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选择中，探求成长的答案

本刊编辑部

怎样帮助孩子发展选择的能力？如何为他们提供更多“选项”？本刊编辑部对数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进行了访谈，为家长和教师答疑解惑。

在选择中试错，才更能懂得成长的真谛

田孝民，河南省家庭教育讲师团初中分团团长、濮阳职业技术学院附属中学校长

在自我认知中发现新的选择

人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很多次选择，不同的选择可能会带来不同的人生。在家庭教育中，要想帮助孩子发现、认识自我，让他们成为一个“有目标、能判断、会选择”的人，就应帮助孩子提升对自我的认知，对此，笔者提出如下建议供家长们参考。

帮助孩子完成身份的确认。孩子最早会在3岁时开始思考“我是谁”这个问题。比如，有时他们会执着地让家长称呼自己为“孙悟空”“奥特曼”“白雪公主”，还会模仿这些卡通人物的语言和动作。这可能就是孩子开始认识自我的表现。这个时期，家长可以利用“偶像”的力量纠正孩子的不良习惯，比如当他们犹豫不决或不愿配合时，家长可以提问“白雪公主遇到这个情况会怎么做呀”，进而引导孩子做出选择。当孩子长大些，家长可以向他们讲述各位家庭成员、祖辈的故事，让他们了解家族的历史，帮他们强化身份认同，并为他们创造更多与同龄人及亲朋好友之间交往的机会，让他们在与优秀伙伴的交往中获得启发和激励，同时加深对自我的认知。

明确两个界限。首先，家长要引导孩子明确自己与他人的界限，这是帮助他们区分“分内”与“分外”职责、形成责任感等品质的先决条件，也是自我认知的重要内容。例如，站在孩子的角度与孩子沟通，尽早让他们明白学习是为了促进自己的发展；适当让孩子学习做家务，使其树立起作为家庭成员的责任意识。其次，家长要明确自己与孩子的界限，以指导孩子的同伴交往为例，家长可以结合自身经验适当为孩子把关，鼓励、引导他们与拥有善良、自信等优秀品质的朋友交往，但不能过度干预孩子的交往自由，破坏孩子选择朋友的主动性。

尊重孩子的判断和选择。孩子的选择能力发展源于对事物的判断，即对“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可以怎么做”的思考。选择的能力是在一次次的判断中逐渐提升的，因此，家长要把选择的权利还给孩子。具体怎么做，网上一位父亲记录的故事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启发——

儿子四岁时，我带他出去玩。他想吃冰激凌，我就拿了十元钱，让他自己去超市买。儿子很高兴地去了。对面有两家小超市，他先去了比较近的那家，结果发现其实是一家菜市场，又很快跑去了另外一家，成功买到一盒冰激凌，还让老板帮他打开了。他边吃边兴奋地跑回来，结果乐极生悲，刚跑到我面前，冰激凌就啪嗒掉在地上了。儿子发现根本没法再吃，开始号啕大哭。我只好再拿十元钱，让他重新买一盒。他抹着眼泪去了，这回买了另外一款，也没敢打开包装，走到我面前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和我说：“刚才我太粗心了，这次要小心点。”

这件特别小的事情，其实就是一次小型的选择锻炼。去哪家店、买哪款冰激凌，是孩子自己做出的选择。因为跑得太快导致冰激凌掉在地上，然后主动反思是自己的错误，这是勇于担责的体现，而重新买一盒冰激凌回来是面对挫折，还总结教训告诉自己“要小心点”，这些都体现了孩子在选择中的成长。

如何定义选择的“自由”

提升孩子的选择能力，势必要为其提供可以自由选择的“选项”。在谈“自由”二字之前，我想再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

据了解，西班牙画家毕加索小时候特别不喜欢去学校上课，认为老师教的东西枯燥无味，不断打扰老师，或是一直盯着讲台上的钟表盼着早点下课，还经常在课上开小差给老师画像。后来，毕加索在课堂上捣乱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父亲并没有急着批评儿子，而是敏锐地关注到毕加索喜欢绘画，询问儿子是否想学绘画。在得到儿子肯定的回答后，他把毕加索送到了当地一所有名的美术学校里学习。

在美术学校里，毕加索与以往在学校课堂上的表现判若两人，他可以连续专注地画上几个小时不休息。看到儿子对美术所表现出的热爱后，父亲决定让他一直画下去。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回看这个故事，我时常感慨，很多时候，我们缺少的不是“毕加索”，而是“像毕加索父亲那样的家长”。当孩子个人的选择与家长的预期冲突时，部分家长更多的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强迫孩子做出妥协，比如孩子喜欢打球，家长认为这是不务正业，还容易在运动中受伤，就让他去做数学题；孩子想学文科，家长觉得理科更好找工作，非要孩子选择理科。在孩子年幼的时候，按照家长的要求去选择，似乎看不出什么问题，他们乖巧、听话，十分令人省心。但一个一直很听话的孩子，在很多情况下，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压抑自己的意愿。不善待孩子的兴趣，不尊重孩子的选择，单凭自己的经验和认知去限制孩子的发展，就可能埋没了孩子的天赋，让他们错过了那条本属于他们的路，甚至让孩子一辈子都在为他人而活。

当家长发现孩子的想法、意愿与自己不同时，要给予孩子决策的机会和发表意见的权利，比如小的事情让孩子自己做决定，给予他们试错的空间，与孩子沟通时至少可以把“应该”“不能”这样的字眼改为“建议”“不推荐”等，如果孩子的行为不违背法律和道德伦理，又不会带来很危险的后果，那么，让他们摔几个跟头，绕些弯路，未必是坏事，在选择中试错，才更能懂得成长的真谛。在面对重要的事情时，与他们共同分析，并讨论备选方案，进而引导他们做出相对正确的选择。尤其当孩子面对选择举棋不定时，家长可以分享自己眼中每个选项的利与弊，帮助孩子更加清楚地认识每个选项，为他们的成长积累宝贵的经验。在这种引导之下，孩子同样可以提升独立思考和决策的能力。此外，不论孩子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家长都要教他们正视选择的结果，帮助他们总结经验、塑造未来。

做好职业规划引路人

每当处于高中分科、填报高考志愿的关口，我总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家长问孩子“未来想干什么”，很多孩子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这时，家长才开始到处请教别人，询问“哪种学科组合就业面更广”“如今大学里什么专业比较吃香”。

在为孩子建立职业生涯规划这件事上，家长应当充当引路人的角色。笔者建议家长从以下四个方面入手，帮助孩子做好职业规划——

一是帮助孩子了解自己的性格、兴趣、能力以及价值观，让他们全面而客观地认识自己，明确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适合什么、能做什么。二是带孩子适当参加职业体验活动，如实地参观、交流、实习等，让他们锻炼职业特定的相关技能及沟通力、领导力、执行力、创新能力等，让孩子切实感受自己的期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确认自己的选择。三是拓宽渠道，带孩子了解更多职业信息，如通过网络搜索、参观职业展览、面谈职业人士等方式，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各职业的就业前景、薪资待遇、职业特点、工作环境等信息。四是提前与孩子沟通，帮助他们尽早明确适合的学科和大学专业，并辅助他们确定短期发展计划与长期职业目标。

艰苦≠痛苦，进行基于选择的学习

董君武， 上海市市西中学校长、上海市教育功臣

当一个方案对自己有利，而另一个对自己不利时，谁都会选前者，这不叫真正意义上的选择。当面对两个甚至更多选项，它们看上去对自己都有利或均不利时，真正的选择才会发生。做选择无疑是困难的，高中生还不会选择很正常。因为选择能力并非与生俱来，而是需要培养的，很多成年人也未必就能做好选择。

在选择中思考：教育为什么而出发

如何在性质类似的选项中，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这背后体现的是一个人的价值观。在不同价值观的指引下，人们对各个选项孰优孰劣、谁对谁错的判断自然是不同的。我认为在学校教育中——

选择的教育应从引导学生树立正确价值观开始。学校要真正思考这样的问题：学校要培养什么人？我认为，教育就是要让每个人发展得更好，又以每个个体的发展促进社会的发展。让学生树立为民族、为他人做贡献的价值观不是说不要好成绩，只是不应将考出好成绩作为教育目的，而应将其作为学生向上发展过程中的自然结果。今天的教育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就是把教育的目的和教育的结果混为一谈，若是将在高考中考取好成绩作为教育目的那就是对教育的异化。

价值观的引导是一个潜移默化的事情。在学校教育的全过程中，我会时常告诉学生，学校的培养目标不仅仅是为了让大家通过高中的学习考入一所好大学，在未来找到一份收入丰厚的工作，拥有一种安逸的生活。这当然是需要的，但应该属于市西学生最低层次的目标。我们希望学校的每一届学生中，都能够涌现出一些能推动社会进步、能为他人幸福或者人类发展作出贡献的人（当然这个贡献有大有小）。所以，我每年都会在新生入学前给他们写一封信，在毕业典礼上也会再叮嘱他们几句，让学生不断反思、追问教育为什么而出发。

接下来才能谈选择能力的培养。我认为一定要让学生在参与实践的过程中，直接地体验、感悟、内化，没有参与就没有选择，也不可能学会选择。学校组织了丰富的课程、大量的活动，如果没有参与，学生就不能说这个项目不适合自己。只有参与和体验后才能发现它们之中是否存在发展自己兴趣、特长的可能，才可以去讨论今后是否参加这类课程、这些活动。

当然，还必须让学生们做好接受挫折和失败的准备。人生中有太多可能，学习中亦是如此。不是说选择了一门课程，这门课程就一定符合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也不是说选择了一个专业学习，今后就一定要从事相关职业。在一段时间的学习后我们可能会发现，当下的选择确实不适合自己，所以一定要勇敢地不断尝试、不断否定，最终寻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学校要创造机会让学生在面对一次次挫折和失败的过程中学习，然后不断积累，在正确价值观的指引之下，逐渐形成选择正确道路、正确方法的能力。

缺乏自主选择，学习更易产生痛苦感

大概七八年前，一位跨国公司总裁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自己去过很多国家，参观了很多名校，有中学也有大学，观察下来发现，名校学生的学习大多非常刻苦。比如在一些顶尖大学，中午的草坪上有很多人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一会儿醒来了继续看，很多大学的图书馆也灯火通明，坐满了通宵学习的学生。然后他问：“为什么中国不断地在减负、减负，很多学生依旧觉得学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仅从这个问题本身出发，我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第一，学习一定是艰苦的劳动，但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艰苦与痛苦是两个不同的维度。比如科学家在做研究时，有时需要没日没夜地投入，做起实验来甚至可能几个通宵不能睡觉。这非常艰苦，但你说他痛苦吗？他们大概不觉得。我们要考虑今天的减负减掉的到底应该是什么？我想，除了物理量上的各种学业负担，还应该有心理维度上过重的负担。很多人在说减负时，其实常常把艰苦和痛苦混为一谈。学习一定是艰苦的劳动，但为自己选择的艰苦劳动而付出，也可能拥有愉悦的心理体验。

第二，在国外教育中，学生普遍拥有充分的自主选择权。那些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个人喜好、发展需要、未来规划，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课程，而我们的学生很少进行基于选择的学习。缺乏充分选择而学习的课程很可能不是他们喜欢的，这样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用于艰苦的学习，不就更容易产生痛苦感吗？他们的心理负担能不重吗？例如，对于喜欢数学的学生而言，让他做三个小时的数学题，他不仅不痛苦，还能产生愉悦感，但对于畏惧数学学习的学生来说，要他做30分钟的作业，他就觉得很难受、很痛苦。这就是选择的重要性。

重视思维的发展，其中包括选择的能力

现实生活中，确实有很多家长在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和生活体验为孩子们预设“更有利”的发展轨道。但家长们生活的年代与孩子们所处的年代已然大不相同，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更迭，未来更是充满未知。比如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飞速发展，家长们思考过技术影响下的未来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怎么能预想孩子按照自己设计的轨道去前行呢？我们可以和孩子交流、讨论、商议，当孩子自己的选择与我们的预期不符时，家长不能固守自己已有的经验。

在未来，简单的劳动势必会被人工智能所取代。家长和教师，都不能简单地要求孩子进入成年人预设的发展轨道，这对他们的未来发展而言，很可能没有多大意义。我们要培养的学生，最重要的是有良好的思维品质。从根本上来说，选择的能力也属于一种思维，选择的过程就是一个运用批判性思维理性思辨之后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