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哲学视角下新时代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的遮蔽与澄明

［收稿日期］2024-03-15

［基金项目］全国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 2021年度教育学一般课题“教师作为‘教育扶贫先行者’的使命研究”（项目编号：BAA210022）。

［作者简介］邓丽群（2000-），女，广西桂林人，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生；主要研究方向： 教育基本理论、教师教育。王枬（1960-），女，辽宁沈阳人，博士，广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 教育基本理论、教师教育。

［摘  要］从身体哲学视角看，新时代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具有深厚的价值意蕴，能够促进自身专业成长，积聚教师核心素养；促进育人价值生成，感染学生一同幸福。然而，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却在其身体被“物化”“规训”“捧杀”之下所遮蔽，表现为情绪离析、行为桎梏、陷于道德困囿。澄清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需要立足新时代目标，确保身体的时代化；改善功利与物化，开释身体生存空间；平衡规训与自由，给予身体适度悠然；驱驰师德走向正轨，回归身体砥砺德行。

［关键词］幸福感；小学班主任；身体哲学；新时代；规训

［中图分类号］G625.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843（2024）04-0101-06

［DOI］10.13980/j.cnki.xdjykx.2024.04.015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深化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改革的意见》指出：“到2035年，广大教师在岗位上有幸福感、事业上有成就感、社会上有荣誉感，教师成为让人羡慕的职业。”［1］幸福感，是人类普遍追求以及奋斗的终极目标。人生在世，就是身体的在场，个体幸福感与身体密不可分。作为始终坚守在小学教育一线的班主任，幸福感理应成为首要追求。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既深刻影响其自身的生命质量和专业发展，又会以班级管理、协同育人等不同方式关涉小学生的幸福，从而影响教育本真追求的实现。作为哲学领域中的一种新兴视角，身体哲学超越了传统的意识哲学。它明确了身体在认知论中的重要性，展现了身体在人的生存与成长过程中的现实意义，并彰显了身体的重要价值。在新时代，小学班主任身体的价值频频被遗忘，他们的幸福感常常被遮蔽甚至失落，面临着沉沦危机。基于身体哲学的视角分析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不仅具有哲学视域的学术价值，而且对于小学班主任寻求身心平衡、实现全面发展、迈向幸福之道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本研究旨在从身体哲学的视角解读小学班主任的身体现象，理论性地澄清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的价值意蕴，细描其在工作生活中幸福感受被遮蔽的现实样态，探讨实现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回归的路径。

一、研究基础：身体哲学与幸福感的关系解读

（一）身体哲学的内涵

作为一种哲学理论形态，身体哲学将身体纳入哲学范畴，将其提升到本体论的层面。身体不再仅仅是生物学的概念，而是一个多维度的存在，融合了生物学、文化、社会、主体性以及时空等多个方面。福柯认为身体作为历史和权力的产物，具有文化性、历史性与社会性。梅洛-庞蒂认为人是身体性的存在，身体是朝向世界的存在。身体的主体性和能动性，将身体与主体深度交织。身体哲学关注身体的整体性存在和感受性，强调通过身体来认识和感知世界。身体哲学领域的探索关注教师、学生以及其他社会成员在身体中融合的多重维度，追求理解身体在个体和社会中的作用、影响和变革。因此，身体不仅是人的生物机体，更是一个承载经验、意义和互动的复杂实体。身体哲学不仅打破了传统对身体的局限性定义，还深刻地探索了身体作为人类存在和互动的根本基础，从而为理解人的身体与社会、文化的关系提供了全新的透视视野。

（二）身体哲学与幸福感的关系

身体是整个生命样态中最综合的存在，包含着生命所有的可能性，并不单纯是指生物学上的物质存在，它实际上蕴含着身与心、感性与灵性、自然与价值，以及生理、意识和无意识，同时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中动态生成，呈现为一个生命的完整统一体［2］。身体的活动展现着整体生命的样态，生命的活力蕴含于身体之中。身体是人的一切感受、行为、活动、思想的发生机制，是否拥有幸福感，身体是最直接的感知者。身体与幸福感不可分割，彰显幸福感要将小学班主任的身体考虑在内，通过澄清身体的价值，探寻幸福感在身体中的样态。第一，从生理层面看，身体哲学关注身体的整体性存在，这包括身体的健康和生理状况。身体的健康与个体的幸福感紧密相连，健康的身体可以带来舒适感、活力和愉悦，从而对个体的幸福感产生积极影响。第二，从心理层面看，哲学强调通过身体感知和体验世界，将身体视为认知的一部分。它关注个体的主体性，将身体视为表达自我认同的重要方式。积极的身体感知和愉悦的体验可以促进个体的幸福感，增加生活的乐趣和满足感。而个体对自己身体的积极认同和接受，可以增强自尊、自信，从而提升幸福感。第三，从社会层面看，身体哲学强调个体与环境的互动，个体通过身体与外部世界互动和交流。积极的社交和人际关系，以及与自然环境的联系，可以带来情感上的满足和幸福。

二、哲学考察：身体哲学视角下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的价值意蕴

“身体不仅是心灵诞生的空间，而且是所有其他现存空间的母体。”［3］作为人类存在于世界上的根基，身体是小学班主任的生存本源。作为一线小学教育的核心成员，小学班主任的身体感知和经验对其认知、情感、行为和职业成长有着深远的影响，与其是否拥有工作幸福感息息相关。小学班主任在工作上拥有幸福感能够有助于班主任专业成长，同时也能感染学生，最终实现小学班主任的自我价值。

（一）促进自身专业成长，积聚教师核心素养

个体专业成长的重要因素是对职业充满热情与希望，有着积极的行为、不知疲倦的精神以及高度的自我评价。在工作上感到幸福的小学班主任便是能够拥有以上特质，从而能够积极快速地融入教学环境，能够与小学生水乳交融。个体的身体是知觉和实践的核心，在发展心智及促进学习中起到关键的塑形作用。小学班主任所具有的身体属性为其所采取的行为赋予了特殊的意蕴与价值，在幸福感的加持下，促使其在专业成长过程中不断丰富、更新知识体系，反思学习过程、调整专业结构、培育教学能力。通过不断感知与实践，小学班主任能够持续性感知、理解并体验周遭环境，借由实践的经历和亲身体验，达到学习知识、传递经验以及构建意义的目的，同时也为萃集班主任核心素养提供了动能。总之，幸福感满满的小学班主任能够栉风沐雨地进行专业成长，不仅可以使其自信满满、力量倍增，而且能够激发其内在动机，以臻于至善的态度进行教育教学工作。

（二）促进育人价值生成，感染学生一同幸福

班主任作为学生感知幸福的引路人，不仅能够通过身体的示范和指导进行教学，还能够身体力行地积极与学生互动，生成育人价值。《中小学班主任工作规定》中表明：班主任承担着中小学生思想品德教育与日常管理的关键角色，引导学生朝向健康成长的道路，班主任应致力于成为中小学生的人生导师［4］。作为人才培育的实践活动，教育强调教师与学生身体的共同在场。在教师与学生之间，身体的互动、接触和交流可以激发学生的情感反应。教师通过身体表达，可以帮助学生深刻领会与体悟教师身体所传递的语言、姿态和价值观。特别是无时无刻都与小学生面对面的小学班主任，更容易深入感染小学生的幸福。因此，面对迥然有异的小学生，小学班主任要把握好其身心发展的阶段性、差异性，因材施教，抓好关键期，进行针对性教育。在这一过程中，小学班主任要积极致力于发现全班每一位学生的闪光点，对每一个学生的成长关怀备至，和学生一同获得幸福感。

三、身体审视：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的遮蔽

幸福感，是以参与主体的本身获得为基础的主观感受。窥探实际中的教育工作情境，可以观察到小学班主任的身体正遭遇重重的沉沦危机，遮蔽其探求幸福感的步调。

（一）被“物化”的身体：班主任工作对主体情绪的离析

身体的个体性强调身心合一，情绪的判断不仅依赖于认知，同时也依赖于身体的感知和经验。身体与心理之间紧密联系，它们共同作用于个体的情绪体验和表达。2021年7月，随着“双减”政策的出台，社会各界对教师专业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时代，小学班主任虽然得到了丰富专业知识的新发展机遇，但同时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遮蔽着其幸福感的光芒。小学班主任工作幸福感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如劳动强度、身体状况、环境状况等，这些因素都可能导致身体疲惫，出现消极情绪，从而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幸福。小学班主任工作表现出两个特点：第一，束缚了小学班主任身体的“情绪化”表述。在教育教学中，小学班主任的形象被一味强加为“辛勤的园丁”、燃烧“蜡烛”、“不怕苦”“不怕累”等。调查显示，小学班主任日均工作时间超过8小时的占总人数的79.4%［5］。全国94.6% 的班主任参与课后服务，有31.8%的班主任每周5天都参与，39.6%的班主任每周有3—4天参与，从而导致班主任比非班主任的周工作时间多出10.1小时［6］。高强度的工作时间，致使大部分小学班主任身体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从而产生了不良情绪。第二，“无情绪”的身体，将小学班主任身体置于工具范畴。小学班主任所扮演的是教育教学工作安排下的执行人，不仅需承担小学主要科目的教学任务，还需要以全程参与的方式进行班级管理。既需要教导小学生掌握良好的学习方法、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又需要抓好小学生的课堂纪律、卫生情况；既需要设计多种项目式课程和活动，又需要与家长沟通联系，而自身的身体状况通常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情绪是身体各部分协调作用的产物，当小学班主任缺少充分的身体调动，便无法通过实际动作体验情绪的资源，从而导致小学班主任的身体仅作为被动接收和反映外界信息的工具。在教育教学中，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便会日渐消散，成为按部就班的工作人员。

（二）被“规训”的身体：班主任工作对主体行为的桎梏

“规训”是“指近代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权力技术，既是权力干预、训练和监视肉体的技术，又是制造知识的手段”［7］。福柯认为，现代学校是一个典型的规训场域。小学班主任置于学校场域中，表面上看是实施的规训者，但实际更是承受的规训者，使其追求的幸福感止步不前。在学校场域中小学班主任的身体经历着各种规训，包括正式和非正式制度的规训以及职业晋升的规训。首先，小学班主任身体必须适应正式制度的规训。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和教育权力场中的一员，小学班主任的日常行为受到官方文件和政策的桎梏。譬如，量化的班主任工作标准钳制着他们的言行举止，这可能逐步使得班主任的行为僵化、死板，暗藏着沦为教育教学工具的风险［8］。无论是在时间上、精力上还是感情上，小学班主任承担着琐碎而繁杂的工作，都使得小学班主任几乎是所有教师中付出最多的。此外，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在边界上也相对模糊，很多不必要的工作都需要其完成，这大大降低了小学班主任的幸福感。其次，小学班主任身体受到非正式制度的规训。在教育内卷的大环境背景下，非正式制度始于校领导的全天候在线的隐形权威，致使小学班主任持续处于监控之下，他们在行为上的身体自由遭受限制。最后，小学班主任身体还遭受着晋升的规训。调查显示，41.9%的班主任表示工作没有其他福利，没有职称加分［9］。小学班主任的职称评定、选拔晋升与学生成绩、学术论文成果、专利申请等息息相关，而班主任的占比权重很小，与其他教师相比并没有多大优势［10］。这类硬性的评价标准迫使小学班主任片面重视学生的分数，陷入了追求学术成果的困境。因而产出的学术成果可能完全不具备创新性，有时甚至不符合基本的学术规范。在开展考核工作的过程中还存在着重结果、轻过程的问题，导致小学班主任在工作中的勤劳付出无法得到客观的评价。综上所述，学校场域内部不合理的规训极大地削弱了小学班主任身体活力，严重阻碍了小学班主任的职业发展，遮蔽了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

（三）被“捧杀”的身体：班主任工作使得身体陷落道德高台

社会赋予教师“言传身教”“身体力行”“为人师表”等无上的道德模范身份。小学班主任角色多重，他们不仅需要传授知识，还要德育实践；除了要管理好班级，也需要成为学生的知心伙伴；既要处理学生在学习上的困惑、心理上的难题以及教育过程中的问题，同时还要赢得家长的支持与学校领导的肯定。在多重化身体形象之下，小学班主任更要成为学生的道德楷模，时时处处以身作则。这彰显了身体对于小学班主任道德发展的重要性，同时反映了社会对小学班主任的高道德期望。但过高的道德期许，可能忽略了小学班主任作为个体的独特性，从而可能导致师德与师身的冲突，遮蔽了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在社会多元化进程中，关于教师公共道德缺失、个人德行失落、师德标准失衡方面的报道时有发生。社会公众、媒体对此负向的班主任工作大肆渲染，使其身体的示范性开始遭到质疑，身体形象污名化。把“蜡烛”“春蚕”等牺牲者的形象赋予小学班主任，实际上是在潜移默化中强化了小学班主任的道德形象，将小学班主任的角色“圣化”和“神化”。当小学班主任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基础教育领域中，便造成大众、媒体以此为小学班主任道德状况评判的标准。个别不负责任的媒体使用“标题党”曝光、渲染、放大小学班主任的小错误行为，加速传播到大众眼中。小小错误便会成为班主任师德失范的表征，整个小学班主任队伍也难以逃脱莫须有的罪名，并沦陷其中，导致基础教育阶段的班主任不得不遭遇一场道义上的谴责与舆论上的挑战。小学班主任想要获得正当的社会声望便岌岌可危，正是因为这些来自媒体的破坏性评议、负面性形塑、强制性施压以及结构性偏见等［11］。因此，小学班主任的工作幸福感被极大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