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学生主体性审视:挑战、因由与对策
作者: 李晓婷[摘 要] 数字技术深刻变革了人类社会,既改变了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也重塑了我们的价值观念。在教育领域,教育数字化转型是实现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但数字技术的广泛运用也为学生主体性的保障带来了潜在威胁。面对数字技术引发的根本性变革,过度的技术依赖、盲目的技术崇拜、潜在的数据思维会影响学生主体性的彰显,必须深入分析其背后的原因,并从资源整合、制度创新、价值引领3个层面遏制数字技术对学生主体性的负面影响,从而实现人与数字技术的和谐共生,助推教育数字化转型。
[关键词] 数字时代;数字技术;学生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 G43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5843(2024)03-0050-07
[DOI] 10.13980/j.cnki.xdjykx.2024.03.008
当前,以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为代表的新一轮科技革命正在推动人类社会迈入数字时代。数字技术已经渐趋渗透进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学习方式,乃至思想观念等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数字技术正以新理念、新业态、新模式全面融入人类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建设各领域和全过程,给人类生产生活带来广泛而深刻的影响。”[1]与此同时,数字技术正在推动教育变革、重塑教育体系,成为国家发展的重要战略。然而,当人类在感叹数字技术为教育带来的巨大便利时,学生在教育中的主体性却悄然面临着数字技术带来的危机。在数字时代,如何利用数字技术的同时又不破坏学生的主体性,成为现在乃至未来在教育发展的过程中无法规避的现实问题。
一、数字时代学生主体性遭遇的挑战
主体性是人作为对象性活动的主体所具有的本质特性。不论时代如何发展,技术如何进步,人的主体性都应得到充分的保障。“一切技术进步都是有代价的。技术应用的不良后果与有益影响是不可分离的。”[2]当下,数字技术为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带来了颠覆性的影响,但也滋生了很多现实问题。在教育实践领域,数字技术的发展为学生提供了更精准的内容供给、更丰富的交互方式、更庞大的数据支持,进而提升了学生的实践创造性,增强了学生的认识能动性,强化了学生的自主选择性,在一定程度上为学生的主体性发展带来了新机遇。但辩证来看,数字技术也对学生的主体性保障提出了新的挑战,这些挑战主要体现在过度的技术依赖、盲目的技术崇拜、潜在的数据思维对于学生创造性、能动性、自主性的影响。
(一)过度的技术依赖弱化了学生的创造性
创造是人类所特有的本质,“是一个很难从人民意识中排除的观念”[3]。创造性“是以探索和求新为特征的,它是个人主体性的最高表现和最高层次,是人之主体性的灵魂”[4]。因此,创造性是人主体性的最鲜明的体现。在教育实践中,学生的创造性主要指学生在学习实践活动中所表现出来的创新意识、创新思维和创造性解决问题的能力。数字技术本身并没有创造性,其本质只是对海量数据的重新排列组合。一方面,数字技术可以为学生提供更加个性化、系统化、精准化的学习资源,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学生的创造性;但另一方面,学生的创造性不仅强调学习的结果,更注重学习的过程,过度的技术依赖反而会弱化学生的创造性。首先,算法推荐固化了学生的创新思维。基于算法推荐技术的信息分发,解决了学生面对海量信息的“选择困难症”,满足了学生对于学习效率最大化的追求。然而“人的自我学习和成长只能靠自己,任何他人、任何机器都不能代替”[5],算法推荐精准化信息供给的背后是学生实际获取知识的狭隘化、同质化、单一化,“我们只听我们选择的东西和愉悦我们的东西的通讯领域”[6],这导致了学生的创新思维被固化。其次,数字生存弱化了学生的实践能力。早在互联网诞生之初,尼戈洛庞蒂就预言了“数字化生存”。时下,数字时代的到来将这一预言变为现实。现实生活中的学习实践活动渐趋转向网络空间,脱离了真实的学习场景和人际交往,也丧失了问题意识产生的原初境域。因为现实生活中自发产生的问题远比虚拟环境中预先设计的问题复杂多变,学生缺少对于复杂问题的思考自然导致实践能力的弱化。最后,海量信息误导了学生的创新思考。面对信息海洋,快速检索自己需要的信息成为数字时代的核心能力之一。然而,学生作为数字时代的原住民,却并不都具备这种能力。学生在利用数字技术进行检索时,数量惊人的信息涌上屏幕,学生看似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实则却陷入了“信息的泥沼”,在浏览数量庞大的信息时,随机弹出的广告、毫无营养的资讯、重复单一的文章等导致学生的注意力被分散,从而打断了思考的逻辑性。
(二)盲目的数字崇拜漠视了学生的能动性
能动性表示在人类开展实践活动的过程中,所做出的有选择、有计划的反应,能够建构主体和客体之间“相互作用”的双向关系。数字技术本质上是人为了更好地改造客观世界所制作出来的工具,为了协助人类完成更为复杂的劳动。学生的能动性主要指学生能够自觉、积极、主动地参与到学习实践中,具有强烈的学习动机、清晰的学习目标和高昂的学习热情。一方面,数字技术可以激发学生的认识兴趣、拓展学生的认识领域、提升学生的认识能力;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也导致了学生学习的碎片化、思考的浅表化、互动的程序化。学生的能动性是学生主体性的重要表现,然而盲目的数字崇拜会导致学生的能动性被漠视。首先,导向碎片化学习。数字时代,碎片化学习因其灵活性、针对性、高效率等优势,为学生的学习生活带来便利。碎片化学习主要体现在时间的碎片化和学习内容的碎片化上,即打破传统的线性知识结构,在无限被分割的短时间内获取片段知识。诚然,碎片化学习简化了学习步骤、降低了认知成本,但同时也忽视了知识学习的整体性视野和逻辑性框架。学生习惯于用孤立、片面、分散的观点去认识世界,从而形成“局部性信息越来越多,整体性真理越来越远”[7]的悖论。其次,导向浅表化思考。数字技术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学生的学习效率,但也可能让学生产生思考的“惰性”。在数字时代,知识、信息的获取变得更加容易,思考的时间被压缩、思考的过程被简化,“一键式”获取答案的便捷方式得到学生的普遍青睐。但这种便捷的答案检索、信息获取只会让学生停留在浅层思考中,甚至沦为“知识的搬运工”,而不愿进行深度学习。最后,导向程序化互动。当学生过度依赖数字技术,沉迷虚拟交往带来的刺激感与新鲜感时,现实世界的交流互动则会相应的减少。虽然数字技术是技术发展的全新阶段,但其并未具备深层情感互动的能力,实质上只是一种单一化、标准化的程序式互动。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学生只有在现实生活的人际交往中才能更好地建构身份认同,从而确证自身的主体性。
(三)潜在的数据思维蒙蔽了学生的自主性
自主性,即人作为主体的规定性[9],是人“是其所是”的本质特征,亦是教育追求的根本目标。学生的自主性是指学生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去预设学习目标并选择客体,学生可以充分利用数字技术为自己服务,从而实现自己制定的学习目标。自主性实现的前提是学生对自己具有清晰的认知,从而能够进行合理判断与个性选择。数字技术强大的数据支持、精准的数据分析、个性的方案供给能够帮助学生更好地进行自我认知,但其背后潜在的数据思维,即“一种量化、理性、精准的思维模式”[10]在很大程度上会给学生带来自主性被蒙蔽的风险。首先,数字符号难以定义学生。数字技术的基础是大数据,通过将学生的语言与行为等转化为可以处理的数字符号,利用大数据分析从而可以更加准确地了解学生。然而学生作为具有丰富情感体验的个体,是很难被数字符号定义的。无法被数字符号定义就意味着无法被计算机识别与分析,就难以对学生形成全面而客观的画像。其次,数据结构难以把握学生。数字技术在分析学生时需要预设一套程序或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相对固定的分析框架。但学生是不断变化发展的个体,数字技术的更新迭代未必与学生的发展变化同频同向,这就导致数字技术分析学生的结构会出现超前或者滞后的情况,由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也未必适合“当下”的学生。最后,数字分析预设价值理念。一个学生就是一个数据库,但选择什么样的数据来分析学生是由设计者决定的。大数据的分析框架隐含着设计者的初始意图,在“如何选择数据”“如何分析数据”等方面都体现了设计者的基本理念和价值判断。学生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处于被分析、被定义、被支配的位置,其自身的主体性无法彰显。
二、数字时代学生主体性式微的因由
人的主体性危机不是现阶段数字技术发展的特有产物,而是在长期科学技术进步中面临着的现实问题。在数字时代,学生的主体性面临着更全面、更彻底的挑战。究其原因,学生对数字技术认识的盲目性、数字技术责任主体的不明确性、资本逻辑下数字技术的侵蚀性等都会导致学生主体性的式微。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学生的主体性危机聚合激变发展成一系列外化表现,迫使我们不得不探究数字时代学生主体性式微的因由,从而寻找应对策略。
(一)学生对数字技术认识的盲目性
“每一种技术都既是包袱又是恩赐,不是非此即彼的结果,而是利弊同在的产物。”[11]技术产生和发展的初衷是为人类服务,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客观认识技术发展的本质并理性思考技术运用的后果。数字技术作为科学技术发展的最新成果,依旧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当下,数字技术正处在高速发展的阶段,数字化转型成为社会各领域未来的发展方向。但我们更应该看到,数字时代还只是一种应然状态,并未实然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人类对于数字时代还有太多的未知,对于数字技术还有太多的盲点,这些都会导致人的主体性面临危机。首先,是学生对于数字技术的过度崇拜。数字技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学生的学习方式,提高了学生的学习效率,重塑了学生的学习观念,但这并不代表数字技术可以解决学习生活中的一切问题,尤其是一些涉及“人”的根本性问题。数字技术发展带来的好处很容易让学生产生“技术万能”的想法,阻断了学生对于数字技术的反思,逐渐成为盲目的“技术爱慕者”。其次,是数字技术对于学生的过度规训。技术的发明创造是人的目的意向性对象化为技术意向指向性的过程,人创造技术的同时也被技术规训,人只有遵循技术规则才能实现自己的技术目的[12]。学生在使用数字技术时也被一定的技术规则所支配。如授权各类软件被获取个人信息、适应智慧课堂教学方式的转变、不断更新设备适配数字技术的发展等。数字时代,数字技术作为一种“异己”的力量通过对学生的强制规训中凸显出来,导致学生成为技术的“摆置”对象。最后,是学生对于数字技术控制理念的缺失。技术的发展运用不应该是盲目的,而应该始终为“人”这一主体服务。这就要求技术使用者具备较高的技术控制理念。然而,现阶段学生对数字技术的过度依赖,导致学生失去“批判技术”的能力,离开了技术,学生就“不会学”“不会写”甚至“不会思考”。在数字技术发展的过程中,学生渐趋沦为被动接受的客体。
(二)数字技术责任主体的不明确性
“当技术成为物质生产的普遍形式时,它就制约着整个文化;它设计出一种历史总体——一个‘世界’。”[13]数字技术迅猛发展并嵌入当代社会结构之中,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我们逐渐意识到数字技术在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地位,但同时又缺少对于数字技术的理性监管,导致一系列现实问题,即“由谁负责”“如何负责”的问题。前者指出数字技术责任主体不明确的现状,后者则强调数字技术责任主体应该如何尽责的问题。首先,技术设计者漠视学生的主体性。任何技术都不是价值中立与价值无涉的,数字技术同样如此。技术在被设计之初就预设了价值理念,即更多地考虑到产品的功能和利益的实现,并没有将人的主体性作为关键的参考要素。在现实生活中,学生沉迷网络游戏、短视频、社交软件带来的即时快感,其实质就是学生成了设计者实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设计的目的,这样的设计理念必然危害学生的主体性。其次,技术使用者缺少主体性思维。就教育领域而言,教师和学生作为数字技术的使用者,都应该充分发挥主体性思维。教育者应该对学生负责,利用数字技术为学生服务,但课堂上教师对于数字技术过度依赖,甚至陷入一种“无技术不教学”的境地,从而导致学生的主体性被忽视。教师应引导学生辩证地看待数字技术,纠正“数字赋能”就是“数字万能”的思维误区,理性看待数字技术带来的利与弊。最后,在数字技术运用过程中的监督明显缺位。“技术赋权”与“技术赋责”相统一是实现数字时代良性发展的基本原则,即我们在充分利用数字技术优势的同时,也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观照当下,数字技术成为各大平台的支撑技术,数字化转型成为各个领域下一阶段的发展趋势,但对于数字技术的监管却出现了明显的缺位,滋生了很多潜在的风险。
(三)资本逻辑下数字技术的侵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