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现实图景与优化路径

摘 要 老年人再就业教育是促进老龄化事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要素。通过对30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利益相关主体进行深度访谈，基于扎根理论构建了“需求—适配—落差—提升”的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推演模型。依据模型可知，老年人再就业的核心特征与内生需求是逻辑起点，当前工作实践中以用人单位为主体、以岗位职责为内容、以师徒带教和自主学习为形式、以工作支持为辅助的样态固然体现适需匹配，但是仍存在参与主体类型偏少、教育内容单一、联动机制缺乏等供需落差。为此，需遵循“学习者中心”和“回归生活世界”两大原则，通过保持和创造实现螺旋上升并达到动态平衡，进而不断提高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适应性，促进老龄化事业精准、高效、可持续发展。

关键词 老年人；再就业教育；老龄化事业；参与者视角；适应性

中图分类号 G77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4）34-0058-09

一、问题提出

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指出，要“探索适合老年人灵活就业的模式……为有劳动意愿的老年人提供职业介绍、职业技能培训和创新创业指导服务”[1]。当前，我国已迈入老龄化社会，重视和做好老年人力资源开发不仅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的重要举措，也是促进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转变的客观要求。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强调要“发展银发经济，创造适合老年人的多样化、个性化就业岗位”[2]。教育作为老年人力资源开发的关键因素，是推动老年人顺利走向劳动力市场的有力支撑，是提升老年人再就业质量的重要保障。然而，当前我国老年再就业教育实践中呈现体量错位、需求错位以及信息错位等现象，存在再就业培训机构与课程稀少[3][4]、教授内容针对性差[5]、教育环节与劳动市场信息脱节[6]等问题。老年人再就业教育未能满足当下与未来老年人力资源开发与人才输送的需求。为此，有必要对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发展样态和提质增效进行深入探讨。

当前，研究者对老年人再就业问题的关注度较高，主要以实践现象反思和国外经验引介为主要研究范式，但是对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缺乏深入探讨。研究者通过实践观察与理论总结，认为我国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存在数量与质量的双重欠缺：一是缺乏老年人再就业教育体系，缺乏从顶层设计到地方规划政策以及多层网络式培训机构体系[7]；二是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不足，现有的老年再就业教育社会化、市场化、专业化程度不高，培训水平和层次相对较低，针对性和适应性不强[8]，从而导致老年人学习新技能的渠道受阻，难以适应新技术革命对人力资本的需要[9]。此外，研究者还认为，老年教育作为老年人学习的主阵地，聚焦于健康养生、休闲娱乐、数字生活等领域，重在“老有所乐”，但是对于职业技能学习需求则有所忽略，就业导向不足[10]。另有一部分学者将目光转移至国外老年再就业教育的经验引介，对加拿大[11]、德国[12]、新加坡、韩国、日本[13]等国老年劳动力职业教育的具体措施进行分析与比较。在优化路径方面，研究者们建议应进一步多渠道扩大老年人再就业教育资源供给，以提高再就业教育的适应性[14]，建议以老年大学、单位离退休机构、社会培训机构、社区、社会组织、互联网等为主体共同参与[15]，尤其要发挥老年教育在老年人力资源开发方面的独特优势[16]，并鼓励企业设立老年人技能培训中心[17]；内容上应当涵盖自我评估、文化知识、职业技能及岗前培训、信息科技和创业知识等方面[18]；形式上应该包括课程、讲座、咨询服务等形式[19]。

虽然研究者围绕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问题开展了相关研究，但仍存在局限：一是缺乏整体性描述，当前的研究结论零碎且不成体系，难以从整体角度识别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全貌样态，缺乏对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实景样态的系统性描述；二是研究方法仍待加强，以上结论大都来自于经验判断，缺乏科学的研究方法加以佐证；三是人文关怀有待凸显，研究过程中缺少来自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实践主体的声音，缺少参与者视角的观点与感受。为此，本研究基于参与者视角，采用扎根理论，分析当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发展样态，建构适应性实景理论模型，并据此提出优化路径，以丰富老年人再就业以及老年教育等领域的学理研究，同时为建构适应时代特征、市场要求、老年需求的再就业教育体系提供有效参考。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扎根理论要求研究保持开放的无假设态度，在收集、分析资料的过程中归纳抽象出概念，再上升为某个具有普适性的理论假设[20]，强调从行动者的角度理解社会互动、社会过程和社会变化[21]。扎根理论见微知著、自下而上以及开放多元的特征，与本研究中的参与者视角、全景图建构等思路不谋而合，故此将其作为本研究的研究框架与方法。具体而言，从老年人、老年教育管理者、老年劳动力雇佣者的角度出发，并对其进行深度访谈，在实际观察中收集数据，通过抽象归纳并发展出新的概念和理论，判断当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适应程度，并提出改进和优化策略。

（二）样本选取

本研究所讨论的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样态问题，在于考量当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实践与需求的匹配程度，因此将与实践相关的利益主体作为原始资料的主要来源，具体指老年人、老年教育实践者、用人单位等群体。其中，老年人作为接受再就业教育的对象，他们的所思所想是诊断当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关键数据，也是访谈的最主要人群。本研究中的老年人是指具有再就业经历或者意愿的个体；用人单位是指实际聘用过老年人进行劳动行为的组织；老年教育实践者是指开展老年人再就业教育教学的工作者。

在平衡性别、年龄、学历、地区、职业等基础上，通过目的抽样的方法，最终确定访谈对象30人，其中老年人20人，老年教育实践者7人，用人单位相关人员3人。访谈对象资料见表1。

访谈以半结构化方式进行，访谈过程根据被试者的特征以及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访谈开始前，研究者事先作出保密、匿名以及非商业用途等承诺，以提高访谈资料的真实性。面向老年人，主要对参加再就业教育的需求、实践、落差以及建议等问题开展访谈；面向用人单位和老年教育实践者，主要对已经开展的再就业教育实践、困难以及建议等方面开展访谈。访谈时，经被试同意，对访谈进行录音并转录成文本进行整理与分析，最终得到5万余字有效访谈资料。

（三）数据编码

1.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指通过对访谈对象的言语、行为和文本等原始数据进行反复阅读和反思，逐步识别出其中的重要概念和模式，使其逐渐概念化和范畴化，洞见素材文本背后的理论要素[22]。根据开放式编码无假设、开放性的要求，借助Nvivo11.0质性分析软件对所收集到的访谈材料进行开放式编码，具体见表2。“概念化”即访谈文本中与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相关的词句，通过理论概括，建立了85个自由节点。“范畴化”即将解释同一内容的自由节点归属于同一树节点之下，获得了21个树节点。由此，在开放式编码过程中，共获得与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有关的85个概念、21个范畴。

2.主轴式编码

主轴式编码是指对开放式编码结果的整理、分类和整合以及对其中的关键概念和范畴进行识别和深入分析的过程。主轴式编码旨在发现数据中的核心概念或“主轴”，以及这些概念之间的关系，从而形成一个连贯的理论框架，形成新的见解和理论观点。

从本研究的原始资料和开放式编码形成范畴来看，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基本符合“需求—适配—落差—提升”的演变路径。根据这一框架，将开放式编码的21个范畴进一步归纳提炼为4个主范畴，见表3。

3.选择性编码

选择式编码即发展核心范畴，把它与其他范畴系统联系起来，确立关系，开发故事线，描绘整体行为现象，为研究提供一个深入、连贯的理论框架[23]。通过对原始材料、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分析备忘录等进行反复浏览、比较和分析发现，可以用“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这个核心范畴来统领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各个范畴。老年人的内生需求体现出了他们再就业的内在特征和价值追求，既反映了老年人再就业的特殊性，也规定了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逻辑起点；在老年人再就业教育实践中，发现一部分实践能够满足再就业的基本要求，但同时也存在着若干要素的缺失，导致老年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不足；通过保持与创造两条路径延续现有适应性的优势，并进一步补齐适应性不足的缺口。

4.理论饱和度检验

理论饱和度检验是一种用来评估研究是否已经达到理论饱和的方法。理论饱和度指的是在研究过程中是否已经达到了数据的充分性和丰富性，即是否已经发现了新的主题和概念[24]。通过理论饱和度检验可以确定是否需要继续收集数据或调整理论框架，以更好地解释研究对象的行为和经验。在得到上述故事线之后，本研究对另外6位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相关资料进行开放式编码、主轴式编码以及选择式编码，发现所获得的概念和范畴均已被现有范畴包含，没有获得新范畴。因此，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模型达到理论饱和，并最终建构出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模型，见表4。

三、模型建构与分析

通过扎根理论的方法，从原始语句文本中提炼了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发展样态与优化路径的4大主范畴和21个子范畴，主范畴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由此绘制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现实图景与优化路径模型，见图1。

（一）特征与需求：适应性的逻辑起点

老年期作为个体发展的最后一个阶段，呈现生理机能下降、闲暇时间增多、人生阅历丰富等典型特征，由此老年人再就业也有着独特需求，而这一需求规定了教育适应性的生成逻辑。第一，“15分钟生活圈”是老年人的共同选择。受访者再就业单位与住所的平均通勤时间不超过30分钟，有别于年轻人“四海为家”的距离选择偏好。老年人普遍表示“远一点的工作肯定不去的，就要离家近”（E1）。“家门口的生活圈”既是生活范围的表述，也是就业距离的限定，同时也对教育机构提出了“就近学习”的要求。

第二，老年人倾向于从事熟悉的领域与岗位，较少通过学习新技能而胜任新岗位。如老年人谈及“我们都老了，怕麻烦，不需要那么多技能叠加，有多大能耐就出多少力。高级人才，肯定就在原来的领域当顾问；普通老百姓，就是找没有那么多技术含量的工作”（E4）。老年人再就业，目前仍是对现有自身经验与技能的再发挥，对于新的就业技能需求并不强烈，因此也对老年人再就业教育的内容筛选提出了考验与要求。

第三，老年人再就业信息的渠道较为有限。如他们表示就业信息基本是“从朋友那边知道的”（E2）。他们的社会连接较为依赖强关系网，亲戚、亲属和朋友关系是再就业信息的最主要渠道[25]。然而，强关系网是个体社会资本聚集的表现，不利于老年人再就业的普惠与普及。因此，再就业渠道的开拓与畅通，也是老年人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目标指向之一。

脱离理论指出，个体进入老年期后，社会角色数量逐渐缩减，社会角色实践场所日益狭窄，社会角色变化呈现衰弱状态[26]。15分钟生活圈、延续原有行业、信息渠道狭窄等，都是老年社会角色衰弱的写照。在此变化之下，再就业是老年人寻求社会新角色之举。一方面，任何角色都有其内在要求，老年人再就业新角色的客观要求为再就业教育提出了命题；另一方面，老年群体生活和就业需求有其特殊性，这也成为了再就业教育适应性的起点。

（二）适需与匹配：适应性的实然状态

访谈发现，再就业的老年人或多或少接受了相关培训，培训机构集中于用人单位，培训内容以岗位职责为主，培训方式常见于师徒带教和自主学习，同时辅助老年人建立工作支持系统，这些都体现出再就业教育一定程度的适应性。

第一，从机构来看，用人单位作为老年人再就业的接收方，也是目前再就业教育的最主要机构。受访的老年人基本都表示“再就业教育的主要开展机构是正在工作的单位”（E2），同时也表示“单位的培训对工作上手来说最直接最有用”（E10）。再就业单位与老年人直接发生劳务关系，因此用人单位根据自身的要求对老年人开展具有针对性的培训，可以提高人力资本的开发度和贡献度。老年人也较为认可用人单位作为培训主体开展再就业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