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职业教育卓越计划：动因与举措

摘 要 为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对技能人才的需求和应对能源危机、气候变化、数字化转型等全球性挑战，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正式启动“职业教育卓越计划”，旨在提升职业教育的吸引力，满足经济发展对技能人才的需求，增强职业教育保障能力以应对全球性挑战。作为一项总体战略，“职业教育卓越计划”通过完善对职教人才的个性化支持，确保技能人才发挥潜能；开展高质量职业教育发展计划，提供有针对性的创新服务和现代化基础设施；扩大职业教育的国际定位，促进职教人才和年轻人的国际交流。

关键词 职业教育；卓越计划；职普融通；数字化；国际化

中图分类号 G719.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4）24-0073-07

作者简介

张兆诚（1995- ），男，华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高等职业教育（广州，510631）；杨蕾（1983- ），女，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副教授，教育学博士，研究方向：职业教育，高等教育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课题“高等教育分类与转型发展研究”（22JJD880035），主持人：卢晓中

德国自2005年启动创建“卓越大学”计划以来，该国手工业部门就一直呼吁为职业教育也推出类似倡议，并提出相关教育政策建议。随着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加速演进，以及气候变化、能源危机、数字化转型等全球性挑战产生的叠加影响，德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不确定性增加，职业教育发展也出现了吸引力下降以及技能人才短缺的问题。为此，2022年12月5日，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部长斯塔克·瓦辛格（Stark-Watzinger）宣布正式启动“职业教育卓越计划”（Exzellenzinitiative Berufliche Bildung），旨在提升德国职业教育对年轻人的吸引力。到2026年，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BMBF）将投资7.5亿欧元支持“职业教育卓越计划”的实施。

一、德国出台职业教育卓越计划的动因

德国出台职业教育卓越计划既是对全球性挑战的回应，也是为满足本国经济发展对技能人才的需求，并解决职业教育吸引力下降的问题。

（一）教育层面：提升职业教育的吸引力

长久以来，作为德国经济腾飞的“秘密武器”，德国的职业教育模式在全世界备受赞誉，但近年来也面临吸引力下降的难题。据《2022德国教育报告》统计，德国职业教育新生入学人数多年来一直在下降，到2021年时已降至新低，新生入学人数不足90万人，且相较于2019年，新生入学人数减少了7%[1]。这主要基于三个原因。第一，高等教育扩张与职普融通的加快发展，导致学生教育选择发生变化。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的数据显示，德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从2013年的61.4%提高到2020年的73%[2]，与此同时，从2013年开始，德国高等教育入学新生人数首次超过职业教育入学新生人数。在现代社会中，教育尤其是正规的学位、证书、头衔，在社会地位和身份分配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与职业教育相比，选择高等教育具有更高的教育回报率，加上近十年来德国不断加强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职业教育学生进入大学的途径不断拓宽，学生和家长的教育意识和教育选择随之发生转变，越来越多的学生进入大学深造[3]。第二，职业指导机会的严重不足，导致学生的职业发展受到影响。由于学生对未来职业方向认知有限和缺少专业的职业指导，学生推迟了对未来职业道路的抉择，越来越多的学生决定留在学校教育系统，加上新冠肺炎疫情流行的影响，与2020年之前的情况相比，升入高中的学生比例更高[4]。第三，职业教育的适应性问题。《2022德国教育报告》指出，德国职业教育吸引力下降，与双元制职业教育长期存在且尚未解决的适应问题有关，即企业和年轻人的供需错配问题。供需错配问题体现在三个方面：特质或行为错配，职业错配，地区错配。数据显示，企业和年轻人供需错配比例从2019年的9%上升到2021年的12%[5]，这表明职业教育的适应性问题更加突出，进而影响职业教育吸引力。

（二）经济层面：满足经济发展对技能人才的需求

技能人才短缺是德国作为创新国家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随着人们对技术行业的期望越来越高，对技能人才的需求也在增长，到2030年，仅在气候相关行业就预计需要增加约100万名技能人才。然而，目前德国有近200万个工作岗位空缺，签订的培训合同数量也停滞不前。2022年，每两个寻找学徒的手工业企业，就有一个空缺的培训名额。越来越多的培训名额空缺，一方面意味着未来需要的技能人才没有得到培训，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职业机会无法实现[6]。技能人才短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德国人口结构的变化，根据德国联邦统计局的最新人口统计数据显示，2022年德国人口共计8440万人，相比2021年增加1.3%，但实际上德国人口死亡率高于人口出生率，人口增长源于乌克兰难民大量涌入德国境内，而2014年以来，德国劳动适龄人口比例就开始下降[7]。据德国劳动市场和职业研究所的一项研究预测，如果不采取应对措施，到2035年，德国将缺少700万合格劳动人口。为此，德国政府试图采取积极的行动来破解技能人才短缺的困境。其一，德国联邦政府于2022年10月出台了《专业人才战略》，确定五个核心行动领域：现代化职业教育、目标明确的继续教育、提高工作潜力、改善工作质量、修订外国移民政策和减少本国公民移民[8]。其二，德国联邦议院在2023年批准通过最新的《专业人才移民法》，畅通外国专业技术人才移民德国的障碍。

（三）政治层面：全球性挑战亟须职业教育增强保障能力

当前，气候变化、能源危机、数字化转型、俄乌战争等全球性挑战对德国国家安全的叠加影响日趋明显，需以职业教育增强风险保障能力和危机应对弹性。2017年，德国通过的《国家可持续发展教育行动计划》（NAP）将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的潜力、企业和职业学校建成可持续的学习场所、可持续发展的能力要求、在课程和教学中实施职业可持续发展教育确定为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的行动领域[9]。从2014年起，德国政府出台了《数字议程2014-2017》《数字战略2025》《数字化世界中的教育战略》《数字化实施战略》《人工智能发展战略要点》《中小学数字契约》等一系列国家数字化战略，从战略目标、行动指南和实施路径架构政策框架，引领和布局德国数字化转型进程[10]。而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在2016年启动实施的职业教育4.0，正是对数字化转型的积极回应。无论是能源转型还是数字化转型，抑或是社会转型，都离不开现代化和高质量的职业教育予以保障。

二、德国实施职业教育卓越计划的举措

作为一项总体战略，“职业教育卓越计划”将整合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现有职业教育发展措施，并形成顶层政策结构，以实现其在本届立法期内的政策目标。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发布的《职业教育卓越计划关键问题文件》提出，职业教育卓越计划旨在实现三大目标：一是为职业教育学生提供更好教育提升机会，二是为职业教育提供创新性和高质量政策工具，三是提升职业教育国际化水平[11]。

（一）完善对职教人才的个性化支持，确保技能人才发挥潜能

1.加强对学生的职业指导，增强学生的职业认知

职业指导的目的是以目标群体为导向，以信息丰富的形式向文理中学的学生介绍职业教育中的各种专业、职业道路和教育途径。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加强对学生的职业指导有三种路径：一是与各州共同实施“教育链倡议”，在潜力分析、职业定向、职业支持、自愿辅导、过渡领域的措施、培训措施、组合工具等方面为学生提供全面的指导；二是与德国联邦就业局合作，进一步扩大文理中学和职业学校的职业指导，从而为年轻人发展职业选择技能和从学校到工作的过渡提供支持；三是开发在线门户网站berufenavi.de，提供有关职业领域、专业或志愿服务、咨询服务、培训和实习交流的信息，帮助学生独立了解自己的职业兴趣和培训场所[12]。此外，作为职业教育卓越计划的一部分，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在2023年1月启动了数字职业指导的D-BOP竞赛，以帮助学生深入了解职业和工作世界，促进“模拟”形式职业经验的传承，并利用数字技术探索自身的能力、技能、特长和兴趣[13]。

2.加大晋升性职业教育奖助学金资助力度，激发年轻人接受晋升性职业教育的积极性

晋升性职业教育奖助学金资助（Aufstiegs-BAföG）设立于1996年，是一种法律规定的现金补助，其依据是《晋升性职业进修资助法》。德国联邦政府设立晋升性职业教育奖助学金的目的，是向参加晋升性职业教育的人员提供资金支持，并鼓励他们创办企业，进而创造培训和就业机会。首先，德国联邦政府通过对《晋升性职业进修资助法》的修订，大幅改进了晋升性奖助学金，并简化申请奖助学金资助的行政程序。其次，通过对晋升性职业教育奖助学金的资助结构进行审查，有针对性地改善资助机会，进一步增加职业晋升的机会。再次，德国联邦政府将研究在非全日制教育的情况下，如何通过发放生活补贴，吸引某些群体成为未来的专业人员，以及促进他们在相同的德国资格框架水平上进一步接受教育[14]。

3.扩展继续教育和进修奖学金，加大对优秀人才的支持

终身学习和继续教育是每个人职业成功和个人发展的基础。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委托职业教育资优人才促进基金会（Stiftung Begabtenförderung berufliche Bildung）利用其提供的资金，协调继续教育奖学金和进修奖学金资助计划，为有志于进一步获得专业资格的优秀人才提供支持。继续教育教学金面向25岁以下且已完成职业教育的优秀人才，可用于资助三年的专业或跨学科继续教育[15]；进修奖学金则面向具有职业教育和工作经验的优秀人才，使其通过攻读大学学位来实现自身职业和个人发展[16]。事实上，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也希望以进修奖学金为中介变量，促进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融通。

首先，在职业教育卓越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将扩大两项奖学金的资助名额，在继续教育奖学金方面，奖学金获得者的数量从每年6000个增加到6500个；而在进修奖学金方面，奖学金获得者的数量从每年1000个增加到1500个。其次，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正在对两项奖学金资助机会进行快速评估，以发现和把握进一步优化的机会，消除障碍，并有针对性地补充专业人才计划组合，从而促进职业教育人才成为优秀的专家、管理者、企业家和“社会领导者”。最后，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特别支持基金会进一步扩大对教学金获得者的非物质支持，同时与13个联邦资优学生培养机构建立更密切的联系，以促进优秀人才的发展[17]。

4.加强“职业教育卓越计划”品牌宣传，以“Die Duale”为核心项目提升吸引力

提高职业教育的吸引力，还有赖于品牌宣传活动。其一，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以“Die Duale”为核心，广泛开展职业教育卓越计划的宣传活动，提高卓越计划在学生和家长中的知名度。其二，2023年5月至9月底，德国政府、社会主体和行业协会联合发起“职教之夏”活动，围绕为年轻人提供创新的职业指导、展示并突出培训的吸引力和卓越性、承认人才的多样性，提高所有学徒的成功率、激励和促进实习后直至毕业后的工作四个关键议题[18]，面向年轻人、家长和企业宣传职业教育优势。

（二）开展高质量职业教育计划，提供有针对性的创新服务和现代化基础设施

1.实施“塑造未来—卓越职业教育创新+”竞赛项目，提升职业教育吸引力、质量水平和对等性

“塑造未来—卓越职业教育创新+”项目以“塑造未来—卓越职业教育创新”项目为基础，是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为优秀职业教育概念开发和测试提供资助的项目，旨在提高职业教育质量和吸引力，为具有不同教育背景的年轻人开辟职业道路，为确保熟练劳动力供给作出贡献。2023年4月28日，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公布了“塑造未来—卓越职业教育创新+”项目资助指南，资助时间最长为4年，计划资助的项目包括[19]：为具有不同教育要求和成绩水平的年轻人提供有吸引力和量身定制的课程，并通过高效和可渗透的教育途径获得高质量的教育资格；加强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概念的等值性；启动和扩大职业学校、培训中心、企业、大学和研究机构参与的合作网络，促进对职业教育的重新思考，开发针对具体行业的初始教育、继续教育和进修教育课程；推动职业教育适应新的技术和环境创新；开发以需求为基础、以目标群体为导向的创新型指导和咨询结构；针对具体部门开发和实施由信息技术支持的决策辅助工具，以进行战略性规划，通过确定的进一步培训潜力和需求以及选择合适的学习内容来支持人员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