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发达国家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的分析与启示

摘      要 一直以来，中央层面高度重视学生学业负担问题，但作为减轻学生作业负担的主体，我国中小学校却鲜有完善的作业政策出台。通过收集与分析多个国家较为成熟的中小学校家庭作业政策，建构了部分发达国家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的基本结构框架，并阐述其具体内容，包括关于作业的认识与规定、相关主体的权利与责任以及作业效果的保障机制。家庭作业是家校共育的重要组成部分，要调动家长主动作为，就需要我国地方政府和中小学校尽快制定家庭作业政策以完善“双减”育人机制，且政策要以学生为中心，突出学生主体地位，同时学校要发挥好引领和兜底作用。

关 键 词 中小学  家庭作业  家庭作业政策  发达国家

曾汶婷.部分发达国家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的分析与启示[J].教学与管理，2023（34）：71-76.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OECD）于2014年发布报告《家庭作业会延续教育的不公平吗？》[1]，对国际学生能力评估计划（Programme for International Student Assessment，简称PISA）所显示的各国学生家庭作业情况进行分析。报告显示，中国上海地区学生作业量位居世界第一，学生平均每周花14个小时完成作业，而世界各国15岁学生平均每周用大约5个小时做家庭作业，我国学生家庭作业量显著高于平均水平。过多作业量带给学生的学业负担也正是我国教育政策长期关注的重点之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央层面就有大大小小的政策用以减轻学生作业负担[2]。2021年7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联合发布《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将减轻学生作业负担作为进一步提高育人水平的关键途径。学校家庭作业政策是引导教师、学生、家长科学运用家庭作业，促进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要保障，国际上不少国家要求每个学校都要制定家庭作业政策[3]，然而目前我国中小学校鲜有完善的作业政策出台。基于此，本研究收集了国际上多个国家的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通过对其文本内容进行分析，概括出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的基本结构，并对其具体内容进行梳理介绍，以期对我国中小学校如何制定家庭作业政策有所启示。

一、部分发达国家家庭作业政策的基本结构

欧美国家对家庭作业的研究开始较早，其他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国家也相应出台了中小学校家庭作业政策[4]。我们从互联网以“homework policy”为关键词搜索国外中小学校制定的家庭作业政策，共选取了61份时间至少是在2010年以后颁布的政策文本，涵盖了欧美地区、大洋洲地区和亚洲地区的多个国家的不同学段（K-12）学校，其中有8所加拿大学校、25所美国学校、10所英国学校、2所爱尔兰学校、1所瑞士学校、10所澳大利亚学校和5所新加坡学校。根据PISA 2012数据显示，所选国家学生作业量各有不同。瑞士学生作业量低于OECD平均水平，加拿大、英国学生作业量与平均水平持平，美国、澳大利亚、爱尔兰学生作业量略高于平均水平，新加坡学生作业量显著高于平均水平而低于我国学生作业量水平。通过对多个学生作业量不同的国家的中小学校家庭作业政策进行比较分析，可以较为全面地概括出家庭作业的基本结构和共识性内容。具体而言，本研究采用了跨案例多级编码形式[5]，对每份政策文本先进行单独分析，将主要内容进行逐句编码，接着将不同政策文本中具有共同一级主题的内容进行合并，概括出二级主题，再根据二级主题之间的逻辑关系概括出三级主题，最终得出的中小学校家庭作业政策基本结构如图1所示。此外，还对每一个二级主题进行了重要性标记，重要性由其出现频率决定，在图1中由不同灰度表示，灰度越深表示重要性越强。

图1  中小学家庭作业政策的基本结构

由图1可知，学校根据制定依据，一般会在政策中阐明关于作业的认识与规定、相关主体的权利与责任，并为保障学生作业效果而制定相关机制。其中，政策依据是指政策的权威来源，一般为政府、学区政策或相关研究文献，而关于作业的认识与规定又分为作业定义、作业目的、作业质量、作业类型、作业数量和作业反馈，一般阐明学校关于家庭作业作为教学环节之一的主要认知。相关主体主要涉及学校（行政人员，例如校长和年级组长等）、教师、学生和家长，政策一般会明确各主体的权利与责任。为确保家庭作业能发挥最大化、全面化的育人价值，政策还会包括一些确保家庭作业完成效果的机制，例如奖惩制度、个别情况处理机制、对特殊学生群体的关爱以及为各主体提供的资源支持。

在纳入分析的61份学校政策文件中，家长作为教育主体的权利和责任、作业目的和作业数量几乎是每份文件都会提及的，频率在50～60之间；学校和教师的权利和责任被提及的频率在40～50之间，也是各政策关注的焦点问题；其次是关于作业类型、质量和定义的认知与规定，在政策中被提及的频率在30～40之间，即半数以上的政策对以上内容都有所提及；再次，对个别情况处理、学校（行政人员）的权利与责任、资源支持、奖惩制度和政策依据的提及频率在10～20之间；最后，少数政策还提及针对特殊学生群体所采取的关爱措施，并且单独对学生的作业反馈作出规定。

二、部分发达国家家庭作业政策的具体内容

1.政策依据

学校制定政策的依据一般是学区相关政策，或者国家、州、省的相关教育法案，以及权威的科学文献和研究，会将其放在政策的开头或结尾，作为政策权威的支撑。学区一般会制定直接与家庭作业相关的政策，并要求学区内各学校必须根据自身情况制定和调整学校家庭作业政策，而学校所引用的国家或地方的教育法案一般是关于课程和教学的。加拿大一所K-12学校将其所在阿尔伯塔省的教育法案以及所在学区的家庭作业政策作为制定家庭作业政策的依据，而美国、澳大利亚多所不同学段的学校在制定家庭作业政策时都引用了权威文献，其中被广泛采用的是罗伯特和黛布拉（Robert J.Marzano & Deborah Pickering）于2007年发表的论文《支持和反对家庭作业的案例》（The Case For and Against Homework），其主要观点是：第一，家庭作业可以帮助学生练习和回顾已学知识；第二，一定要明确指出家庭作业的目的；第三，一定要给予学生作业反馈和评价；第四，家长应尽可能少地直接参与到学生作业中[6]。

2.关于作业的认识与规定

（1）作业定义

各国学校对于家庭作业的定义几乎没有差别。加拿大学习委员会（Canadian Council on Learning）对家庭作业的定义是“老师布置给学生在非教学时间内完成的任何任务”[7]，在各国政策中具有代表性，此定义明确规定了作业的主客体、发生时间，但没有说明作业的性质和特点。总的来说，在作业性质方面，各国学校政策认为作业不仅是教学过程的一部分，而且是家校共育的关键环节，最终都指向学生的学业成就；在作业特点方面，作业被认为是一项具有独立性、个人化和主观化的活动，因此要求教师应适当区分不同学生的家庭作业，并对学生的作业表现进行形成性评价。值得注意的是，还有部分政策强调了作业的场景不一定是在家中，因为有的作业要求有书籍文献、软件设备的支持，而学校往往能提供更好的资源。

（2）作业目的

各国关于家庭作业目的的描述可以按相关主体划分，即家庭作业对于学生、对于教师和对于家长和学校来说分别具有怎样的价值和意义。首先对于学生来说，各国政策普遍认为，家庭作业具有短期、长期和终身三种价值目的。短期目的主要是为了提高学业成绩，具体包括巩固练习课堂知识、知识迁移应用、预习功课和备考等，对于高中年级的学生更具有适用性。长期目的主要是为了养成良好的在校学习习惯和兴趣。不少学校的政策提到，家庭作业要促进学生积极主动学习，就不能使学习成为其负担，而要达到这一点，就需要通过作业鼓励学生表达自我、独立思考、对自己的学习情况负责，让学生在作业过程中获得成就感。学校、教师和家长都不应过分注重学生完成作业的内容是否符合标准，而要重点关注学生良好学习习惯和科学学习方法的养成，例如时间管理能力、自控能力等。终身目的是培养学生持续一生的独立学习能力，这也是家庭作业最重要的价值旨归，具体包括对学习的热爱、自律、自信、自我规划、对学习负责、懂得反思、具有创造力和独立调查研究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利用周边资源随时随地学习的习惯等。其次，家庭作业对于教师而言主要起反馈学生学习进度的作用，目的在于帮助教师改进教学设计。最后，布置家庭作业还旨在提供给家长参与到学生成长中的机会，从而加强家校联系，形成合育力量。

（3）作业质量

作业质量往往比作业数量更重要，对作业质量的规定揭示了各国中小学对“怎样布置作业才能最大化地促进全体学生全面发展”这一问题的思考，而所有政策的共识是：有效的作业一定是促进学习的，而不是成为学习的负担。首先，从教师角度来看，中小学的作业是学校课程的一种延伸，但不是为了完成课堂上未完成的任务，因此有效的作业必须是有目的、规律化和精心规划的，可以开展诸如调查、研究、写作、设计和手工等活动。其次，从学生角度来看，对提升自我有好处的作业要具有挑战性、“跳一跳能够得着”、饶有趣味，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和资源去完成。但由于学生的学习需求和条件各有不同，即使是相同要求的作业对于学生来说构成了不同程度的作业量，有的甚至成为负担。例如对于作业内容更感兴趣，且有足够的校外资源协助自己完成作业的学生来说，会更少感到压力。因此几乎所有政策都提到了“有效的作业必要时一定要做适当区分”，这也是减轻学生负担最根本的举措。具体来说有三种思路：一是可以对同一作业进行分级和分量，根据学生能力匹配不同级别和数量的作业；二是为学生提供不同程度的帮助和指导；三是允许学生选择独立完成或合作完成。为避免作业成为学业负担，除了对作业做区分，还需要教师阐明学生需要做什么、作业评价标准是什么、需要用到多少资源和时间，以便学生和家长评估作业是否可以完成，如果不能完成，再反馈给各科教师，在教师之间进行协商调整。总的来说，国外中小学的作业政策中都有“作业虽然重要，但还有很多其他有益活动需要学生课后完成，家校生之间的良好沟通对于激发学生潜力来说非常关键”这一观点，因此并不反对学生把时间用于参加娱乐休闲、职业生涯发展（主要是针对初中生）和家庭传统活动等。

（4）作业类型

有的政策将作业按年级划分，主要分为幼儿园、小学低年级（1-3年级）、小学高年级（4-6年级）和初中及以上年级。国外幼儿园阶段的作业类型主要包括用英语或家庭第一语言和家人一起做游戏、讲话、倾听、观察和阅读；小学低年级段作业类型包括阅读、玩教育类游戏、交互式作业，例如搭建东西、烹饪、采访家人（倾听、讨论、观察），并偶尔完成课堂拓展作业；小学高年级除了上述活动类型外，还应该每周或每一单元教学结束后复习所学知识概念和技能，并且主要强调阅读和数学两门学科；初中及以上年级的作业类型包括阅读、巩固所学知识和技能、完成课堂拓展作业、预习功课和开展独立研究项目。有的政策则是按学习进程划分为“补完（completion）、练习（practice）、拓展（enrichment）和项目（project）“四大类型。补完类是指在学校规定时间内未完成的任务，需要在课后继续补充，例如没有写完的故事、没有答完的问题等。这类作业一般不鼓励带回家，由老师给出额外时间在校完成。练习类作业主要用于帮助学生巩固所学知识和技能，要求必须在学生已掌握相应知识的情况下独立完成。这类作业中一种重要的形式是“自我测试”（self-quizzing），即学生利用思维导图等工具自行对知识进行回顾、记忆和提问，这种形式被认为可以带来更持久的记忆效果[8]。拓展类作业将课堂学习延伸到课外，强调与学生个人兴趣和真实生活的联系，例如鼓励学生将学校所学知识运用到和家人的购物、备餐、外出等活动中。项目类作业要求较高，一般由高年级学生组队完成，教师可以设计与课堂内容相关的特殊活动，例如在学习“月亮”时，可以要求学生每晚观察月亮并记录其变化轨迹。无论是哪一种划分方式，国外中小学都特别强调要将读写作为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之一，虽然不会强制将其作为作业布置给学生，但非常推荐学生独立阅读，与家人分享内容，或给弟弟妹妹朗读书籍内容。从小学高年级起，就需要每日进行独立的阅读活动。另外，并非所有作业都是纸笔形式，国外中小学校鼓励“非结构化”作业形式，比如参观博物馆、做游戏、户外活动、查阅历史资料等。值得一提的是，为考试做准备不被看作是一种作业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