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英雄”的时代意义与文化意义

摘  要：由于西方文化的隔阂以及人生阅历的限制，学生对《老人与海（节选）》一课中“英雄”这一形象较难理解与认同。于是，本课主题设定为解码“英雄”的时代意义与文化意义：梳理叙述节奏，寻觅“英雄”轨迹；分析心理描写，倾听“英雄”独白；联系文化背景，思考“英雄”结局，深度探索经典作品的意义。

关键词：高中语文；《老人与海》；“英雄”形象；叙述节奏；心理描写

一、 教学思考

《老人与海（节选）》是统编高中语文选择性必修上册的一篇外国小说。经课前调查，我发现学生对《老人与海》的普遍认知是：小说塑造了一个“失败的英雄”形象，缔造了“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的“硬汉精神”，海明威也因这部作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然而，对于“英雄”这一形象的认定，由于西方文化的隔阂以及人生阅历的限制，学生并不十分理解和认同。于是，我将本课主题设定为解码“英雄”的时代意义与文化意义，从寻觅“英雄”轨迹、倾听“英雄”独白、思考“英雄”结局三个层面展开教学，促进学生深度探索经典作品的意义。

朱光潜说“节奏是一切艺术的灵魂”，优秀的小说家总是能通过个性化的叙述节奏来控制情节起伏，塑造人物形象，表现主题意蕴。《老人与海》叙述简洁、清晰、冷静、客观，从分析叙述节奏入手，可以寻觅“英雄”轨迹，获得客观的“英雄”形象。人物的心理描写、内心独白可以更好地揭示人物隐秘的内心世界，充分展示人物的性格、思想、精神。通过欣赏节选部分大段的老人内心独白，可以观照更为丰赡的“英雄”形象。《老人与海》的结局戛然而止，又一次经历失败的老人明天是否还能打到鱼？这种“不确定”的吸引力，让读者难以忘怀。而现实中，作者海明威饮弹自尽的人生结局也引起争议。我们可以尝试从作品和作者的结局中寻找“英雄”的时代意义和文化意义。

二、 教学过程

课始，我先展示一组图片：观看斗牛比赛的海明威、负伤军人海明威、伏案写作的海明威、捕获大马林鱼的海明威……通过回顾海明威的传奇人生经历，让学生初步感知现实中的作者，了解海明威一生热衷于冒险，具有追求刺激的性格，充满了英雄主义情结。学生由此联想到：老渔夫形象固然有生活原型，但作者与老渔夫的形象亦可以实现精神层面的互鉴。

（一） 梳理叙述节奏，寻觅“英雄”轨迹

师  小说节选的这部分情节是？

生  老人用两天两夜的时间终于艰难地捕获了一条巨大的马林鱼。小说节选的情节是：老人在带着战利品返航的途中，遭遇几拨鲨鱼围攻掠食，尽管老人奋力拼搏，但还是没能抵挡住凶猛鲨鱼的进攻，最终，老人在出海后的第三天夜里仅拖回一副鱼骨架。

师  想一想，编者为什么会节选老人与鲨鱼搏斗的情节，而不选老人与马林鱼搏斗的情节进入教材？

生  与鲨鱼搏斗的场面更为悲壮与惨烈，更能表现老人顽强不屈的斗志。

生  老人把马林鱼看作与自己较量的“朋友”，而真正的“敌手”是鲨鱼。

生  艰难取得胜利后的灾难，具有更大的挑战、更严峻的考验；在绝境中的求生，更能凸显“硬汉精神”。

师  节选部分在篇幅、节奏上有什么特点？

生  此处内容是小说的高潮部分，篇幅不长且情节集中，节奏紧凑，叙述相对独立完整，便于在教材中呈现。

师  高潮部分，也出现了整部小说最经典的名句。在与鲨鱼的搏斗中丢失了最重要的武器渔叉后，老人说——

生  （齐）“但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师  它鲜明地彰显了小说的主旨，是“硬汉精神”的宣告，是全书的主旋律所在。节选部分叙述节奏紧凑鲜明，我们可以通过梳理鲨鱼的数量、特点、进攻时间，老人的反抗工具、结果、心理变化等，来具体感受节选部分的叙述节奏。（出示叙述节奏梳理表）请同学们小组合作填写。

（学生填写后如下页表1所示。）

师  作者笔调客观冷静，清晰地还原了老人在海上与鲨鱼搏斗的真实场景。从老人“夜里10点看到城市灯光的倒影”感到冉冉升起的希望，到手无寸棍的失望，再到船完好无损的庆幸，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孤勇者“起—落—起”的命运抗争史。叙述节奏明快，语言干脆洗练，体现了海明威“电报式”的创作风格。老人虽然失败，但不愧是一位“英雄”。让我们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下“英雄”的形象——

生  失败而不失望，流血却不流泪，永不服输，永不放弃，虽败犹荣。

［说明：入选统编高中语文教材的外国经典名著普遍为中长篇，编者节选其中有限的几页内容，必然是经过反复推敲与衡量的。本篇节选部分紧扣情节发展的重要关节。探究编者节选意图的问题，引导学生在整体把握小说面貌的基础上了解节选部分的叙述节奏，可以为客观了解“英雄”形象提供一条快速通道。］

（二） 分析心理描写，倾听“英雄”独白

师  寻觅“英雄”的轨迹之后，我们还应该去倾听一下“英雄”内在的独白与心声。以下是从文本中提取的一部分描写老人心理与独白的句子，请同学们分组合作讨论这些句子所表现出老人的形象特点。

（1） 下定决心搏击一番，但却不抱什么希望。

（2）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他想。我没法阻止它攻击我，但我也许能制服它。尖齿鲨，他想，见鬼去吧。

（3） 他这一刺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却带着十足的决心和恶狠狠的劲头儿。

（4） 但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他说，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

（5） 尖齿鲨很残忍，而且也很能干，很强壮，很聪明。不过我比它更聪明。

（6） 不抱希望才愚蠢呢，他想。还有，我把这当成了一桩罪过……也许杀了这条鱼是一桩罪过……你杀死它还是为了自尊，因为你是个渔夫。它活着的时候你敬爱它，它死了之后你也一样敬爱它。

（7） 手割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出点儿血也许能让左手不再抽筋。

（8） 但愿没人太为我担心，当然啦，只有那男孩会担心。不过，我相信他会对我有信心。好多上了岁数的渔夫也会为我担心，还有不少别的人也会的，他想。我住在一个人心善良的镇子里啊。

（9） “没有什么把我打垮，”他大声说，“都是因为我出海太远了。”

学生从这些心理描写和独白中，合作整理出老人的形象特点：

生  老人顽强勇敢，成熟客观。

生  老人自信乐观，永不服输。

生  他虽衰老，却依然健壮有力，捕鱼技术高超，做事果断，有决心。

生  老人自尊自强，尊重对手，具有高贵的灵魂。

生  老人充满希望，懂得反省，成熟睿智。

生  老人也是孤独的、善良的，渴望爱与陪伴。

……

［说明：在海上，老人大部分的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这种自言自语式的内心独白是该小说的一大特色。通过引导赏读心理描写与独白语句，学生可以看到衰老、贫穷、孤单、背运、饱经风霜的老渔夫的另一面：他内心强大，性格坚韧乐观，没有什么能击垮他对力量的信仰；同时，他也需要亲情与友情的陪伴与温暖，需要爱与信任。由此，从倾听独白中启发学生领悟，老人孤独但并不冷漠，爱与陪伴是其生命力量最大的加持。学生看到了更为丰赡的“英雄”形象。］

（三） 联系文化背景，思考“英雄”结局

1. 从老人与大海的关系中思考结局

师  小说题目是《老人与海》，那么老人与大海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生  大海是老人生活的物质来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海是其生存的保障。这反映出人对自然的依赖。

师  大海对渔夫的生活总能保障得了吗？

生  大海变幻莫测，更是一种生存环境的象征，生存环境应该有时平顺有时恶劣。

师  说得很好，所以小说中说“海洋既残暴，又仁慈美丽”。

生  这里也是用了象征隐喻的手法，大海既是人们抗拒命运的“角斗场”，又是包容人们、给人们带来希望、激发人们勇气的“母亲”。

师  大海里的生物也是有象征意义的，比如大马林鱼、鲨鱼，请同学们说说看。

生  大马林鱼象征着宏伟目标、远大理想、非凡荣光；鲨鱼是恶势力的代表。

师  老人的象征义是什么？

生  老人是“硬汉”的象征。

师  原著小说的结尾戛然而止。在经历这场“失败”之后，你们觉得老人还有可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吗？

生  能。硬汉是永不服输的，因为只要希望在，理想就有实现的可能。

生  不能。岁数和体力终将埋葬人的理想。命运有时候喜欢和认真的人开一场玩笑。

生  我认为，老人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他捍卫了灵魂的尊严，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师  正如同学们所言，人生的结局是不确定的。现实主义作家海明威小说的高明在于，它真正忠实于生活的本相。并且，根据其“冰山创作原则”，冰山下的“八分之七”，需要读者调动自己的生活经验去理解与填充。

［说明：题目是小说的题眼，借助题目可以打开思路。在对“老人与海”的关系梳理中，明确小说象征主义手法的多重解读，以及对“冰山理论”创作原理的深入了解。在关系探究中，学生既对小说的艺术性做了观照，也能更深入地理解小说主人公形象，把握作品的主题。］

2. 从中西文化对比中思考结局

课前，我已布置学生阅读整部中篇小说《老人与海》，并补充阅读我国当代作家矫健的短篇小说《天局》，意在引导学生联系《天局》中人物的结局，思考作为“美利坚民族坚强乐观的精神丰碑”的海明威的人生结局。

师  作为创作“硬汉英雄”形象的海明威，最后却选择了以饮弹自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大家如何看待这一结局？

生  自杀不应被认可，生命诚可贵，此举有悖“硬汉精神”。

生  死亡并不应当成为被回避的话题。通过人物年谱介绍，我们知道海明威是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四次婚姻，身患多种疾病、健康每况愈下的情况下，最终选择自杀的。彼时的他还患有阿茨海默症，不能正常写作。人固有一死，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这是对英雄尊严的捍卫，是英雄主义者的正常选择，所以他不愧是“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

生  作品大于作者。海明威创作的很多作品，尤其是塑造的“硬汉”形象，成为指引那个时代信仰丧失、道德迷惘的战后青年的精神灯塔。海明威虽然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不影响他成为“美利坚民族的精神丰碑”。

师  同学们的发言都很精彩。有同学可以联系《天局》做一些对比分析吗？

生  棋痴“混沌”因酬知己，意外身处雪崖绝境，以身为棋，以命相搏，终“胜天半子”。他不惧与天斗，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活出风骨，死得慷慨悲壮，惊天撼地。作家海明威晚年身陷病痛折磨，不能再举笔写作，他不惧死亡，最后用一把手枪与命运决斗，也是以命相搏，“胜天半子”。他们在永不服输的精神上有某种相似之处。

生  “混沌”，从名字可以看出中国道家文化“天人合一”的思想。棋痴以身代棋，以棋悟道，令人肃然起敬。海明威身上有老渔夫“圣地亚哥”的形象特征，通过补充阅读材料，我们了解到，西方有“圣地亚哥朝圣之路”，它体现了宗教的奉献精神与冒险精神，想必海明威也正是用这种方式对自己的人生作出了最终的选择。

师  不同的人物，相同的结局，我们看到两个人物在中西方不同的文化中找到了各自的归属。海明威并不是一个厌世主义者，他热爱生活，有着积极的人生态度，他希望自己能尊严又光荣地活着。海明威说过，“整个世界就像拳击场，每一个人都在场内，你只有还击才能生存”。也许，在海明威的人生哲学里，人是不允许被“打败”的，所以他宁可毁灭自己，自行退出人生竞技场，以保持“生命本身的尊严”，保持那个永不言败的“硬汉”形象，而并非完全出于绝望和精神错乱而自杀。这是一个经历长期心理建设、激烈思想斗争后的平静、从容、勇敢的选择。每个时代都有“英雄”：血雨腥风中有殒身不恤的英雄，寻常灯火里也有默默守卫的英雄；吞吐天地的智者是英雄，舍己为人的仁者也是英雄。生可为英雄，死亦可为英雄。英雄，有时候离我们很远，有时候离我们很近。何以英雄？相信同学们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说明：结合现实中作家的行为，进一步衍生对“英雄”形象的思考，鼓励学生做思辨性解读。补充阅读可以增加学生的阅读面，促进学生对比、联想，在中西方跨文化的碰撞中，升华对人类精神的理解，以及对“英雄”这一内涵更深、更广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