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行李箱里应该装什么

退休后，我有机会比较从容地在大学和各地幼儿园之间穿梭。大学里，我受聘于沪上一所高校的学前教育系；幼儿园里，我是一名巡学者。我的初衷是寻找一条高校培养的人才与未来职场无缝对接的路，以使大学生们能在“实践浸润、问题导向、案例反思”中过“清如许”的大学生活。当他们走出校门时，应该是内心充实、洋溢着青春朝气并且有着思考力和行动力的。但现实是，我越来越想离开大学而更多地走向幼儿园。因为我在这两个场域里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生命状态。

与游戏中灵动的、充满探索精神的、时不时会大胆表达“我发现”的幼儿相比，今天的大学生们似乎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束缚了，身上的一种“神”和“魂”似乎被抽离了。我曾经在周五下午的校门口，对几位拉着塞满脏衣服的行李箱回家的大学生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拉回去让父母学雷锋啊！就是这些学生，他们响应校方的倡导在校园里“学雷锋”，轮流值扫校园里的垃圾。而这些垃圾，大都是同学甚至是自己丢弃的。

大学生啊，你们也是从幼儿园里过来的呀！人之初的真诚、积极、蓬勃哪去了？无心扫天下，也不至于无力扫一屋吧！

谁之过？百年前丰子恺先生曾用漫画批判学校用“一个模子、一把尺子、一个节奏”塑造学生，今天的学校里是不是更甚？“懂了吗，记住了吗，会了吗”，老师讲完后这样问，家长在接孩子回家的路上也这样问，问了多少年？基础教育最“扎实”的用力点往往是为各类考试做准备，期待孩子在各种竞争中胜出，传递的是功利、冰冷、倦怠。孩子们在外部的任务驱动、引诱驱动甚至恐惧驱动中被动学习，这样的学习由于缺乏与内在生命的连接，耗神销魂。这样的孩子进了大学，期待他们像幼儿园里的孩子那样“充满探索精神”“时不时表达我发现”，可能吗？

“问题是不可能在产生这个问题的原有框架中被解决的。” 先哲曾这样告诫。

今天，人工智能、第四次工业革命，正在日益深刻地影响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又到了能否抓住机遇实现新的跃进的时代风口。2020年1月，世界经济论坛发布了《未来学校：为第四次工业革命定义新的教育模式》报告，指出第四次工业革命需有与之相适应的教育模式，然而，目前不少国家的教育体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仍然是与第一、第二次工业革命相适应的以直接教学和记忆为主的被动学习模式，而不是以培养批判性思维和激发主动学习为主导的互动式教学模式。

教育若继续持着旧船票，我们就无法登上通往新世界的客船。因而教育的“重构”“转型”是新时代的急迫选题。

培养批判性思维，激发主动学习，需要“互动式教学模式”，就是打破教与学的二元对立，教师再也不是全知全能的输出者，而是孩子学习的引导者、支持者、合作者。学习者在热爱驱动、兴趣驱动、天赋驱动中学习，教学过程变成一段生命影响生命、智慧激发智慧的沐浴人性温度的旅程。

充满生命关怀，这是教育应有的温度。教育旅程回归现实世界，回归当下生活，回归到儿童与现实世界碰撞而激发出的问题中，而不是一味困在教科书上。从“把教科书当成学习的全部世界”翻转到“把全部世界当成教科书”；从“懂了吗，记住了吗，会了吧”翻转到“你的问题好有意思呀，来，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唤醒生命的能量，这是教育应有的厚度。教育“授之以渔”让儿童了悟自己为什么学习以及怎样学习。好的教育都是通向自由的教育，是摆脱了被引诱、遭恐吓的教育。因而“渔”之根本内涵应该是让教育者获得自由，摆脱本能的束缚，摆脱他人的束缚，以不断充盈的内心世界去获得选择什么值得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做以及如何做的自由的权利，并且获得思考、批判、选择、表达、行动的自由的能力。这样的教育是张扬个性的教育，同时又因为“自由人的联合”而推进社会的文明进步，成为让孩子拥有“辽阔人生”的教育。

这样的教育，回归了“唤醒”的本质。

一个被唤醒生命能量的人，他的行李箱里装的应该是什么呢？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任务，装的内容自然会有不同，但有一样东西一定始终相伴：那个不断更新充实的、功能日益强大的、由自己把控的人生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