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人生里的“多选题”

本刊编辑部

在人生旅途中，我们面临着一次次的考验。但与标准化的考试不同，人生或许根本不存在参考答案。在完成一道道没有答案的“不定项选择题”时，如今的孩子正被哪些事情所困扰？

我该选择我想选的，还是接受想选我的

辰辰 六年级

如何在学校里选朋友这件事让我有些烦恼。本来我有自己的择友标准，最主要的三点是善良、素质高，学习成绩不算太差。按照这个标准，我选择靠近了一些同学，但是成绩特别好的那些人大多有着自己的小圈子，不愿意和我一起玩。当然，也有三个同学主动想要和我成为朋友，可能是因为我不愿意落单，尽管他们不是完全符合我的三项择友标准，犹豫之后我还是答应了，但很快就陷入了痛苦——

第一个同学是小赵，我俩在一年级就认识了，他善良、素质高，只是学习成绩稍差。他的父母离婚后又各自组建了家庭，所以他比较敏感，平时的情绪总是很消极，爱哭鼻子，还经常和我说“活着没什么意义了”。我尝试安慰过他几次，但没什么效果，自己反而在劝完他之后非常不开心，好像被他的情绪传染了。第二个同学叫小高，他的成绩处于班级中上等，但他总喜欢“招欠”，上课传小纸条、下课抓女生的头发……这样的事情他都干过。他总站不直，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这是我最不喜欢的一点。第三个同学是小吴，他很讲义气，但他的“仗义”偶尔让我感到无奈，比如有一次他看到我课下和其他同学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就直接冲过来骂对方，还想和他们打一架为我出气，我劝了很久才拉他离开。

他们对我挺好的，比如我课上被老师提问但答不出时，他们会马上提醒我，可我又确实不喜欢他们的某些做法，甚至想因此而远离他们，因为那些做法是我无法改变的。那么，在选择朋友这件事上，我究竟应该坚持选我想选的，还是接受想选我的呢？

“流浪”20多天，选择“正确”的路

小北   初三

大部分人到十几岁这个年龄都会开始更多地思考意义了吧？我从五年级开始就在想活着的意义，那时倒是没太想过学习的意义，因为小学成绩都还挺好的。直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我们总得上网课，更多地接触到手机。我知道总玩手机会影响学习，但是常常一边挣扎，一边停不下来，成绩开始明显下降。不少同学会嘲讽成绩不好的人，面对很难叫人满意的成绩，妈妈也总在数落我。也就是从这时起，我开始更多地思考“学习”这回事，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必须走升学这条路吗？

在大多数同学眼中，好好学习就是为了能在考试中取得一个好成绩，为了获得家长和老师的表扬。在我的长辈眼中，好好学习就等于有好的生活。他们似乎都拿成绩作为评判一个人的唯一标准，这和我的想法有很大冲突。学习难道不该是为了知识本身，为了精神上的愉悦吗？师长们总在说要好好学习，“你不吃学习的苦，以后就要吃XX职业的苦”。难道从事那些职业就真的那么不如人意吗？

当整个世界似乎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陷入了深深的内耗，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教科书不能给我答案，我开始读哲学、文学之类的书，也看相关的视频。但我还是不清楚该以什么态度看待学习。人们不是说“知行合一”吗？初二暑假，我揣上300块钱开始了自己20多天的“流浪”生活。

一开始我想得很好，只要有些路费就行，走慢一点，边打工边看世界，再用打工的钱玩几天。我成长于一个离异家庭，和妈妈在一起生活。除了偶尔的训斥，她其实不太管我。当我说暑假要去找朋友，她也没多问什么。真的上路后，我发现事情跟自己的预期有很大出入。到了目的地，我一家餐馆一家餐馆地问是否招工，但因为是未成年，又是短期工，大部分老板都不愿意招我。说招我的那几个老板，有的后来又说不招，有的让我做了工却不发工资。有几天晚上我就睡在马路边上，晚上蚊虫很多，我常常不知道怎么睡着的。被骗得多了，我也开始学“精”了。那天我来到一家早餐店，跟老板说我成绩不好不想读书了，想在这里打长期工，老板娘看我年纪小，苦口婆心地劝导我。她说开早餐店很苦，早上起得很早还要担心没有生意，他们是因为没有文化，干不了脑力劳动，只能从事这种体力劳动。她说自己和老公最大的心愿是供儿子读书，现在儿子已经考上硕士，感觉一切都值了，让我也要继续求学。那时我又想起现在很多人都不想生孩子，问老板娘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生活会更好些，问她还有没有自己的愿望。她跟我谈论了可能的老年生活，说她最大的愿望是继续工作，老了之后不给孩子添负担。她真的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母亲。

这段“流浪”的日子里，我还遇到了很多其他的好心人，不然我也不能顺利度过这些天。对我而言，最珍贵的是跟各式各样的人接触、交流之后，我开始逐渐理解每个人之所以走上某条人生路径，背后都有时代的或个人的原因。所以我开始理解每个人不同的想法和生活方式，不会带有偏见地认为其中的某一种才是“正确”的。

回来之后，我的心态平和了很多，不再那么内耗。这种自己寻找答案的过程和别人灌输给我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因为师长的督促而学习和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习也是不一样的。现在我选择以自己感到舒服的方式学习，虽然成绩还不算多么满意，但是没再想过放弃。我有一个环球旅行的梦想，我想学很多技能、想学好外语，这些年里会持续地做些准备。我要慢慢修行，慢慢去靠近。

“拉锯战”VS“合力跑”

米儿、俊俊   高一

新高考选科让学生们在传统的文、理二选一之外有了更多选择。学动物医学专业，将来成为宠物医生或者开宠物店，是米儿和俊俊这两名高一学生对自己的未来规划，但是他们却面临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米儿之所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从小就喜欢猫、狗之类的小动物，但妈妈一直不同意她在家里养宠物，直到初三时学业压力过大，米儿多次央求妈妈，再加上爸爸的助力，妈妈才勉强同意给她买一只猫。米儿说：“每天放学回家后，见到猫咪心情就会变好，撸猫还可以缓解一天的学习压力，是可爱的它陪伴我度过了难熬的初三。”进入高中，面临选科，米儿跟父母表明了自己的想法。爸爸是支持米儿的，他认为宠物市场的前景是好的。但妈妈坚决不同意米儿的选择，原因很明确，她认为学兽医就业面窄，而且工作中免不了脏活儿、累活儿。尤其是每天需要接触大量病犬、病猫，感染人畜共患病的概率比普通人高很多。如果将来怀孕、生小孩，更是不能与猫、狗这些小动物接触，因为它们身上往往会携带弓形虫和各种病毒。对此，米儿感到痛苦和无奈，因为家里一直是妈妈说了算，她非常担心将来无法按照自己的期待选科、选专业、选大学。

相比之下，俊俊在这方面是幸运的。他从小就喜欢养宠物，除了猫、狗、鸟、乌龟、观赏鱼等传统宠物外，还养过蜥蜴、蜘蛛、小蛇等异宠。中考结束当天，妈妈就陪他飞往广州，去参观国际宠物展，还买回了他心心念念的“绕指小蛇”。俊俊妈妈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有自己的心理工作室，她不仅支持儿子对未来职业的选择，甚至已经设想好，将来可以在自己的心理工作室和儿子的宠物工作之间建立合作关系，通过宠物疗法治愈、改善来访者的情绪和心理状态。原本，俊俊的学习成绩不理想，可能高中都考不上，但由于有着明确的期待和愿景，他从初三开始发力，顺利考上了高中，上高中后学习劲头也比较足。

对于米儿，选择引发了家庭中的一场“拉锯战”，是“想要而不得”的无奈；对于俊俊，选择成就了他与妈妈的一场“合力跑”，是激发学习动力的良药。

我总是被时间和外界推着往前走

半子 大三

最近，我对未来的迷茫达到了顶峰。回望过去的几年，填写高考志愿时，父母依据我的分数为我规划了很多专业，包括经济学、金融学、建筑学、医学，等等。对于这些专业，我不算太了解，因此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就同意了他们的规划。最后，我被一所211大学的金融学专业录取了。这两年里，我学得十分疲惫，也十分痛苦，怎么都学不好数学和计算机。大二时，我实在忍不住想要转专业，但按照学校规定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等到考研时再考虑这个问题。可是，我要换个什么专业呢？我以前喜欢画画，但没经过专业训练，专业技能基本不可能速成到准研究生水平；我喜欢看电影，想当编导或是导演，但从未尝试过影视行业的相关实践；我总在朋友圈看到新闻专业的朋友做着策划类的作业，也去找了一份传媒单位的实习工作，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行业不适合我……

我总是被时间和外界推着往前走，在日复一日的忙碌中消减热情，既往的规训让我越发习惯了要去寻找一个个“最优解”。升入大三后，我感受到为自己做好未来规划的紧迫性，但还是没想好到底要做些什么。考研、留学、考编、去民营企业……选择每条路都有各自的利弊，我不知道怎么选。父母希望我继续读金融学硕士，说这个行业就业前景好，我还在犹豫；今年暑假，我和留学中介聊了聊，因为费用、理想院校要求太高等原因没能确定下来；我依然对影视行业怀有兴趣，但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也没有时间从头再学。我做了很多职业兴趣测试，有的说我适合做艺术创作，有的说我适合从事金融类工作，但是这些测试也只能提供参考而已。现在人们总说，“人生是旷野，不是轨道”，可我到底该去向何方呢？

现实的鞭子尚未落下，我们已远远躲开

俞德霖  研究生

可能理想的爱情和比较确定的现实之间，我会坚定地选择后者。

研究生其实是个很尴尬的身份，我们很多人会称呼自己的导师为“老板”，但我们又确实还是学生，处于一种类似“半工半读”的状态。对于爱情的理解，我们和大学时期有了比较大的区别，彼此之间的吸引不再是开启一段恋爱关系的关键，而会更多考虑“门当户对”之类的现实因素。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们依照什么确定恋爱关系，但“门当户对”之类的理念似乎潜移默化地被植入了脑海，成为如今我们选择伴侣的重要参考因素。很多研究生经历过大学毕业即分手的“阵痛期”，比如我自己。本科毕业之际，我当时的女友考上了家乡的编制，而我还要在福建读研、读博，面对可能五六年的异地，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最终选择了分手。现在我和同学们大多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不敢轻易开启一段恋情。一旦萌发对某个人的情愫，会不自觉地开始“量化”，默默对彼此的身高、颜值、家世、未来工作发展等方面打分，倾向于选择与自己分值相近的人交往。

关于感情上的困惑，也更多出现在考虑这些现实因素之后。作为学生，我们可能会大概锚定未来去往某个城市从事某种工作，但还是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这个阶段的两个人想像社会上的相亲人士那样去谈一些条件，好像也没有什么可谈的，只好更多地依据那些既定的方面来判断要不要选择开启一段或许没有结果的爱情。如果彼此的分值相差太大，那就干脆不去确定关系。比如有一个朋友对某位女生心动，了解到女生的家乡是厦门，父母名下有两套房，就打消了进一步发展的念头。

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的心态似乎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们意识到有些差距真的是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克服的。既然现实的鞭子还没有落下，那就趁还有机会尽早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