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之旅》:少年成长的心理画像

作者: 韦涵诺

摘要:《孤独之旅》是统编版语文九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文章运用叙事学分析《孤独之旅》的叙事特点,从心理批评视角解析少年“成长”主题的内涵,进而从教材视角分析课文的育人价值。通过三个层次的递进分析,发现《孤独之旅》再现了少年成长的真实困境,刻画了少年重建自我的心理发展过程。教师在教学中需关注这一价值,引导初中生自我审视并应对成长问题。

关键词:孤独之旅;少年成长;初中语文;心理批评

《孤独之旅》节选自曹文轩创作的长篇小说《草房子》,这部小说是中国当代少年小说的代表性作品,选入统编版初中语文教材后,节选了杜小康遭遇家庭变故后跟随父亲到芦苇荡放鸭的片段。这一片段的叙述具有主线鲜明、技巧丰富的特点。理解课文的叙事特点,可以帮助学生理解小说的“成长”主题,有助于推动学生思想上的成熟发展。

中学语文多篇课文也描写了人物的“成长”,如《哦,香雪》《我与地坛》《走一步,再走一步》《最后一课》等。《孤独之旅》描写少年成长,在背景与思想方面与上述作品存在差异。从社会历史背景角度看,《哦,香雪》描写香雪在一段火车旅程中获得感悟,《最后一课》的小弗朗士在课上理解了什么是真正的爱国,《孤独之旅》中杜小康是在养鸭途中意识到自己的成长。三篇课文均依托乡土文化,但《孤独之旅》淡化了社会历史背景和社会群体对于人物的影响,具有突出少年心理发展过程的特点。从思想角度看,《我与地坛》中史铁生历经十五年在病痛中革新生死观念,《走一步,再走一步》的莫顿·亨特在一次爬山旅程中经父亲指导获得了处理艰难的正确方式,《孤独之旅》的杜小康在失而复得后获得了自我认同。三篇课文同样写人物思想上的重大转变,但《孤独之旅》未叙述少年对困境的哲理性思考,而是描写少年在困境中获得的认同心理和抗争勇气,具有突出少年成长意识的特点。总之,与上述作品相比,可以发现《孤独之旅》符合少年的心理特征,注重于展现少年的主体力量,呈现了少年成长的心理画像。

一、文学视角:《孤独之旅》的少年成长叙事维度

曹文轩运用丰富的叙事技巧书写人物的成长经历,理解曹文轩的叙事意图需要借助叙事学,从叙事时间、叙事语言、叙事结构和叙述视角四个维度展开分析。小说叙述少年成长的特点体现在描写了少年成长的现实困境,以明亮的基调指明了少年未来发展的方向,以线性的、发展的结构塑造一个不断探索自身的典型少年形象。

(一)叙事时间:制造时间摇摆,聚焦成长困境

《孤独之旅》描写人物养鸭经历了较长的时间跨越,作者有意识地调整叙事时间,着重展现少年历经苦难的情节。曹文轩在《小说门》的“摇摆”一章提到,“故事的情节都必须依循‘摇摆’之法则”。[1]“小说家们认识到了小说的时间由现实时序转换成文字表述时,实际上早成了纸上时间,它已不再具有不可更改的物理性”。[2]曹文轩在《孤独之旅》中运用摇摆策略,制造时间由直线变曲线的摇摆,在叙事学中表现为叙述时间与故事时间不相统一,产生时限的变化。有意进行时限调整,既把人物的整个经历交代清楚,又在表现重要情节时放慢节奏,突出情节的转折性和人物特点。小说情节可以按时间分成两个部分,“渡船”和“定居养鸭”。两个部分的情节和人物性格对比明显,形成张力。

第一部分的叙述重心是“远行第一天”和“到达目的地当天”,作者刻意放慢了节奏叙述人物这两天的经历,中间以“以后的几天,都是这一天的重复”一句话省略对渡船经历的重复描写。刻意放慢叙事节奏时,小说同样重复从“眼观、吃饭、睡觉”三个角度描写杜小康的行为表现,此时相似的动作不再是情节上的重复,而是起着对比作用,着重突出人物在不同空间下的情感变化。作者抓住了划船离乡与到达芦荡两个场景拉长对杜小康内心悲慌交织的展现,从草滩到芦苇荡,眼观之景更加陌生庞然、吃饭对恐惧的缓解作用更强、入睡更加困难,杜小康逐渐进入到更为长久的困境中,他的恐惧感更加强烈、持续更长。

第二部分的重心是“暴雨天找鸭群”。从时间表述上看,在此之前第二部分是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后来”“鸭子在这里长得飞快”这些表示时间进程的短语开头,对父子二人定居后的生活作概括性书写。直到叙述具有转折意义的“暴雨天找鸭群”事件,才以“一早上——临近中午——天黑了——第二天早晨”这样具体到时刻的时间线展开缓慢的描写。在时间上制造出快慢快的摇摆,有意聚焦人物在困境中的表现。同是用时间标识和细致的动作、心理、环境描写刻画场景,第二部分更加具体细致,表现环境与心理的交织与变换,以及少年在动作和心理上对环境的反抗,极力凸显少年在困境中的矛盾挣扎,更富张力。

叙事时间摇摆的目的是突出少年的成长困境,曹文轩认为“杜小康注定了要在这里接受磨难”,意图用磨难表现人物的意志力。张国龙在《成长小说概论》中指出成长主题的小说往往设定了“磨难”性质的成长仪式,为成长者搭建长大成人的舞台,亦为成长者提供了完成质的飞跃的契机。从此种意义上说“成人式”之于未成年人的成长举足轻重,甚至不可或缺。[3]在第一和第二部分作者都对人物身处困境中的动作、心理以及外在的环境进行细致刻画,在时间上制造摇摆,放大少年面对困境的心理和行为变化,让我们能在对比中发现少年在精神层面上趋向“成人”的心理过程。

(二)叙事语言:奠定明亮底色,指向成长方向

《孤独之旅》在情节上注重表现困境,作者在描写时进行了艺术性的处理,用诗意的自然美冲淡苦难的沉重,以诗化描写奠定文学基调。“从某种意义上讲,儿童文学是一种遮蔽的艺术,……儿童文学在书写苦难的时候要更含蓄,更蕴籍,不只要在欢乐中看到苦难和伤痛,更要在苦难和伤痛中看到阳光和欢乐。”[4]作者运用诗意的语言刻画自然的动态美与生机感,环境描写以明亮为底色,符合少儿的审美特征和人们对其成长的美好期望。

《孤独之旅》写到,离乡前行时杜小康沉浸在悲痛中,鸭子也是被“一个劲地往前赶”,这种前行是具有压迫感的,情感是低沉的,作者却把船前行的画面用鸭群划行编织水纹来代替,把前行写得积极有力、和谐有序。前行第一天的黄昏与夜晚,作者描写杜小康的心理是畏惧、委屈的,但写景时没有刻意表现出自然恶劣的一面,没有对周围如何荒凉展开详细描写,而是展现自然所本有的空旷、和谐,并且制造生机,写做饭生的烟与河流蒸发的热气在自然的飘浮状态中融合到一起,表现人与自然在客观上没有形成互斥,而是形成了逐渐适应、相融的关系。早上的场景是水波荡荡,傍晚是水波袅袅,富有画面感和动态感,削弱了前行的急迫和恐慌,增添了悠远与恬静的氛围。小说写到夜晚时,作者将唯一没有离乡感的鸭群赋予了恐慌的感受,对向来恐慌的杜小康的描写只有寥寥四句。此时作者把孤独的情感大范围地投射到鸭子身上了,表面上写鸭对人的依恋,读起来还颇为生动,实际上是以间接的方式投射人的孤独。少年的孤寂隐藏在作者对广阔环境的刻画和鸭群的生动描写中。

困境描写中最突出的两个场景是“初到目的地”和“暴雨天找鸭群”,前一个场景放大了少年在环境中的绝望感,后一个场景突出少年与环境抗争的光明。在描写这两个场景时,作者用了丰富的辞格和多角度的环境描写渲染氛围。小说写到,初到目的地时,“芦苇如绿色的浪潮直涌到天边”“芦荡如万重大山围住了小船”,作者运用具象化的比喻表现芦苇荡庞大得无边无际,其看不到边、重重包围的特点符合此时杜小康的畏惧心理。随后,作者又写了芦荡亲和的一面。“满是清香”使人“忍不住嗅”,“萤火虫无数”使得夜晚明亮、有生机。既淡化了芦荡给人的压迫感,又挖掘出了少年特有的好奇与本真视角。“暴雨天找鸭群”部分,作者用颜色和声音表现恶劣的环境。“天黑,河水也黑,芦苇荡成了一片黑海”画面由静到动,有虚有实。“雷声已如万辆战车从天边滚动过来”“一片呼呼的风声和千万支芦苇被风撅断的咔嚓声”,运用丰富的辞格和具象化的拟声词,加强语言的生动性。从“天阴沉”到“天黑了”再到“天明亮”,作者描写环境是先写其广阔,再写其寻常、明亮,这与少年对环境的认知变化同步,也与少年的成长方向同步,即少年终将朝着晴朗的、光明的未来发展。作者有意通过诗意的描写奠定光明的文学基调,给少年提供美感体验,我们可以发现小说的叙事语言暗含对少年成长的期望和引导,引导少年将在成长体验中走向真善美。

(三)叙事结构:线性叙述成长,塑造动态形象

叙事结构在叙事学中特指故事的构成要素和构成原则,结构分析需阐明叙事系统中各部分之间的关系及其深层结构。曹文轩在小说中以线性结构隐喻少年成长的必然性,塑造一个不断探索自我的动态少年形象。小说描写鸭群生长同样也是证明时间呈线性发展的一条自然线索。作者刻意将少年与鸭群线性发展的用时、身体变化和心理变化相交织,在对照中体现少年动态成长的复杂性和能动性。

小说写到,旅程初期杜小康和鸭子对前行的感受是不同的,杜小康不舍故乡、抗拒前方,鸭子本就生存在水里,没有脱离“故乡”的感受。但小说之后写到,晚上鸭群紧紧围绕着主人的船,这既是幼年鸭单纯的生存需求,也是少年初期恐慌心理与依赖心理的折射。小说的旅程中期部分,杜小康逐渐习惯孤独和鸭长成成年鸭是同一个时间节点,但这一阶段二者只是开始有了成长的雏形,杜小康想到家还是会哭,鸭子只是开始有了成年鸭的“样子”,二者身心还未产生关键变化。直到小说后期写到暴风雨来袭,人物与鸭群都经过“分散——重聚”的历练后,二者才有了质的变化。在人与鸭的关系上,作者凸显鸭对人产生越来越重的依附感,表现人对鸭的情感是一种对家庭、生活希望的守护,凸显人对鸭的责任感。作者有意将二者的发展交织在一起,让少年从鸭的依赖中首次体验到人与自然可以拥有如此和谐的关系,获得了对自己、对世界的认同。小说中人与鸭的发展是同步的,尤其是二者都是在同一个苦难场景中完成发展的质变,人意识到自己变得更加坚强,鸭发育完毕长成了真正的鸭,曹文轩将少年的成长作为主线,鸭群的成长作为副线,两条线的交织对照突出少年成长的动态性以及作为主体影响鸭群、守护鸭群的主动性,体现少年成长的能动性。

(四)叙述视角:呈现全知视角,塑造典型形象

小说采用全知视角叙事,与《草房子》的叙述视角为同一类型,存在叙述者视角和人物视角,但《孤独之旅》的人物视角只保留了杜小康和杜雍和二人。作者有意在《孤独之旅》中排除社会群体对少年的评价和影响,以对比少年与成人应对困境的不同心理,塑造一个真实、典型的少年形象。

小说一开始,少年仍留恋过去,哭喊着要回家,天然地表露内心情绪。而在小说的父亲视角,父亲并不考虑儿子的感受,所见、所行都是向前,渴望通过努力扭转局面回到以前的生活条件。他同样也有留恋故土之情,但他选择了隐忍,将船划到足够远才停下,将自己逼到无法退缩的境地,把痛苦转化为期许与创造。小说开头便展现父子两人看待前行的不同视角,将少年情绪的自然流露与成人的隐忍形成对比,真实地表现出少年情绪的外显性以及面对困境的逃避性。叙述至到达目的地当天,看到庞然无边的芦苇荡,儿子露出了“一个孩子的胆怯”,父亲是“显然有所慌张”,两人同样产生了畏惧心理,“但他在儿子面前,必须显得镇静”,我们能在对比中发现少年和成人内心畏惧时外在表露的不同。与前一处不同的是,第一次父亲的恐慌是有所准备的,他的解决措施是不管一切使劲向前,而第二次父亲跟儿子一样,都是同时直面恐惧,再次突出成人与少年面对困境的不同反应。此时父亲能够与儿子感同身受,尝试稳定儿子的情绪,表现其身份具有的责任意识。以上均属于小说前部分,在儿子的视角里,他是被动卷入这场行程的,不知责任为何,遇到任何困难都先产生畏缩心理。父亲则是一开始就带着强烈的目的坚定前行,困难未能摧毁他对重振家业的执着。小说中间部分,即漫长的定居时期,两人一改刚开始精神需求不同而产生的疏离心态,更加默契,情感交融更密切。儿子考虑如何帮上父亲,父亲反思自己把儿子卷进来是否残忍。

直到小说后部分,发生鸭群离散事件后,父子身上的责任分配发生了变化。杜小康学会了忍住芦荡割伤的痛苦、承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后果,他的情绪会在看到鸭子围上来而爆发,却不会因为受伤而悲伤,学会自我消化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在叙述这一事件时,我们也能同时看到父与子两个视角。当鸭子一股股离散,杜雍和几乎晕倒,因为鸭子是他重振家业的全部希望。杜小康此时忘记了父亲,朝着鸭子追去。父子二人的角色仿佛替换一般,儿子表现得比父亲更坚强、更抗压。当然父亲做到了快速接受现实,追回鸭子,此时他还不忘承担照顾儿子的责任,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而儿子选择了与父亲同担责任,少年对找回鸭子的坚定程度一如父亲刚踏上木船一般,重振家业的担子开始逐渐向少年身上倾斜。小说最后写到发现鸭蛋的是杜小康,被告知的是杜雍和,杜小康此时的积极主动性使其倾向于变成养鸭的主体。小说中父子对鸭生蛋的反应便是责任关系交接的暗示,作者有意凸显少年从当下到未来能够发展家业、承担家庭与社会责任的主动性和能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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