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核舟蕴藏的大工匠精神

作者: 王克华

摘要:《核舟记》是说明性的“记”体文,雕刻者的“奇巧”技艺在文本中是显性的。细探核舟作品背后,是精益求精、守正创新、爱岗敬业的大国工匠精神。这种精神是劳动人民勤劳智慧、坚韧执着毅力的体现,是华夏儿女豁达乐观、热爱生活态度的体现,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奋发向上意志的体现。在新时代,工匠精神同时也是文化自信的体现,更需传承、发展。

关键词:工匠精神 文化自信 传承 《核舟记》

《核舟记》选自清代张潮编的《虞初新志》,作者是明末魏学洢。文章围绕着一件微雕作品生动而准确地介绍,工艺作品精美绝伦,雕刻者匠心独运,写作者融情于物,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深深的思考,尤其是其背后蕴含的工匠精神。

在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中,工匠是对从事各种技艺的劳动者,如木匠、皮匠、铜匠等的总称。自古以来,从事工艺劳动的工匠,都是以其毕生精力献身于这一工艺领域的。因而工匠,指的是专注于某一领域并针对这一领域的产品研发或加工过程(产品既包括有形的物质产品,也包括无形的精神物品)全身心投入,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地完成整个工序的每一个环节的人。

《核舟记》中雕刻者王叔远雕琢出核舟这一精美作品,毋庸置疑,他是我们传统意义的工匠;作者魏学洢在家庭遭受厄运后,能将核舟这一艺术品生动而细腻地介绍出来,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他也可称之为工匠。在他们身上,集中体现了精益求精、守正创新、爱岗敬业、爱国坚忍的大国工匠精神。笔者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探讨,以向大方之家求教。

一、精益求精的精品意识

核舟的制作者王叔远堪称追求精品的代表人物,核舟从整体结构、色彩搭配、动静结合乃至到力度运用都巧妙绝伦,可谓“奇巧”,更是工匠的智慧与心血的结晶。

(一)结构巧设

结构即框架,将所有雕刻之物包容其中,并使之井然有序;结构也是理念,将所有雕刻之物极力呈现,并使之欣然有趣。可以说结构既是一技巧,更是一种智慧,可以将制作者的理念巧妙表达。

“曾不盈寸”的核舟,“为人五;为窗八;为箬篷,为楫,为炉,为壶,为手卷,为念珠各一;对联、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所雕刻之物庞杂,还要统整体于“大苏泛赤壁”这一主题,这样的作品是对工匠技艺的考验,也是对其智慧的考量。王叔远在这一作品中完美呈现了中国建筑对称性的特点,并进一步发展了对称的精妙。

从核舟整体来看,“中轩敞者为舱”,船头、船尾相对,这架构了整个艺术品。船舱“旁开小窗,左右各四”,窗的对称,与生活现实一致,这表明艺术来源于生活;“启窗而观,雕栏相望焉”,“相望”,相对而又仿佛有情,这表明艺术高于生活;又撷取《后赤壁赋》《赤壁赋》中的句子作为上下联,巧妙点明核舟主题并增添作品的文化内涵。

“船头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为东坡,佛印居右,鲁直居左”,苏轼位于中间,突出核舟主题;一名僧一文学家分坐两边,两相呼应,既有文学情味,又有佛学禅味,增添作品情趣。苏、黄共阅手卷,既表明两人文学家的身份,也呈现出两人关系亲密。“东坡现右足,鲁直现左足,各微侧,其两膝相比者,各隐卷底衣褶中。”一现右足,一现左足,两个人物都表现出来了,而且一左一右,也形象透现两人关系亲密如同一人。

船尾以楫为轴线,“左右舟子各一人”。 “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发型、动作、表情,都异常活跃、喜庆;“居左者右手执蒲葵扇,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其人视端容寂,若听茶声然”,持扇、抚炉、静听,尤为安静、美好。一动一静,一庄一谐,相映成趣。

对称的结构,让核舟众多的人、物、字巧妙地围绕在“大苏泛赤壁”这一主题之下,实是匠心独运!

(二)色彩巧搭

色彩,也即颜色,是能引起人们共同的审美愉悦的、最为敏感的形式要素。色彩也是最具表现力的要素之一,因为它的性质直接影响人们的感情。“色彩搭配”是指对色彩进行搭配,可以取得更好的视觉效果,使得对象更具审美情趣。王叔远在“大苏泛赤壁”中就借鉴了美术中的色彩搭配,创造出既符合生活真实又极具审美价值的艺术精品。

窗上刻的对联“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石青糁之。石青,本指一种矿物,这里指一种青翠色颜料,条痕淡青色,玻璃光泽,透明或半透明。对联描绘的山势高陡、月亮渺远、水位下降、河石微露、清凉微风、扑面清爽这样清幽迷离的美好意境,青翠色将文字凸显出来,同时又营造出静谧渺远的氛围,令人仿佛置身于大苏泛赤壁的那个月夜中,给人无限遐想。

同样是文字,船背的题名“天启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远甫刻”,“细若蚊足,钩画了了,其色墨”。在桃核本色背景下,用黑色这一冷色来呈现,符合书法作品题名习惯,表明作品完成时间及作者,“甫”,男子美称,此处用于自称,显得张扬而大气,兼之黑色,又兼具沉稳而内敛。而篆章“初平山人”,“其色丹”,丹,朱红也,与题名颜色对比鲜明,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初平”,心境初平,技艺初平;“山人”,远离政治,远离世俗,王叔远对自己的“初平山人”自号情有独钟并有自诩自谑之意吧。在色彩的强烈对比中将题名与篆章都突出,尽管这些文字都在“船背”,但丝毫不减表达力。

核舟中还有隐藏着的色彩,“中轩敞者为舱,箬篷覆之”,箬竹翠绿,让人联想到生命与活力。至于人物的衣着、表情等,王叔远并未直接表明,欣赏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及喜好来想象与再创造,这也是工匠的用意所在。

巧搭色彩,既真实地再现了生活,又创造出幻觉空间的效果,激起欣赏者在欣赏艺术品中的审美情趣,充分体现了大国工匠精益求精的精神。

(三)动静巧衬

雕塑作品大多创作静态事物,立体感强,构图相对简单,而要在静态的物件上创作动态事物,这是对工匠技艺、智慧的考验,也是其对自身事业精益求精精神的诠释。王叔远核舟中窗户的启闭自如、人物的动静相衬,都极具审美创造的重要价值。

船舱“旁开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数量多、对称性,一枚不盈寸的桃核上雕刻八扇窗户还有其他繁多的事物,说明制作精良;“开”,言明启闭自如,精上加精,精益求精。接下来具体展现小窗启闭的场景:“启窗而观,雕栏相望焉”,开启,可见雕饰精美的栏杆相对,还可见哪些景物?工匠有意省略,欣赏者可以自由想象:辽阔的江面、幽渺的月色、清凉的江风、会意的笑语……“闭之,则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闭”,严丝合缝地关合在一起,也从侧面表明小窗打开自如,技艺之精湛不言而喻;闭合之后的对联也可巧妙补充开启时的空白,看着对联,欣赏者自然会在头脑中浮现辽阔的江面、幽渺的月色、清凉的江风、会意的笑语……一启一闭,互为补充,既展现窗户的灵动,更有作者审美上的奇妙创作。

相较于窗户这样的核舟部件而言,呈现人物的动、静状态更是一种艰难挑战。苏、黄、佛印人物神情、动作雕刻得栩栩如生,静中有动,动静结合,后文还将论述。此处仅以船尾二舟子为例来探讨动静巧衬的艺术追求。

舟子,即船夫,只是大苏游赤壁的船家、仆人,属于次要人物。但王叔远也并未对不起眼的“小人物”粗制滥造,而是极其用心地妙用了动静相衬的技法来创造。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啸呼状”,“仰、攀、啸呼”一系列词语将舟子活跃的样子动态呈现,极具喜感;居左者则“右手执蒲葵扇,左手抚炉,炉上有壶,其人视端容寂,若听茶声然”,“执、抚、听”这些动词幅度较小,将舟子安静专注的样子悠然呈现,极具美感。在两个舟子的塑造中,一动一静,一庄一谐,相互衬托,相互补充,使得人物灵动而不失特点,沉稳却不减灵气。

在工匠对艺术的不断追求下,在动与静的巧妙衬托下,本是静态的雕刻作品也富有灵性,带给欣赏者灵动、美好的艺术享受。

(四)力度巧用

雕刻,是一种审美创作,每一刀都要对力把握得恰到好处,过猛过弱都会影响作品的创造,可以说,雕刻也是一种力的艺术。王叔远在雕刻的过程中,根据创作对象的不同特点,对力度的把握极其讲究,充分体现了他对艺术创作精益求精的精神。仅以窗户、栏杆和对联文字为例,来体会工匠对力度的巧妙运用。

“旁开小窗”“雕栏相望”“右刻”,开、雕、刻,三种雕刻技艺,都是工匠创作过程中精心采用的技法。“开”,开设、开创,带有“大刀阔斧”开凿的意味,创造的对象相对来说是敞开的、具体的而又立体的。对窗户采用“开”的大力开设的方式,表明小窗对于雕栏、对联而言,是阔大的,并且有轴,可启闭自如。可以说,开的宽敞、开的自如、开的灵动。

“雕”,雕刻、雕镂、雕饰,用力或大或小,落点或深或浅,带有精雕细琢、创作精美之意,创造的对象多为精致细微的,创作时用力拿捏到位、精准雕琢。雕饰着花纹的栏杆,带给人美的享受,这就是精致的工艺美术品,这就是极佳的艺术作品。可以说,雕的细腻、雕的精致、雕的入境。

“刻”,用刀子挖,用力大,落点深,有“入木三分”之意,创造的对象多为文字或造型简单的事物。在微雕的窗户上刻字,并且还要能够“石青糁之”,让对联文字醒目而保存久远。可以说,刻的清楚、刻的深入、刻的入神。

窗、栏、联,俱为一个整体,开创窗户,让核舟精致、细腻,雕栏、对联,又使得核舟精美而有文化内涵。开设、雕镂、深刻,多种力度、多种技艺,使得核舟更是精美。

二、守正创新的发展视野

事物发展的核心之道即是守正创新。所谓守正创新,包括守正与创新两个方面。守正是指固本培元、坚守正道,即坚持按照事物的本质要求和发展规律办事;创新是指革故鼎新、推陈出新,即主动地进行创造性实践,有目的地创造出新生事物。

中国微雕历史源远流长。从最早的甲骨文中,就出现微型雕刻。战国时的玺印小如累黍,印文却有朱白之分。到了明末清初核雕工艺堪称一绝,当时浙江一带缙绅商贾中流行古玩收藏,“纳须弥于芥子”(《核工记》)的核雕精品成为人们搜罗的热门之一。于是果核微雕应运而生,佳作纷呈。桃核、杏核、杨梅核等这些为常人食毕即弃的之物,都成为雕刻的原材料。由于桃核不同于其他外表光滑的果核,桃核外表有不规则的麻纹,而且无数小孔深入核心,雕刻桃核舟设计布局极为艰难,工艺要求极高,仅选料往往要万中挑一,遍查史籍有记载的,能在桃核上用圆雕形式刻桃核舟的,明代仅常熟王毅(叔远)一人,被时人誉为“鬼工”。[1]王叔远继承了微雕的圆雕形式,将桃核雕成小舟是王叔远的创意,它再现了苏轼游赤壁的神韵,取得了前无古人的巨大艺术成就。

王叔远在核舟雕刻的守正创新主要表现在对社会生活的诗化、对联文化的妙呈和同游人物的创造三个方面。

(一)社会生活的诗化

晚明时期,阉党横行,寻常百姓生活难以安宁,很难有闲情逸致去赏花玩草、寻木狩猎,手工艺者多是颠沛奔波,然而王叔远依然保持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在核舟雕刻中依然将生活描绘得如诗如画。

“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王叔远在核舟雕刻中既沿袭工匠雕刻宫室、器皿这一类易于“因势象形”的“适核”物品,也在创造人物的同时,进一步雕刻出带有清雅之风的带给人精神享受的装饰物,如鸟兽、木石。这是对传统核雕题材的开拓与发展,也为后代微雕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大苏泛赤壁作品中,开窗是符合生活真实,“雕栏”诗化生活,细节之美达到极致;苏、黄共阅“手卷”,同病相怜依然风轻云淡,欣赏、研讨手卷,诗化生活的不顺;“若听茶声然”的舟子,十足就是一个处于生活底层中依然岿然不动的思想者形象,对生活诗意到了入境之态。

对社会生活诗化表现,让作品的审美思想达到更高的境界,这也为古老而又神奇的民间艺术得以继续发展的重要因素。这一特点在现代的“南湖红船”核舟作品上表现得更为充分。

(二)对联文化的妙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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