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实践阐释:逻辑、价值与进路
作者: 瞿晓理
摘 要 “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体系的重要组成。我国“三农”国情的发展历程,构成了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的主要逻辑。推进“三农”群体共同富裕,昭示了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的价值旨归,具体为:一是助力“在农人口”成为新型职业农民;二是促进“离农人口”实现市民化转型;三是支撑“返农人口”参与乡村振兴建设。基于党的二十大报告,新时期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的未来实践,一要继续扎根中国本土大地,服务“三农”现代化;二要主动响应国际职教倡议,贡献中国智慧与力量。
关键词 中国式现代化;农村职业教育;乡村振兴;中国方案
中图分类号 G72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3)10-0061-06
作者简介
瞿晓理(1981- ),女,苏州经贸职业技术学院教授,江苏省教学名师,研究方向:三农教育与经济(苏州,215009)
基金项目
2021年度江苏省高校“青蓝工程”优青资助成果之一,资助对象:瞿晓理;第二批国家级职业教育教师教学创新团队研究项目:新时代职业教育电子商务专业领域团队教师教育教学改革创新实践(ZH2021010101),主持人:盛立强
党的二十大报告阐明了“中国式现代化”是政治、经济、教育、科技及文化等多维领域的现代化。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再到决胜脱贫攻坚,职业教育赋能“三农”现代化的成效有目共睹。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孕育于中国“三农”的特殊国情,遵循了中国现代化发展的使命要求,也耦合了国际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实践共识,是中国式现代化体系的重要组成。因此,关于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实践阐释,是基于“三农发展”和“职业教育”的双重维度,对中国式现代化的深入理解。
一、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的主要逻辑
中国的基本国情,是贯穿中国式现代化的一条核心主线。因此,“三农”特殊国情的发展历程,是构成“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的主要逻辑。20世纪初,黄炎培、晏阳初、陶行知等学者的思想,可视为我国农村职业教育的早期发展。新中国成立之后,职业教育在农村地区发展虽然缓慢,但其可以“改变农村贫困面貌,补齐农村教育短板”的意义初步获得认可;农村职业教育的雏型逐步显现,这奠定了“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实践基础。改革开放之后,农村贫困问题依然存在,“三农”工作成为党和国家的重中之重;而职业教育对“三农”的促进作用也不断被重视和强调,由此正式开启了“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的实践之路。
(一)实践目标:从“解决温饱”到“乡村振兴”
过去相当长的时期内,温饱问题是“三农”工作的目标。1984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帮助贫困地区尽快改变面貌的通知》明确,当前任务是“集中力量解决温饱问题”,并指出要“重点发展农业职业教育”,这是我国第一次正式点明农村职业教育的使命目标。随着绝对贫困人口规模的缩减,1989年国家开始实施“科技兴农”战略,同时提出“大力加强农村教育,广泛开展技术培训”,“教育兴农”成为农村职业教育的发展目标。农村产业现代化的不断推进,催生了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继发了农村劳动力进城打工就业的结构性问题;2003年,农业部、教育部等五部委联合印发《全国农民工培训规划》,农村职业教育又增添新目标——提升农村转移人口的就业能力。201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2011-2020)》,多处提及职业技术教育。一方面,这是对农村职业教育在我国“反贫困”工作中的实践肯定;另一方面,也彰显了“扶贫扶智”是农村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期的目标和使命。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由此赋予了农村职业教育新的使命;2020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再次强调了“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是实现中国农村农业现代化的必然选择。
(二)实践主体:从“单一结构”到“多元特征”
1983年,国家提出改革农村中等教育结构,将“职业技术教育”纳入农村教育体系;当地政府一般将原有的村办普高改为职业技术中学,或者设立职业教育班,诸多县域职教中心也在此基础上挂牌成立。但当时农村地区较为封闭,教育资源极度匮乏,产业资源并不丰富,导致农村职业教育实践主体的结构单一。1986年,国务院建立了“反贫困”工作机构——贫困地区经济开发领导小组,并出台一系列倾斜农村的资源扶持政策,农村地区逐渐由封闭走向开放;基于该背景,城镇职教资源开始对口支援农村及山区,“城乡协作联合体”丰富了农村职业教育的实践主体,但主体的结构状态仍以“中等职业院校为主,各县域职教中心为辅”。1991年国务院颁布了《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技术教育的决定》,1996年正式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一系列政策的出台,进一步丰富和优化了农村职业教育的主体结构。其中,涉农类生产经营主体的加入,使得农村职业教育向优质化方向发展;同时,由城镇企业作为培训主体,面向“三农”劳动力所开展的职业教育活动,提升了农村职业教育的实效性。2011年至今,每年“中央一号”文件对“三农”政策不断完善,促进了涉农类高等院校、农业研究机构及相关行业组织等力量参与农村职业教育,形成了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主体的“多元”结构特征,这恰恰体现了中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
(三)实践方式:从“粗放输血”到“精准造血”
改革开放之初,农村职业教育受到了国内学术界的关注,王祖培、董操、赖裕璜、纪芝信等人相对系统地阐述了农村职业教育是“中国反贫困工作”的新路径[1][2][3][4]。在学界的呼吁下,国家主要通过投入人力、物力及财力等资源,支持职业教育在农村地区的反贫困实践。给农村人口“送技能”,帮助他们脱贫,成为20世纪80年代初期农村职业教育的主要实践方式。然而,“送技能”的实践方式相对单一、粗放,并不能满足农村人口多样化的教育需求。到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一方面,学者们积极引入国外农村职业教育的先进经验和做法,如西德的农村职业技术教育制度[5],美国的农村职业教育体系[6],日本的乡村职业教育现代化等[7];另一方面,国内学者进一步讨论了农村职业教育的体系建设问题,并开始提出“农村职业教育应当是造血扶贫”的观点[8]。理论研究推动了实践的升级,20世纪90年代,我国农村职业教育开始围绕本地农村经济建设的需求,逐步完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不断践行各类农村职业教育新活动。到2010年左右,“培养农村实用技能人才”“兜底招生贫困子女”“劳务培训输出”等成为当时农村职业教育的主要实践方式,同时也存在其他软硬件的教育支援性活动。2014年,国家确立“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农村职业教育基于“精准造血”思想的指导,先后探索了“职业教育+农村电商”“职业教育+乡村非遗”“职业教育+现代农技”“职业教育+农村创客”等多样化的实践方式,契合了新时期“三农”人口异质化的发展特征,有效推动农村职业教育迈向中国特色的现代化进程。
二、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实践的价值旨归
“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为人类世界谋大同”,党的二十大报告系统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是以“推动和实现人的现代化”作为最终价值。人是现代化的主体推动者,也是现代化程度的体现者[9]。具体到“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就是以数亿“三农”人口为基础的现代化,是推进“三农”群体共同富裕的现代化。目前,对“三农”人口的界定比较复杂,这主要归因于我国多层次演变的农情。新中国成立之初,生活在农村及偏远山区的“农村人口”占比接近九成。改革开放以后,部分“农村人口”开始流入城市打工和生活,形成了“人户分离”的农民工群体;虽然他们居住城市,但却没有获得“城市人口”的福利待遇,农民工群体依然是“农村人口”。2015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号召广大农民工等群体返乡就创业,由此催生了返乡就创业新群体[10]。此外,随着我国新型城镇化的持续推进,“农业转移人口”群体也逐渐庞大。综上可见,二元机制、经济发展国家战略等特殊国情,促使“三农”人口内部产生了分化,形成“在农”“离农”和“返农”等多元新群体[11];但无论是“在农”“离农”还是“返农”群体,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对他们都有着不可或缺的意义。
(一)有效助力“在农人口”成为新型职业农民
“在农人口”一般指居住和生活在农村地区的人群。依据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末,我国居住在乡村的人口约有4.9亿人,占全国总人口的36.1%左右[12]。其中,从文化程度来看,文盲人口占比约3.4%,小学及初中文化的占比约83.8%,高中文化占比约11.2%,而大专及本科以上占比仅1.9%;从就业情况来看,就业于乡村产业的人员约有2.9亿,分布于第一产业的务农人员约有1.7亿人;从收入状况来看,农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7万元,不足城镇人均的40%。整体而言,当前“在农人口”处于“文化底子薄、收入水平低”的从业弱势状态。但与此同时,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描绘了我国未来一段发展期内“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美好蓝图,这需要大量高素质的新型职业农民加入乡村建设,以实现共同富裕。因此,如何改变当前“在农人口”从业的弱势状态,提高他们的科技文化素质和收入水平,让他们尽快成长为新型职业农民,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进程中亟需解决的问题。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是有效解决这一矛盾的实践路径。
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既具备现代职业教育“实用性”的共性特征,又有着中国“扶贫要扶志也要扶智”的特殊面。一方面,现代职业教育在“做中学,学中做”理念指导下,通过“任务教学、项目驱动”等手段,可以在短期内教会学习者某项“实用性”技能,克服当前“在农人口”文化底子薄、学习能力弱的劣势,成为大部分“在农人口”都能接受的教育形式。另一方面,在决胜脱贫攻坚战役中,中国职业教育对农村人口的意义在于“智志双扶”——它既满足了“在农人口”亟须“以一技之长”改善低收入水平的诉求,也在一定程度激发了他们主动改变从业现状的内生动力。综合上述两方面,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充分彰显了培养新型职业农民的优势,是“在农人口”增收发展的有效路径。
(二)积极促进“离农人口”实现市民化转型
“离农人口”既包含了主动离开农村流入城镇就业的农民工群体,也包括城镇化进程中的农业转移人口;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离农人口”数量占据了全国人口总量的相当比例。2021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我国农民工群体规模约达2.9亿人[13];另外,据国家统计网站报道,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累计约有1.3亿农业转移人口在城镇落户。无论是农民工还是转移人口,农村的推力和城市的拉力,让他们进入了城镇居住、生活及就业;但对“离农人口”而言,城镇不仅要“进得来”,还要“留得下”。
因此,促进“离农人口”市民化成为当务之急,也是学界一直关注的焦点。相关研究表明,促进农村人口市民化转型的关键因素之一,是让他们具备在城镇稳定就业的能力[14];而现代职业教育在世界各国“以就业为导向”的共同要义,正契合了“离农人口”的市民化诉求。虽然“离农人口”居住在城镇,但他们身上还具有农民的特征;学者们一般认为,面向农民工及农业转移人口的职业教育,依然彰显了职业教育服务“三农”的使命,是农村职业教育在“城镇场域”的延伸[15]。由此可见,“以就业为导向”的基本要义,使现代农村职业教育对“离农人口”市民化转型有着重要价值。
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在促进“离农人口”市民化转型过程中,还能赋予他们“获得感”和“幸福感”。一方面,我国职业教育招生制度的改革、地方职业技能培训成本的分担制度等,降低了“三农”人口获得优质职教资源的门槛,不同个体依据自身的从业意愿,选择学习不同的就业技能,提升他们的教育“获得感”。另一方面,如国家职业资格证书奖助制度及技能人才的落户制度等,让“离农人口”在城镇接受职业教育后能明显感受到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的提升,增强了他们生活在城镇的“幸福感”。
(三)多维支撑“返农人口”参与乡村振兴建设
本研究所指的“返农”,不是节假日暂时性的返乡人口,而是稳定地投入乡村振兴建设活动的群体;“返农人口”主要包含返乡就业创业的农民工及外出求学后归乡的农村学子。他们返回农村并不是逆城镇化,而是实现农村农业现代化的需要,也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需要。“返农”的规模虽然没有“在农”和“离农”那么大,却是不可忽视的一类“三农”群体。现有一些研究指出,返乡就创业的农民工及大学生,是乡村振兴战略中的“先进群体”,他们能将城镇发展的新事物、新观念、新知识和新技术等带回农村,支援乡村的经济建设,对提升农村人口素质和推进新型城镇化发展均产生积极影响[16][17]。但是,离乡多年的“返农人口”从都市生活转向乡村谋生,也存在诸多困境:一是乡村的产业经济与城镇相比差异较大,“返农人口”在城市所获得的从业技能并不能立马“迁移”乡村就业创业;二是从整体来看,“返农人口”在就业创业资源的获取方面,依然是处于明显的劣势位置。中国式农村职业教育现代化,在破除上述困境中发挥了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