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专门职业大学质量保障体系的制度设计及运行特点

摘 要 专门职业大学是日本应对信息化带来的人才需求变化和现有职业教育供需匹配程度低的状况，创建的一种新型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构建和完善质量保障体系是确保其高质量、可持续发展以更好服务国家发展的重要制度设计。日本专门职业大学在系列政策法规的指导和规范下，经过不断探索，逐步构建起包括认定审查、信息公开、建立评价机制和实施财政补助等为主要内容的质量保障体系，在运行中形成人本价值取向、校企合作育才、多元主体共治、规则标准明确等特点，对我国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本科职业教育质量保障体系、促进职业本科高质量发展具有借鉴价值。

关键词 日本；专门职业大学；质量保障体系；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

中图分类号 G719.31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3）24-0067-08

信息化时代，市场对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与现有职业人才培养制度之间的鸿沟，是各国政府面临的共同挑战。谁来承担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的培养任务？如何确保人才培养的质量？是一个重要的理论和实践议题。而大力发展职业本科，确保其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则是一个被各国普遍认可的路径选择。日本作为经济发达国家，面对其目前高等职业教育中存在的所培养人才不能很好适应产业需求、社会认可度低、就业质量不高、待遇低等问题[1]，于2019年正式创建了专门职业大学（専門職大学，属于职业本科，文中将其翻译为专门职业大学是为了更契合我国的表达习惯），以更好地回应日本社会发展对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要。在我国大力发展职业本科教育的背景下，对日本专门职业大学质量保障体系的制度设计及运行特点进行研究，有助于我国建立和完善具有中国特色的职业本科质量保障制度，确保职业教育更好地服务我国现代化建设。

一、日本专门职业大学质量保障体系构建的背景及意义

专门职业大学是日本社会应对时代变化而新近建立的实施高等职业教育的机构，实现高质量可持续发展，为日本社会持续提供高水平技术技能型人才是其价值旨归，而建立和完善质量保障体系是其重要发展策略。随着日本产业结构转型速度的加快，对技能型人才的素质和能力要求也在不断提高。在高等教育普及率高达80%的日本，“职业漂移”①现象在高校越来越普遍，大力发展高等职业教育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进入21世纪，开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社会呼声不断高涨[2]，作为时代产物的专门职业大学，质量是其自身生存和可持续发展的关键。

（一）建立质量保障体系是专门职业大学应对时代变化的重要举措

在以高度信息化为特征的当代，日本社会经济和产业结构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用人单位对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不断增长，培养多样化、复杂型的新型人才，成为日本高等职业教育的时代定位，也是质量的内涵指向。专门职业大学是日本社会、经济和人才供需状况共同作用的必然产物。一是信息化对人才培养规格和类型提出新的要求。第四次工业革命以及初露端倪的超智能5.0时代，在社会形势瞬息万变，发展议题日益复杂的背景下，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成为日本实现经济增长的关键力量。专门职业大学必须确保质量，以提升职业人才的知识和技能，实现人才培养的多元化和精细化，更好地服务社会的需求。二是劳动雇佣体系转变使产业界更多关注人才的岗位胜任能力。经济萧条背景下，日本企业的终身雇佣制与年功序列制②逐渐解体并向流动雇佣与多形式雇佣过渡，企业也因此逐步削减员工教育训练的费用，导致日本技术技能型人才培养体系结构出现“格式塔变革”。以往依靠学校内职业教育叠加企业内教育训练的人才培养模式失灵，产业界期待高等教育承担更多的责任，培养出适应力强、拥有“即战力”的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为地方的创新发展作出贡献。三是产业结构升级与就业竞争加剧趋势下迫切需要加强从业者能力水平。产业与就业结构快速变化，职业兴衰周期缩短、预测困难，从业者不得不进一步加强技能学习与培训，以增加发展进路选择和职业转换的筹码。四是人才个体知识与技能发展的多元化诉求。专门化的技术技能为个体就业提供坚实的基础，而丰富的知识储备又为个体职业生涯发展提供持久动力，追求更高层次、更加多元的发展是信息化时代个体价值实现的主旋律。面对时代和经济社会的变化、产业界的更替、民众更高层次发展需求的多样化，培养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成为时代符号。因此，专门职业大学必须锚定质量，以促进和满足个体的发展为基础和前提，更好地履行为社会和企业培养所需人才的责任与使命，而建立质量保障体系是其必然的路径选择。

（二）建立质量保障体系是专门职业大学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

专门职业大学作为一类适应时代需求而建立起来的新兴高等职业教育机构，是产业发展和教育改革耦合的结果，它承载着诸多的使命和期待，高质量可持续发展是其目标和追求。日本作为世界职业教育强国，早在20世纪80年代便建立了先进的职业教育体系[3]，并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致力于完善职业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建立专门职业大学，是对日本高等职业教育体系的完善和丰富。作为日本高职院校的新成员，质量保障体系是确保专门职业大学高效、健康、长久发展的制度保障。一方面，质量保障体系建设为专门职业大学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确立了基准和原则。科学完备的质量保障准则，在根本上避免了专门职业大学陷入低质量发展的误区，也为推进职业本科大学的设立及发展提供参考和操作指引，对质量保障体系的各关联要素、保障机制实施的各环节进行严格规定，切实凸显新型高等职业院校类型的独特性和高水准的双重内涵[4]。另一方面，质量保障体系建设是专门职业大学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现实需要。专门职业大学的发展既要体现职业性，又要体现高等性，并且高等性应当成为其最重要的属性[5]。对于2014年提出构想、2019年开始创设的日本专门职业大学来说，建立健全质量保障体系，是提高职业教育社会认同度、摆脱职业教育发展困境、保障高层次技术技能型人才和高水准职业教育发展质量的重要议题，也是促进专门职业大学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的应有之义。

二、日本专门职业大学质量保障体系的构成

为确保专门职业大学高质量可持续发展而建立起来的质量保障体系，内容涵盖了机构的建立和运行以及功能实施的全过程，并通过制定专门的政策加以强化和确定。2014年9月30日，日本生涯学习局和高等教育局决定联合发起“关于实施实践型职业教育的新型高等教育机构体系化有识者会议”（“実践的な職業教育を行う新たな高等教育機関の制度化に関する有識者会議”，以下简称有识者会议），2014年10月7日召开第一次会议，并历经十二次会议研讨，至2015年3月27日发布了《审议总结》（『実践的な職業教育を行う新たな高等教育機関の在り方について 審議のまとめ』）[6]，针对专门职业大学的特点，构建了科学系统的质量保障体系，从法律法规、标准设定、政策制定等方面为专门职业大学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发展环境，确保专门职业大学高质量可持续发展。

（一）加强认定审查确保专门职业大学的办学资质

以认定审查为引领，严格质量管理是本科职教健康发展的内在要求，也是质量保障的重要前提。2017年9月，日本文部科学省依据法案制定颁布了专门职业大学的设置基准，确立了专门职业大学的准入门槛。专门职业大学的设置认可工作在确保合法合理的同时，还要具备方向明确、公正透明、准入严格的特点。一是坚守设置基准的底线。《大学设置基准》（『大学設置基準』）由日本文部科学省颁布，既是高等院校设置认可的基本标准，也是高等院校设立后必须坚持的底线标准。以法律手段强制保障质量，是依法治教的有力体现。日本专门职业大学拥有学士学位授予权，为保证其教育教学水平，在设置水准上应高于《大学设置基准》的要求，以确保专门职业大学的持续性与稳定性。二是基于特性设置基准。基准制定立足于高等职业教育机构的立法定位之上，需要同时满足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双重要求，在落实高等学校办学原则的基础上，兼顾职业学校办学的灵活性与可操作性，在开放的动态过程中有序推进工作[7]。对日本专门职业大学的审查贯彻三大原则，首先是具有国际通用性的大学地位；其次是建立作为高等教育的质量保证体系；最后是具备与高水准实践性职业教育相适应的教育条件，将重点放在职业教育特性上，注重与产业界的紧密合作[8]。对日本专门职业大学的审查过程兼具原则性与灵活性，在保证原有审查基准的严肃性和权威性的同时，又保护了职业学校所特有的个性化特征。日本专门职业大学作为进行高度实践的职业教育机构，在保证相应教育水平的同时，对社会人士的接收也是其重要使命。在执行现行最低标准的大学设置基准的同时，专门职业大学还根据自身特性合理设定标准，以保证与产业界的适配性。三是需要文部科学大臣的认可。政府权力在认定审查方面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是确保专门职业大学在实践中落实设置基准的重要前提，也是质量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认定审查是质量保障体系的入口，专门职业大学的设置基准应高于公私立大学，依据《学校教育法》（『学校教育法』）和《私立学校法》（『私立学校法』）的规定，由文部科学大臣决定进行。政府力量在专门职业大学的质量保障体系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始终是教育质量的最终保障机制。四是设立专门机构单独审查。专门职业大学的设置主体是国家、地方公共团体或学校法人，除新增新设专门职业大学外，日本现存高等教育机关，在符合要求的前提下均可申请转设。日本文部科学省专门新设特别审查会及专门委员会，负责对专门职业大学的事项开展审查。审查工作的参与主体多样化，包括大学相关工作人员，以及相关专业领域的职能团体和产业界人士。审查以校方的申请材料为重要依据，包括基本计划书、学校图纸、校规、教员名单、学校宗旨及与审查意见相对应的文件等。实际审查根据各项申请材料，综合考虑被审方是否符合专门职业大学设置基准，是否制定了优秀专业人才培养方案。除对各项内部设置进行审查外，审查工作也重视对硬件设施质量的考核，要求学校选址应考虑专门职业大学的特殊性，针对在职人员上学的便利性选取合适的地理位置[9]。五是程序严格且通过率低。2017年10月，日本文部科学省开始接受专门职业大学的设置申请并安排认定审查，审查周期约为一年，严格遴选，慎重审核，期间可以针对文部科学省提出的指导意见优化申请资料并补充提交。2019年第一批申请设校的专门职业大学（不包括专门职业短期大学）有13所，最终通过认定审查的仅2所，通过率15%[10]。2020年申请设立并通过认定审查的专业职业大学有7所，2021年5所，2022年仅有1所，共计15所[11]。专门职业大学作为新生事物，近乎严苛的设置标准避免了新增新设学校的暴发性增长，专门职业大学认定审查的慎重与严格，在确保办学资质的同时，为其后续高质量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实施信息公开提高专门职业大学的社会监督

信息公开是高校走向社会，建立和维系社会关系的一扇窗口，是社会民众协同教育治理，开展社会监督的重要途径。就学校的社会服务功能而言，专门职业大学应积极承担社会责任，公布有关大学教育质量的信息和评价结果并接受社会监督。日本政府规定专门职业大学有义务向社会公众公开与日本现有大学、短期大学同等程度或更加充实的信息，保证学校工作的公开透明。公开内容包括教育信息、财务信息、办学目的、学生和监护人择校时所需的有益信息以及社会对毕业生的评价（包括学生的资格考试合格率、就职企业对毕业生的评价、学生的课堂评价结果等）。同时，灵活采用自我评价和第三方机构的认证评价，及时向社会公开评价结果。日本专门职业大学的信息公开，一是充分凸显了高校的主导性，向公众展示了高校的责任和管理能力，保护了专门职业大学开展变革的自主性；二是有利于保证师生员工及社会公众的知情权，满足学生及家长的择校需求、企业雇主的合作需求与选拔就业人才的需要，提升学校的声誉，增强其吸引力与竞争力。

2023年初，日本兵库县设立的艺术文化观光专门职业大学（芸術文化観光専門職大学）面向社会公开的信息包括以下类别：一是涉及学校定位的基本信息，主要涵盖基本理念、发展目标、沿革史、学校标志、学校设施、设置认可申请书类、中期计划与目标、年度计划及校长选考会议等；二是涉及入学者及学生相关信息，包括考试与录取规定、入学要求、学生修学、进路选择及身心健康等以及其他信息和各种指导方针；三是涉及教育研究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教育研究的目的与理念、基本组织、教员信息、课程、授课方法及内容、年度授课计划、学业成果评价及毕业认定标准，此外还包括国际交流合作、实习事项、校企合作等；四是涉及财务经营信息，包括财务信息、学费及入学费、奖学金制度等[12]。信息公开涉及方方面面，事无巨细，相较其他现存高等教育机构公开的信息更为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