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叙事下的初中语文教材小人物心理分析
作者: 陈依迪摘要:鲁迅塑造的“小人物”既是教学内容的重要部分,又是贴近生活、反映现实的存在。立足于新教育叙事“呈现—分析—揭示”的基础模式,选择《故乡》中的闰土、《孔乙己》中的孔乙己、《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阿长,从叙事学角度对小人物心理进行分析。根据研究者与文本内容,确定叙事点、叙事思路、叙事话语。分析发现,三个“小人物”的心理表现体现于外貌、神态、动作和语言,受外部环境和内部环境双重作用,心理特征呈现为黯然失色下的五彩斑斓。他们外求于人,内求诸己,心理本质为抗争性、时代性与影射性。对小人物心理进行分析,不仅深刻认识鲁迅的写作思想,还对语文课程育人目标的实现与课堂教学实践产生重要价值。
关键词:初中语文教科书 小人物心理 新教育叙事 鲁迅选文
从“教教材”到“用教材教”理念的变化,表明语文教科书成为语文课程与教学最主要的工具。无论是文本还是图像,封面、目录抑或课文,都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各种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连接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时空桥梁,触发情感与思考。在初中语文教科书中,鲁迅的选文共6篇,其中5篇涉及“小人物”形象,分别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阿长;《社戏》中的阿发;《故乡》中的闰土、杨二嫂;《孔乙己》中的孔乙己、短衣帮和小伙计“我”。“鲁迅是第一位把对‘小人物’的同情、批判与歌颂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的中国作家”[1],教师需充分发掘其笔下“小人物”的教学价值,实现课程育人。
《现代汉语词典》对“小人物”的释义为:“小型人物的塑像,地位不高,没有什么名望的普通人。”[2]“小人物”这一概念最早从西方传入。俄国现实主义作家通过描绘“小人物”形象批判社会制度,使文学成为社会的镜子。中国现当代文坛作家亦开始关注“小人物”,探寻文化意义和社会意义。然而,教学实际显示以下问题:受应试思维所限,教师和学生对“小人物”的理解浮于表面,缺乏体验;理解“小人物”形象时以世论人,先入为主;缺少思考性的人文价值探讨……“小人物”首先拥有其个性化的立体人物形象特点,方可产生社会缩影之效。
作为社会中平凡而又渺小的普通人物,“小人物”是易受忽视的存在,同样也是最真实、最现实的存在。相较于“大人物”,“小人物”更贴近学生的生活实际,为教学提供支撑力。为探寻由表及里、以小见大的解读路径,引导学生认识“小人物”形象,体验、品味其内心世界,产生“人本合一,为我所用”的学习效果,本文立足于新教育叙事“呈现——分析——揭示”的基础模式[3],选择《故乡》中的闰土、《孔乙己》中的孔乙己、《阿长与〈山海经〉》中的阿长,从叙事学角度对初中语文教科书中鲁迅选文的小人物心理进行分析。首先,构建适切的叙事框架,而后提取“小人物”相关描写内容,推导心理状态,探析成因并总结特征,之后揭示“小人物”的心理需求、本质及价值,正确且完整地认识鲁迅笔下的“小人物”心理,最后尝试探寻人本连接路径,生成新的主题以指导语文教学实际。
一、叙事建构:分析框架的生成
(一)由目的和立场生叙事点
研究开始前,分析者明确目的,选择特定的叙事理论、方法和工具展开适当研究,以便为解释提供基础,最终检验研究目的的实现效果。在此过程中,分析者的情感和价值观致使其生成叙事立场,影响对事件的描述和解释。教师、学生将“小人物”视为一个个考点而非鲜活的生命主体,既忽视文本本身又忽视作者的创作价值,导致叙事失效。为将“小人物”的故事完整、真实地呈现而出,应尽可能客观地还原现实场景,通过描述或反映的手段深入剖析“小人物”心理,探索其在文化、历史和社会语境三重塑造作用下的成像。
面对诸多鲁迅笔下的“小人物”,需根据研究目的和研究立场确定叙事点。5篇作品中,闰土、孔乙己和阿长三位“小人物”作为主人公出现,性格鲜明,有着极大的普遍性和概括性。选取三位主人公的心理作为叙事点,得以有针对性地理解语文教材中鲁迅笔下的“小人物”群像。
(二)由情节链串叙事思路
《故乡》以迅哥儿回乡搬家为线索,按照“回故乡——在故乡——离故乡”的情节链,刻画了少年时期和中年时期的闰土形象。闰土是迅哥儿家帮工的儿子,家境贫寒,只能帮助父亲种田。少年闰土是一个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小英雄形象,而中年闰土迟钝木讷、寡言少语。“小人物”自身之变形成对比,一个鲜活生命的凋零痕迹油然而生。
《孔乙己》以咸亨酒店为故事环境,按照“酒客揭短取笑孔乙己偷东西——酒客讥笑孔乙己没有进学——孔乙己教小伙计识字——孔乙己分茴香豆给孩子们吃”的情节链,最终指向小人物的不幸遭遇和悲惨结局。孔乙己是咸亨酒店的酒客之一,经济地位低下,本是穷人却自视甚高。“小人物”孔乙己与短衣帮、长衫客形成对比,体现特殊性与悲剧性。
《阿长与〈山海经〉》以阿长的活动为线索,按照“保留迂腐的习俗——喜欢切切察察——对‘长毛’的故事妄加评论——踩死隐鼠——买《山海经》”的情节链,记述阿长不同的生活情景。阿长是周家的女工,迅哥儿的保姆。她的个人行为举止导致迅哥儿的态度产生变化,前后对比体现鲜明的个人特征。
“叙事顺序注意潜意识建构叙事事件发生的时空要素和人物内在的心理、动机、情绪等,并体现叙事空间中的情感、身心及人物间的关联性。”[4]三个“小人物”的情节链指向三个世界的创设:闰土的两个时期对比,孔乙己与其他人物的对比,阿长在迅哥儿眼中的对比,均指向生活世界——自然世界、社会世界和自我世界的生成。基于生活世界表象的叙事,洞察“小人物”的心理世界,将内、外部世界统一有机地整合观之,即对“小人物”心理作出完整的揭示。
(三)由行文逻辑定叙事话语
三个“小人物”既为个体也为社会群体的缩影。通过个人叙事对其个体经验和生命故事进行叙述,体现真实性与特殊性;通过群体叙事对其三者在特定的历史、社会和文化背景下反映的共同经验、价值观进行叙述,体现共性和文化性。
三个“小人物”既有横向时间线的变化,亦有纵向各异世界的区别。提取三个“小人物”的行为表象,结合时间、地点、人物进行全方位的还原采用描述性话语,对人物的细节进行具体描述。由表及里、以小见大的叙事逻辑为叙事话语指明方向。分析“小人物”的自然世界、社会世界和自我世界,应勾连三者异同,建立与心理对话的言语情景,真正达到分析者与“小人物”之间的理解和共情。
二、叙事分析:“小人物”心理的诠释
(一)心理表现:相由心生、行随心动、言为心声
心理状态、心理活动是内在的不可见的内容。“鲁迅所使用的话语,具有凸显人物的性格及精神特质的直接的功能。”[5]分析三个“小人物”的外貌、神态、语言、动作描写,由表及里挖掘内心深处的声音,实现深层次的人本对话。
闰土的形象分为少年时期和中年时期。少年闰土紫色圆脸,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银项圈;经常与迅哥儿分享新鲜事,如雪地捕鸟、瓜地刺猹等;动作为捏、刺、扫、支、撒等。在父亲的关心与朋友的陪伴之下,闰土身体健康、活泼好动,心理轻松自在、无忧无虑。而中年闰土脸色灰黄,皱纹很深,眼睛周围肿得通红,神情麻木,衣着破旧,手的皮肤开裂;寡言少语,拘谨客气地唤迅哥儿为“老爷”;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默默地吸烟。承担家庭重任的闰土终日劳作,生活条件艰苦,憔悴不堪,内心也苦涩麻木,被无情的现实摧残得像一个木偶人。
孔乙己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着又脏又破的长衫,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脸色”由“青白”而“红”,再到“灰”而“黑瘦”;满口“之乎者也”,用“四书”“五经”中的所谓“圣言”为自己辩解。从这些外在表现中可以看出,孔乙己内心亦如外表般慌乱,自命清高,心里执着于证明自己的“读书人”身份。同时,他极力为自己争辩,是内心深处渴望别人的尊重。面对他人的嘲笑与不解,孔乙己内心极度痛苦。
阿长生得黄胖而矮。皮肤黄表示她营养不好,失去皮肤的光泽,显得沧桑;胖体现因年纪大而新陈代谢低;矮与她的名字“阿长”相反,正因阿长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先前身材高大的女工之名,体现她缺少话语权,在主人家只是补空的作用。阿长常喜欢切切察察,竖第二个手指在空中摇动,夏天睡觉时伸开两脚两手摆成“大”字。一系列的动作描写反映阿长内心既缺乏安全感又自信。她希望和别人多聊天,所以喜欢嚼舌根;又因内心有种朴实无华的自信感,才提出种种规矩,坚守封建习俗。阿长的语言描写并不多,大多都以叙述的方式呈现。她口中常提“福气”“喜气”之类的词语,给我讲关于“长毛”的故事,体现她有些封建迷信。她将《山海经》念做“三哼经”,表明她的文化程度不高。虽然她是一个没读过书的形象,但仍热情地给我讲故事,教我祝福的话,体现阿长的热情与投入,心中充满关切与期盼。
(二)心理成因:外部环境、内部环境并重
三个“小人物”的心理状态呈现于外。究其形成原因,外因表现为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家庭环境,包括家庭人际关系、情节人际关系;内因表现为其个人本性。
少年时期,闰土在瓜地、海边等空旷的场地玩耍。猹、鸟等生物激发其对世界的好奇心,增加探索欲。身处这般自然环境中,心情放松、自由。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个瓜吃,不被视作偷窃的行为,可见当地社会民风淳朴。父亲在鲁家做忙月时,叫来闰土帮忙,表明父亲对其约束较少;为他套上银项圈,希望他身体健康。由此可见,闰土与父亲的关系较亲密。对待自己的朋友,闰土亦付出真心,离别时赠送贝壳和好看的羽毛,依依不舍地落泪。然而人到中年,闰土即使依旧在海边种地,但他被局限于田地之间,只看得见谋生之用的工具,无法再自由地探索奥秘。1921年,中国正处于军阀混乱时期,封建主义仍压迫着劳苦大众。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许多如闰土一样的农民苦不堪言。他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只能日日对着香炉和蜡烛,将心中的意难平都寄托给神灵,乞求改变现状,获得生的希望。此时他与迅哥儿相逢,老太太对迅哥儿的关心有加都使他有所触动,但因自明身份悬殊,不敢多言。观其个人本性,少年闰土心中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本是一个无忧无虑、对世界抱有好奇心的人。再见迅哥儿,他的自我克制与唯唯诺诺,体现懂礼节;他从迅哥儿家捡了两条长桌,四个椅子,一副香炉和烛台,一杆抬秤,体现他的务实、不贪财。
孔乙己在咸亨酒店喝酒时,天气稍凉,环境氛围阴暗悲凉。鲁镇酒店的格局将短衣帮与穿长衫的区别开,短衣帮只能当街喝酒,而孔乙己因与短衣帮格格不入而被众人嘲弄。1918年冬,科举制度虽已废除,但教育体系并未改变,许多知识分子仍受封建思想的桎梏。有知识与没有知识的人被区别对待,而孔乙己自认读过书,选择穿起长衫,但又因没有进学,未被真正的读书人接纳。孔乙己家中无人,孤苦无依,生活中只有自己所谓的读书,心中的理想也无法实现。情节中,他被短衣帮嘲笑、戏弄,甚至被小伙计“我”看不起。小孩子也只是关注他手中的“茴香豆”,而不是被他的知识所吸引。观其个人本性,孔乙己认为自己曾经读过书,便只愿做与读书相关的事,可见其懂得坚持,明确自己的目标。他在咸亨酒店从不做拖欠的事,品行比别人都好,即使没有现钱,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体现他有原则。
阿长终日生活在鲁家,活动范围相对封闭,影响她没有更多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对生活并无更高的要求,但求“一年到头,顺顺流流”。幼时,阿长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导致没文化。在封建社会中,老一辈人包括阿长,信奉封建礼教并期望将这些礼节传承下去。她自己有一个过继的儿子,故对孩童更加关心。情节中,迅哥儿的母亲和他人会客气地称呼她为“长妈妈”,祖母会亲切地叫她“阿长”。他们的亲切使阿长感受到温暖,会更真诚地对待主人家。观其个人本性,阿长是一个心思细腻、关心孩子的人,她关注到迅哥儿对于《山海经》的渴望,便带来送给他;阿长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因此在别人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时,依然能够真心待人;阿长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她喜欢切切察察,所以更能关注到周边人的情绪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