
保罗·G.史托兹[6]将传统意义的坚毅提升为坚毅力,认为坚毅力不是一成不变的,是可以被提升和塑造的,会对个体产生全方位的影响,并提出了“坚毅力阶梯模型”,包括个体坚毅力、关系坚毅力、团体坚毅力、组织坚毅力和社会坚毅力五个阶梯,其中个人坚毅力是基础,具有正面强大的感染力,影响着人们的关系强度和关系持久度。同时,关系坚毅力对个体坚毅力的影响与塑造也是巨大而持久的,它塑造了人际关系的本质、质量、体验和持续时间。个体总能在他们身边人那里找到坚毅力,将“我”的坚毅力提升为关乎“我们”的坚毅力。
在此基础上,保罗·G.史托兹[6]指出关系坚毅力具有两个重要功能,即“灌输”与“塑造”。一方面,我们的坚毅力会进入他人的思维,影响他人的思想和行为,这种“灌输”通常是无意中进行的,就像我们也会在他人那里受到耳濡目染的影响一样;另一方面,关系坚毅力的“塑造”功能主要体现在它可以定义哪些因素能够塑造持久、幸福的人际关系,而人际关系中那些我们最关注的元素,如信任、尊重、支持、幽默及爱等,也能影响和塑造个体的坚毅力。
综上可知,坚毅力具有“传染性”,个体可以通过间接坚毅力来塑造和提升自己或他人的坚毅力。关系坚毅力是个体坚毅力的延伸,也是其他诸如团体、组织以及社会坚毅力的基础,它强调个体的认知、情感、意志及行为方面的坚毅力取决于人们之间相互影响的程度与方式,即人际互动对坚毅力有重要影响,并且人际交往中与个体关系越紧密的他人或群体,如父母、老师、朋友等,对个体坚毅力的影响越直接和深刻。
(三)坚毅场域环境的生成
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的场域理论强调人的每一个行动均受行动所发生的场域影响,而场域并非单指物理环境,也包括他人的行为以及与此相连的许多因素[31]。在发展心理学中,“场”是包含大量行为线索的环境,具有影响和激发个体心理认知和行为的巨大力量。“场”的力量来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个体在某个空间环境里的行为和心理预期程度,行为越纯粹、越长久,心理预期越稳定,“场”的力量就越大;二是他人在这个空间环境的认知与行为,会对个体的心理认知与行为产生影响[32]。由此可见,无论是“重要他人”还是关系坚毅力,抑或“场域”理论,都注重他者或群体与个体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在自我发展中,由与个体紧密相关的“重要他人”集合而成的特定环境场域,也塑造着关系坚毅,从而影响个人坚毅。此外,相对于具体重要他者的直接影响,由他们聚集而成的坚毅场域环境对于个体坚毅的塑造更加深刻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