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发展动因、运行机制及特点

摘 要 近年来，为适应英国经济发展和解决结构化就业矛盾的需求，满足特定人群学历提升和获取工作经历的需要，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作为一项重要战略得到了大力发展。在运行机制上，英国通过提供法律保障、控制运行流程、调动相关利益和监督实现了对于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的闭环管理。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具备鲜明的特点：注重对学徒的全方位、全过程培养;建立了以雇主为主导，政府为引导的学徒制;强化服务意识，建立一体化的服务体系;建立了衔接贯通的学徒体系，将阶段性目标和学徒终生发展目标结合起来;采用“一师多责”的企业学徒导师制。

关键词 英国;高等学徒制;学位学徒制;发展动因;运行机制

中图分类号 G719.51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2）01-0074-06

当前，我国正处在加快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关键时期，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中明确指出：到2025年，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基本建成，技能型社会建设全面推进，办学格局更加优化，职业本科教育招生规模不低于高等职业教育招生规模的10%[1]。虽然我国已经打通了中等职业教育向高等职业教育的上升通道，但是还没有完成“构建一体化的职业教育体系”，没能实现“长学制”培养[2]。职业院校毕业生不能得到与普通学校毕业生同等待遇，学历得不到社会认可，就业能力不足。在学徒制方面，我国主要采用以职业技术学院为培养主体的“现代学徒制”和以企业为培养主体的“新型学徒制”。但是，这两种学徒制兼具各自的优势和缺陷。为适应新形势的要求，亟须构建中国特色现代学徒制，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

英国的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改革是学徒制改革的延续，其学徒教育的发展既有经验又有教训。英国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推出以政府为主导的现代学徒制，2013年以后，为了提高学徒制层次和学徒竞争水平，适应经济发展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英国推出了更加具有市场竞争力的以政府为引导、以雇主为主导的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该学徒制既解决了高技能型人才缺乏的结构性就业矛盾，又能满足特定人群的学历和工作经历提升需要，同时也补充了以学术为主导的传统高等教育无法满足就业市场多样化人才缺失的状况。英国高等学徒制和学位学徒制原本属于两个不同的概念，2009年刚刚推出高等学徒制时，只有4级和5级，培养对象是完成中等职业教育的学徒，只授予基础学位（非完全学位），相当于完成大学一、二年级的学术课程。2015年3月，学位学徒制实施后，增加了6级（学士）和7级（硕士）的学位学徒制，相当于普通本科和硕士毕业。英国的通行做法是把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放在一起归类。截至2021年，英国共有17个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门类，可细化为121个科目和职业，共有87所大学和约70个世界著名企业参与其中[3]。本文着眼于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发展的动因和运行机制，力图归纳出其发展理念和特点，为我国现代学徒制和新型学徒制发展提供借鉴。

一、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的发展动因

（一）经济动因：适应经济发展和解决全球化背景下高技能人才缺乏的结构性就业矛盾

教育变革离不开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发展的大环境。英国自19世纪末失去了世界工厂的地位，经济发展的滞后对社会发展产生了严重影响。据统计，英国1981年失业者中16～24岁的青年人约100万人，占全部失业人口的1/4，比1977年上升了15%[4]。为了扭转颓势，英国把振兴教育作为解决失业和提振经济的一把钥匙。

英国自20世纪90年代所实行的学徒制改革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却存在着严重的结构性问题，即低等级的学徒无法满足知识经济时代的发展需求。2014年，英国商业、创新和技能部通过对科学、工程和技术部门的研究发现，毕业生的实践技能没有得到充分发展[5]。2015年，英国就业与技能委员会强调，英国社会技能型人才断层严重。调查表明，从2012年起，英国中、高层次应用型人才的需求将从35%和61%提升到2016年的42%和74%，而低层次人才则有6%的下降[6]。同年，英国产业联合会发布的报告指出，政府现在需要加快整个教育和技能体系改革，以确保每个年轻人都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潜力，并确保能够满足日益增长的技能需求，特别是更高层次的技能需求。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技能短缺将成为生产率和经济增长的制动器，这是一个真正的风险[7]。英国在其发布的《2016国家动态》年度报告中指出，到2022年英国有大约300万个高技能岗位的缺口，为应对这种结构性危机，报告提出到2020年培养300万高技能学徒的目标。

（二）教育动因：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具备普通高校所不具备的教育优势

英国传统的高等教育不能满足学生和家长的要求。1963年《罗宾斯报告》的出台使英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迅速增长，高等教育进入大众化时代，高等教育毛入学率接近60%。但是，英国政府难以承担高昂的高等教育经费，公共教育支出持续下降[8]。另一方面，学生的学杂费逐年升高，1999年之前大学生是免费教育，1999年为1000英镑，2007年为3000英镑，2013年为9000英镑。随着《教学卓越框架》的出台，学费还会进一步向上浮动。不断提高的学费和征收标准并没有带来学生就业率的提高和应有的学习技能和收益，这使得学生和家长对高等教育的认识发生变化，家长和学生纷纷抱怨难以收回学费成本[9]。2016年的调查表明，本科生认为他们获得的大学教育的满意度比例持续下降，从2012年的53%下降到2016年的37%，而不满意度却从18%上升到32%，到2017年两者几乎持平[10]。

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改变了传统的教育格局。英国的职业教育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一直不受重视。1992年，英国推出的“普通国家职业资格体系（GNVQ）”使英国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并重的教育改革理念有了支撑框架[11]。1994年英国推出了“现代学徒制”，其框架模式为学位学徒制的完善打下了基础，学徒人数从1990年的5万人上升到2011年的45万人[12]。而随着高等学徒制（2009年）和学位学徒制（2015年）的推出极大改变了现状。接受“高等学徒制和学位学徒制”教育的学生更容易被雇主青睐。普通高校毕业生上岗前一般需要额外的时间和费用进行岗前培训，而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一般边工作边学习，80%的时间在工作场所，国家又可以通过学徒税减免企业费用，因此更受企业主青睐。对于学徒而言，边赚钱边学习同时又不需要承担学徒费用，学历和工作经历两不误，一举多得。此外，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对于特定人群有更大的吸引力。在职工作人员的职业发展是他们选择高等学徒的动机之一。而且学徒层次越高他们想参与在职提高学历层次驱动力就越大。比如：七级学徒比六级学徒更偏重于职业发展的考虑，在七级学徒中，经理、懂事、高级官员、专业技术人员的比例比六级高41%。此外，一些经济困难群体更愿意通过高等学徒实现自己的职业提升，因为这既节省了时间又节省了金钱。82%的6级学员和71%的7级学员表示，成本是他们选择参加学位学徒制的一个非常重要原因[13]。在国家层面，因为对普通高校培养的毕业生就业率和就业能力的失望，越来越重视以雇主为指导的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并积极推进“T-level”课程，英国的高等职业教育与高等教育走向了并行的轨道。

（三）社会动因：以政府为引领、以雇主为主导的高等学徒制和学位学徒制是学徒制发展的历史必然选择

英国职业教育的发展也受到社会变革的影响。二战后至20世纪末，英国的学徒制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世纪60～70年代，为扭转学徒制的低迷状态，出台了《1964产业培训法案》，标志着英国政府开始积极干预学徒制，取代了以往商业行会主导学徒制的状况。该阶段学徒制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态势，学徒质量得到了雇主的认可，但是因为学徒期限长、培训费用高等原因导致雇主没有积极参与。第二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保守党执政时期所采取的“新自由主义”的“不干预”政策，为应对大批年轻人失业的问题，政府取消了学徒制拨款，把资金投向短期职业培训，使大量本应接受学徒制的年轻人转向短期培训，以获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这极大损害了学徒制的发展，该阶段的学徒质量与传统的学徒相比得不到雇主认可。第三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至21世纪初，以现代学徒制为代表的政府主导模式。该学徒制使学徒既可以通过学徒制获得国家职业资格证书，又开辟了高等教育的上升通道，获得了极大支持，90%的雇主对现代学徒制感到满意，其中37%的雇主感到非常满意[14]。但是数量占绝对优势的中小企业参与度极低，忽视了因地制宜的原则，只有1/5的学徒制项目被评为高质量[15]。虽然这种政府主导而忽视雇主需求的现代学徒制一开始挽回了学徒制的颓势，但从长远看没有发展后劲。

虽然“现代学徒制”受到了广泛关注，但是存在很大的问题，企业主参与学徒制的比例很低，只有30%左右的大公司提供学徒制培训项目[16]。从1994年推出到2012年将近20年的时间里，英国的低级技能水平和中级技能水平在经合组织成员国中处于中下水平[17]。为解决经济衰势，政府再次把希望寄托到职业教育的改进上。2012年11月，《理查德学徒制评论》发布。这是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的开始，也是英国学徒制走向高端的必然。该评论报告指出：“学徒制是一种基于工作场所的教育形式。它必须与真正的工作联系起来，并提供行业广泛认可和重视的可转移技能。”[18]因此，构建以雇主为主导的学徒制是必然的选择。此外，在所有利益相关者中，雇主承担最大的风险，如果培训出来的学徒不能补偿学徒投入，那么雇主就没有动力。而高等学徒制和学位学徒制恰好解决了政府长期以来在“自由放任”和“主导”两者之间不断徘徊的困境。

二、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的运行机制

影响一个制度的运行机制有多种内外因素，良好的运行机制既能够调动机制内各成员的积极参与，又受到外界因素的制约和监督，同时需要完善的流程保障。英国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从多个方面建立了完善的运行机制。

（一）建立了法律保障、实施和监督相结合的运行机制

首先，出台了保障学徒制、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法律地位的文件。2009年英国出台的《学徒、技能、儿童和学习法案》是对1996年《就业权利法案》的修改和完善，该法案的出台使学徒制有法可依，明确了雇主和学徒的权利和责任;2011年的《满足雇主需求的学位层次高等学徒咨询报告》和2013年修订的《英格兰学徒制标准规范》进一步将高等学徒制和学位学徒制的等级进行了明确划分;2015年推出的“学位学徒制计划”从法律层面上明确了学徒获得的学位与传统高等教育学位的等值地位。其次，针对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出台具体实施的文件。2000年出台的《学习与技能法》提出了雇主参与职业教育培训的激励办法;2013年的“开拓者计划”明确了雇主、院校和政府之间的权责关系，对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制的实施有了明确具体的规定;2016年的《企业法案》将企业所缴纳的学徒税纳入统一管理，为2017-2021年实施企业学徒税奠定了基础;2017年9月，为应对脱欧后的影响，政府发布“工业战略”计划，计划提出将提供更多、更高质量的学徒岗位，为年轻人的职业发展投资[19]。最后，针对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形成监督保障制度。2019年6月，英国出台了外部质量保障框架（EQA），该框架采用终点评估的方式（EPA），遵循相关性、可靠性、效率、积性性和改进性这五项原则构建，在国际上具有创新性[20]。以上这些法规和文件为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的发展起到了监督、实施和保障作用。

（二）建立了简洁、方便、可靠的学徒制运行流程

运行流程的设计理念始终围绕雇主是学徒制的主导者进行。雇主首先向“教育与技能基金局（ESFA）”网站提出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的申请，申请时参考“开拓者”团队制定的“外部质量评价框架”条款逐条比对，确认是否满足申请各项条件，这些条款由“学生办公室（OfS）”“资格和考试条例办公室（Ofqual）”和“质量保障局（QAA）”负责发布。申请获得批准并得到资金保障后，雇主与院校和培训机构就课程和学位培训事宜进行协商，签订合同。之后发布招聘学徒的广告，学徒可申请相应的高等学徒和学位学徒岗位。

对学徒的全过程培训都是围绕“终点评估（EPA）”进行的。一是学徒入学测评：采用“过往学习确认（RPL）”的方式进行。例如，联合利华要求学徒的GCSE课程至少有5门达到4～9级（包括英语、数学和两门A-levels课程），德勤要求包括数学和英语的GCSE证书在四级或以上，以及104个Ucas积分[21]。对于有良好的过往学习记录者，可以减免学徒学费，减少课程时长和学习内容。二是学徒过程的评估：学徒需要签订学习承诺声明等合同文件，包括企业实习内容、相关课程等。不管是企业还是培训机构，都有知识、技能和表现（KSB）的评判标准，与学位挂钩的详细承诺标准等。学习计划因人而异，因岗位和职业以及经历不同而不同。学习计划对应的是行动方案，雇主和培训机构会对照行动方案定期审查学徒。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学习机会和环境，并对课程及时修正。院校和培训机构需要遵守国家统一规定的“课程设计和发展、评估、学习和教学”的相关建议和指南[22]，达到“功能和技能资格（FSQ）”。基金机构负责监管基金的进程和去向，学徒过程的审查、进度、完成率和进展情况等。此外，培训教育机构和雇主之间需要定期核实学徒达到标准的进度，并确保学徒服务系统和个人学习记录（ILR）相匹配并记录下来。三是终点考核。雇主和培训机构在确认学徒满足“网关（Gateway）要求”后，向终点评估组织（EPAO）递交材料，最终获得学位证书和等级证书。具体流程见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