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一群蜗牛去散步

去年暑期，回望与学生相处一学年的场景，总有一些情形在我的大脑中挥之不去。如果说有成功学习经历的学生能够让作为教师的我感受到诸多喜悦的话，那还有一些学生身上的“慢”则让我感到困惑。这些学生有的是动作慢，找个学习用具都得花很长时间；有的是思考的速度慢，一个简单的问题要想半天。遇到这样的学生，我急躁过、冷静过，在急躁与冷静交替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教育是慢的艺术！如果在教育的过程中，能够理性、科学地看待学生的“慢”，那或许我对教育的理解就更加深刻了。在新的一学年里，我提醒自己：面对这些学生，不妨带着“陪着一群蜗牛去散步”的心理去跟他们相处……于是在教育生活中，就有了一些看似熟悉的案例和新的思考。

一、教师可做“蜗牛”的激励者

阿诺是从外地转到我班的一个女孩。与阿诺接触了一个星期后，我在心里给她的定位是“蜗牛”。蜗牛在行动的时候，最基本的特征就是“慢”。阿诺也是这样，虽然她很努力，但她真的是太“慢”了。当别人开始噼里啪啦拨着珠子打算盘时，她还在依着顺序数算盘上下各有几颗珠子；当教室里已经书声琅琅时，她还在寻找着课本。一个月下来，我日日踏月而归，只为辅导她学习最基本的拼音，可回报率真的太低了。我备受挫折，于是进一步确认，她就是一只“蜗牛”。阿诺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慢，有一次她居然在做题的时候哭了，并且跟我说：“我真是太笨了！”

我震惊了！一个一年级的孩子说自己笨，内心是多么绝望。那天恰巧开会，听到同事描述某学校一个三年级学生因害怕去学校而离家出走的事。学校组织了多位老师在城里进行地毯式搜索，孩子最终被找了回来，但不知道他的老师和学校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不敢再管他，也不知道这位孩子之后的人生走向又是什么……我想，这个孩子离家出走的行为可能不是第一次，也可能不会是最后一次。人在做一个决定时，一定是有多次的事件、情绪的积累。毫无疑问的是，这一行为的背后一定是有负面、消极情绪的。分析到这里时，笔者灵光一闪：反过来想，如果一直有积极的情绪在传递给这位学生，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选择呢？

我想到了阿诺，决定再进行一次有深度的家访。与家长沟通后了解到：在走进一年级教室的前一天，阿诺还是一位连红绿灯都不认识的孩子……在说服自己、安慰自我急躁的内心后，我跟搭班老师说：“没事，她是个可爱的小蜗牛，我们是老师，再慢点就好了。”有一次，在读完某篇文章之后，我跟小诺说：“去画你喜欢的小公主吧，你得放松放松自己，喜欢怎么画就怎么画！”她抬起头，显得又惊又喜。也许正是这样一句温暖的话语，终于让这个孩子绷着的心弦放松下来。在接下来的课堂上，我能够看到她注视着我的充满神采的目光，这与之前垂头丧气、眼神躲闪的她判若两人。她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自然也与她频频互动，她的热情越发高涨。

我们不要每天只关注孩子的成绩，不能用滤镜看孩子，特别是不能加上应试的滤镜。我们可以与孩子相遇在他们喜欢的每日故事、每日手偶剧表演、偶尔的科学实验、多彩的画笔中。我们不要把孩子堵在死胡同里，那样他们会用耷拉的脑袋蒙蔽住双眼。教育不是跑步比赛，慢一点，让学生紧绷的神经松一松，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教师要站在学生的身后，带着“比学生慢一拍”的心态去观察学生的成长过程，并在此过程中为学生提供内生的动力，从而真正成为“蜗牛”的激励者。当教师比学生慢时，既能够让自己的教育节拍更加符合学生的节奏，还能够发现学生成长过程中的精彩，这样的精彩更自然，更生态，应当成为教育的应然样态。

二、教师应做“蜗牛”的推动者

面对教育中的诸多问题，教师总能够寻找到行之有效的“管理术”。不少教师可能都有过这样的管理方式：教师让学生订正作业，订正好了的学生可以出去玩，没有订正好的留在教室继续订正。于是我们看到，率先完成任务的人得意洋洋地冲出教室，在教室外冲着教室里的同学挥挥手，而没有完成订正任务的学生则表现出明显的着急与无奈。这个时候，有的教师还会语重心长地对未完成订正任务的学生说：“早就告诉你要抓紧时间，你看，写不完就是不能出去吧！”

这一方法究竟如何，可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也用过这样的方法且颇有成效，因为其极大地提高了作业的收缴率。换句话说，我成功地学会了一项“管理术”。但换一个角度想，又会发现完全拘泥于这样的“术”也有其不足之处，这容易让教师陷入路径依赖，最终会让自己的教育行为变“育人”为“管人”。真正让我放下管理术的，是小轩同学。

一年级刚进班的小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有过人的语言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可谓一点即通。同时，他的交际能力也很强。他喜欢武术和轮滑，还参加了武术班。他喜欢展示自己的武术才能，课间总想在走廊前的空地上给大家展示劈叉和还未练习成功的侧空翻。但与之相伴随的情形又引起了我的重视，他的基本学习任务总是难以及时完成，成绩忽上忽下。针对这种情况，我下意识地开始运用“管理术”。我告诉他要抓紧一切在学校的时间多看书、多做作业，然后考出好成绩，如果成绩不好就不能再参加武术班。

这招果然有效。在后来的学习中，他非常认真，下课后别人都去外面玩，活泼的他居然在座位上看语文书，可那偷偷摸摸瞄向外面的小眼神显得有些违和。更麻烦的是，这一看似有效的管理术一开始是有效果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出现了意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轩越“管”越叛逆了，他的学习进入了严重的“慢”的境地：在课堂上不仅有分心的表现，有时还有明显的叛逆目光；写作业的效率也显著下降，赶着在课堂、学校完成作业的意愿日渐淡漠化；进入二年级后，他越来越不受控制，有时候在老师指出其问题后依然表现得无所谓……

小轩的停滞不前打破了我原有的认知，我迫切地想知道原因，更想找到解决办法。在进一步的观察与分析中，我明白了其“慢”的背后的因果逻辑：曾经的“快”掩盖了他学习中的很多不足，这导致了他对学习有了很多错误的认识，如他认为可以用自己的“成绩”去抵消所犯的错误；如果老师不承认他的成绩，那就不如选择“躺平”；在老师对他的态度简单粗暴时选择紧闭心门……

了解到小轩突然变“慢”的原因之后，我迅速调整态度：打着请学生帮忙整理办公室的旗号，跟他一起边干活边交流，在交流中倾听他的厌学情绪与内心的诸多想法。然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调整教育策略，同时积极思考新的教育方法。在与他交流的过程中，我明确告诉他如果以后遇到烦心的事可以向老师倾诉，老师任何时候都会回应。这样的表态引发了他的认同感，于是师生之间形成了默契。虽然之后小轩还是会有因为贪玩而忘记完成作业的情况，但是我们之间仿佛有了默契一般，我的眼神会让他垂下头，至少他知道错了，这就是一个孩子改变的开始。

在教育的过程中试图“驾驭”学生是最无用的教育方式。教师在教育的过程中，不要试图用纪律和分数牵制学生，因为这对学生的成长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帮助。教师要充分认识到：当教师在无形当中将狭隘的管理术延伸至学生成长的每一个空间时，客观上就是在压缩学生的成长空间；当教师打着教育改革的旗号将每一根看来干歪枝斜的小树苗修正，然后期待长成一模一样的城市景观大树时，实际上是在压制学生的个性。在这样的“管理”过程中，学生的眼中早已失去了本应有的神采。针对这种情形，睿智的教师应放慢脚步，站到学生身后，以学生能够接受的方式，去推动他们沿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三、教师需做“蜗牛”的陪伴者

最近在阅读时关注到了两个词——硬性空间和柔性空间。硬性空间是指现代建筑营造的空间，显得冷漠而霸道；柔性空间则是指树木、草地、水面等组成的空间，充满生机和活力。

每次带新班的时候，我都格外关注学生的成长走向，也一直在思考能把他们教成什么样的人。老师对学生是有极大影响的，如情绪影响。有的家长告诉我：“老师，我家孩子就怕你，你要帮我在学校多管管他。”而我知道，学生对我的恐惧除了缘自“班主任”这个称谓，还有我平时表现出来的怒气冲冲。在与学生共同观看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时，我觉得自己极像那个给周围环境带来戾气的人。在批评教育学生时，我们还常常会在办公室听到“你这样做对不起你自己，更对不起你的父母”诸如此类的话。这其实是在压迫他们的心灵，对学生进行道德绑架。这样的“教育”好像是在循循善诱，似乎给学生带来的是柔软的空间，实际上却是更加冰冷的绳索，会让学生的心挤进那个更加狭窄而封闭的硬性空间里。就像上文所讲的小诺和小轩，是老师害怕面对的典型学生，一种不好教，一种太调皮。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在他们身上实践着跟其他学生同样的教育方式，忘记了因材施教，没有注意到施教的对象并不适合所选择的方式，所以教育效果自然越来越差。我们应当把学生分散到不同的适应空间里去，要给他们提供更加适切的成长环境。

学生真像是成长中的小蜗牛，他们有时候憨厚地慢慢踱步，有时候又欢呼跳跃、力大无穷。教师要做小蜗牛的陪伴者，要陪着这群小蜗牛去散步。在此过程中，教师要真诚地对待他们，要收起驭人的鞭子，用责任心为学生建立起信任感，以便让育人真正发生。

教育无小事，育人更是大事。付出与回报不是对等的，我们不能用功利之心对待。蒋梦麟先生曾经提出，教育应该培养出活活泼泼的人。而现在，因为缺少睡眠、学业压力繁重，很多学生变成了死气沉沉的“小学究”。但教育的问题随着时代的变迁而逐渐发生着变化，这于教育本身而言并不是什么问题，因此，作为教师不能轻言放弃，要认清自身的使命，要能够在社会舆论的漩涡中保持一份教育者的清明正直，做思想有深度的老师。诗人蓝蓝说：“应试教育是一面镜子，当我们反对它的时候，我们也要反对我们身上的等级观念，反对我们对普通劳动者的歧视，反对对‘成功者’和‘人上人’的崇拜，反对我们深藏的虚荣心，反对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孩子的暴虐，反对我们不尊重生命的野蛮。”

很多时候，教师刚开始也想让学生接受愉快的教育，可来自各方的压力太大，最终还是沦为了应试教育的“螺丝刀”。很多人一直在思考什么才是舒适的师生关系，我也是其中之一，思考了很久，未能理出答案，直到有一天，在一片菜叶上看到慢慢爬行着的蜗牛，这是一幅多么奇特的景象啊！一个看起来没有思想的蜗牛，其实却有着自己的前行方向。蜗牛在前行的时候是那么“慢”，然而这种慢却有着多重意蕴。蜗牛不会言语，它却用自己的触角感受着这个世界，感受着前行过程中的清风、雨露。学生的成长不也正是如此，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向教师倾吐过什么，但他们依然有着自己前行的方向。这个时候我突然惊醒：哦！这才是教育学生应有的态度，看着学生慢慢地成长，正如同看待蜗牛慢慢地前行。或许，这才是老师与学生应有的关系。

总体而言，在教育的过程中，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应该放平心态，要将学生视为成长过程中的“蜗牛”。教师要遵循学生的成长规律，放下急切的心理，放慢自己的脚步，然后去陪着学生慢慢成长。这不仅能让学生的成长更加顺利，同时教师自己也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一言以蔽之，如果教师能让学生不感到恐惧、焦虑，如果师生之间彼此信任，教师就能够与学生一起行走，最终实现智慧共生。

[本文系南通市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3年度青年教师专项课题“情境演绎：指向生活的德育实践范式研究”（项目编号：QN2023009）研究成果]

姚志群   江苏省如皋市外国语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