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解读散文的通道
作者: 张丽摘 要:散文是作者抒发自己对生活独特体悟的文学样式。散文类文本的教学有赖于教师对文本的解读和把握。统编初中语文八年级上册第四单元的《昆明的雨》是作家汪曾祺创作的一篇散文。我们可以从情感认知、生活体验和言语表达三个方面打开解读散文的通道,于寻常处悟新意,于比照中见真容,于细微处寻特色,从而确立适合“这一篇”散文的教学内容。
关键词:初中语文;文本解读;《昆明的雨》
散文是作者抒发自己对生活独特体悟的文学样式,它是“‘这一位’作者极具个人特性的感官所过滤的人、事、景、物”[1],“散文中谈论的所思,散文中表达的所感,是‘这一位’作者依其独特的境遇所生发的极具个人色彩的感触、思量”[2]。散文类文本的教学有赖于教师对文本的解读和把握。统编初中语文八年级上册第四单元的《昆明的雨》是作家汪曾祺创作的一篇散文。我们可以从情感认知、生活体验和言语表达三个方面打开解读散文的通道,从而确立适合“这一篇”散文的教学内容。
一、 情感认知——于寻常处悟新意
昆明是云南的省会城市。如果要说云南的独特,大概应该写一写昆明寒冬的温暖和遍野的鲜花。然而,汪曾祺却偏偏选择写昆明的雨。为什么呢?作者说,昆明的雨季是相当长的。然而,如此寻常可见的雨却并不使人厌烦。“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这是范仲淹笔下让人黯然神伤的雨季,是容易使人感怀身世的雨季,会让人“忧谗畏讥”,感极而悲。然而,昆明的雨季不同于此,它“下下停停,停停下下”,并不是连绵不断的,也不使人气闷。岂止是不气闷,文中说竟有“人很舒服”的感觉!在汪曾祺的笔下,昆明雨季里的生命达到了一种饱和、舒展的状态,草木的生命因为雨的滋润而旺盛。旺盛到什么地步?倒挂着的仙人掌,末端竟开出了金黄色的花!这真是神了!也许是怕我们不相信这样的神奇,作者特意强调“我的那张画是写实的”,“我确实亲眼看见过倒挂着还能开花的仙人掌”。
草木茂盛,生命饱满,这就是作者所见的昆明的日常样态。也正因为雨水的充分滋养,遍地都是菌子,这也是作者所见的雨季昆明的寻常之物。
寻常所见的菌子,在汪曾祺的笔下却非比寻常。它味“极鲜腴”,新鲜且肥美。牛肝菌“滑,嫩,鲜,香”,每一个字眼都让人舌底生津;炒熟了也仍然是浅绿色的青头菌,因为颜色的罕见,格调出众;鸡的味道鲜浓,到了无可方比的地步。如此人间至味,却是“随处可见”。由此才见得,昆明的好——虽在人间,却能经常品尝到瑶池仙境之味。至于颜值颇低的干巴菌,则好吃得让人惊叹:“这东西这么好吃?!”两个标点符号连用尽显惊讶与赞叹!所有人世间的美味佳肴,都比不过面前的这碗野生的、随处可见的、雨季的菌子。
散文作家笔下的景物往往是寻常之景物,但越是寻常越需要细细品味,才能读出新意,读出作者蕴含在其中的不寻常的深情。
二、 生活体验——于比照中见真容
闻一多在《八年来的回忆与感想》一文中写道,在西南联大吃饭是“一件大苦事”“云南的菜淡得可怕”“于是天天忍痛吃淡菜”“早晨是稀饭,用煮蚕豆作菜,午饭晚饭是多土多砂有壳子的红米。米饭也不够的,因此大家围着饭桶,硬把胳膊向里插,菜是清水煮的萝卜白菜,没有盐,更说不上油珠子了”[3]。住的条件呢?“四十人一屋,十个窗户,每个窗户两张双层床。窗户是几根木条,冬天就糊纸挡风”,“一碰上倾盆大雨,半夜里床上就可能成为泽国”,“油布,脸盆都成为防御工具,打伞睡觉的事,也并不稀奇”[4]。真实的西南联大的生活是艰苦的,昆明的饮食和天气也并不让闻一多喜爱。
这样的生活与汪曾祺笔下的昆明判若两样。张爱玲曾经著书《张看》,《昆明的雨》又何尝不是一篇“汪看”?
汪看,昆明“雨季的果子,是杨梅”,“雨季的花是缅桂花”。作者为什么不说“雨季的果子,有杨梅”,“雨季的花,有缅桂花”?事实上,雨季的果子和花岂止杨梅和缅桂花?然而,汪曾祺言之凿凿,不容反驳,“是杨梅”,“是缅桂花”,这就是明显带有主观色彩的“汪看”。因为在作者眼里,只有杨梅,只有缅桂花,才能代表他的昆明,他的昆明的雨。
苗族女孩子吆喝的一声“卖杨梅——”,娇娇的,柔和了昆明雨季的空气。由此,顺理成章地,作者觉得昆明的火炭梅比苏州洞庭山以及井冈山的杨梅都好吃。作者用同样不容置疑的口气强调:“一点都不酸!”这样的口气饱含自豪之情,仿佛昆明就是作者的故乡,作者因家乡好物而自豪,语气中满含偏爱。
同一时代,同一境况,不同作家所写的内容竟会迥然有别。因此,解读散文,还需要将同一时代的作品相互比照着读,在不同处多留意,方可见真容。
三、 言语表达——于细微处寻特色
当若园巷二号的房东把装着缅桂花的七寸盘子送到作者手上时,带着雨珠的缅桂花一下子让他“心软软的”。这软软的情感究竟是什么?作者起先说“不是怀人,不是思乡”,那是什么呢?是遇见美好事物时的怦然心动,是人与人之间彼此善待的温暖,是天地间一片纯净的美好,还是荡漾在心间的宛如初恋般的柔情?当然,作者说“非”亦可能“是”,这“软软的情感”也许不只是怀人,也不只是思乡。毕竟,他乡终究不是故乡。文末,作者又道:“雨,有时是会引起人一点淡淡的乡愁的。”先说“不是思乡”,后又承认思乡,这前后矛盾的细微处,就需要我们多多留意。这种“说非却是”的语言表达方式就是汪曾祺的语言特色。
汪曾祺的语言特色还体现在情感至浓处的至淡表达。文末,作者写雨越下越大,把“我们”困在了一个小酒店,店里有几只鸡,以少有的沉静站立着。酒店里还有“一架大木香花”“密匝匝的细碎的绿叶”“数不清的半开的白花和饱涨的花骨朵”,这些景物一如作者内心鼓胀的心事与情感,“都被雨水淋得湿透了”。就在作者的情感就要喷薄而出时,他附上了一首诗:
莲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浊酒一杯天过午,
木香花湿雨沉沉。
细细地读,叠词中蕴含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深意。这“密匝匝”的,“沉沉”的,难道仅仅只是被雨水打湿的花?“我想念昆明的雨”,这贯穿首尾的句子揭示了本文的情感密码:想念。想念昆明倒挂着还能半开的神奇的仙人掌,想念西南联大食堂里的炒牛肝菌,想念卖杨梅的姑娘那娇娇的吆喝,想念那一盘满满的香香的缅桂花,想念酒店小院里的木香花……想念读书年代的青春芳华,想念好友知己对坐小酌的日子,想念那战乱之中难得的宁静恬淡,想念那个宛如家乡的城市里人情的美好,想念那细雨之中如花儿般湿透的心灵……这种种的情愫,都凝结成了“昆明的雨”。
生活窘迫到“家徒四壁,屋里只有一张三屉桌,一个方凳,墙角堆了一床破棉絮,几本旧书”[5]的地步,汪曾祺却说:“我觉得全世界都是凉的,只有我这里一点是热的。”[6]汪曾祺的儿子汪朗说:“他对世界的看法是,世界首先是美好的,是充满生意的,尽管还有不愉快的事。对于世上的‘苦人’,他想给他们以安慰,以希望,而不是增加他们的痛苦。人间送小暖,让汪曾祺拥有了一批读者,有的还是铁杆。”[7]在文学史上,汪曾祺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这不只是因为他的文章有士大夫的“文气”,更因为他对生活的态度有一股“士大夫”之气,他经历过痛苦,却从容淡然,从不埋怨。
“老头儿写文章,不喜欢煽情。他认为,过度抒情,不知节制,容易流于感伤主义,而感伤主义是散文的大敌。”[8]平和、冲淡、从容,这就是汪曾祺的语言最打动人的地方。
参考文献:
[1][2] 王荣生.散文教学教什么[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7,7.
[3][4] 西南联大《除夕副刊》.联大八年[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9:15,15.
[5] 金实秋.永远的汪曾祺[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8:125.
[6] 汪曾祺.蒲桥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24.
[7] 汪朗,汪明,汪朝.老头儿汪曾祺:我们眼中的父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6:174175.
[8] 汪曾祺.汪曾祺回忆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