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现代学徒制的“多元融通”特征及启示

摘 要 法国学徒制教育历史悠久，近年来呈稳步发展态势，2020年学徒总人数达到50万人的历史最高水平。法国现代学徒制呈现出职业教育体系与普通教育体系、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企业与学徒中心、政府和企业、政府政策和学徒的“预期利益”相融通等特征。借鉴法国的经验，在建设中国特色学徒制中要发挥政府的主导作用，激励企业积极参与，在中小企业中开展试点，在全社会营造尊重劳动、重视技能的氛围。

关键词 法国;现代学徒制;多元融通;校企合作;政府主导;中国特色学徒制

中图分类号 G719.56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2）07-0075-05

探索中国特色学徒制，是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领域。从实践的角度来说，2014年8 月，教育部印发了《关于开展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的意见》，全国分三批，共有562家单位参与现代学徒制试点，到2021年9月30日，三批共有534家试点单位通过验收①。在总结这些开展学徒制试点单位经验的同时，也很有必要借鉴他国发展现代学徒制的经验。法国现代学徒制是以1961年“学徒培训中心”的建立为标志，至今已有60多年的历史，学徒制已成为法国职业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近年来，学者们从不同角度对法国的学徒制进行了深入探究，本研究将结合法国劳动、就业与融合部（Ministère du Travail， de l’Emploi et de l’Insertion，以下简称为劳动部）等部门的最新统计数据，对法国现代学徒制特征进行分析，以期为建设中国特色的学徒制提供参考。

一、法国现代学徒制发展现状

法国现代学徒制是指16～25岁的年轻人在完成初中教育之后，以半工半读的方式在学徒中心和企业，攻读职业教育或技术教育文凭或职业证书的人才培养模式，其基本特征是企业培训与学校教育的有机结合。学徒可获得企业付给的学徒工资，数额一般为法国最低工资标准的 27%～100%[1]。2019年法国最新法律规定，学徒制年龄限制在16～29岁，比之前的规定延长了4岁，为更多年轻人提供了加入到学徒行列中的机会[2]。

（一）学徒人数呈稳步增长态势

自2008年以来，法国学徒的数量一直稳定在40万以上。2017年，法国共有41.2万学徒，2018年为43.74万，2019年为48.58万。2020年法国学徒人数突破50万，达到了历史最高点。其中私营部门的学徒人数增长尤为迅猛，2014年为27.1万人，2015年为27.2万人，2016年为27.5万人，2017年为28.05万人，2018年为30.2万人，2019年达到35.3万人，2020年达到49.5万人。可以看到，相比于2019年，法国私营部门的学徒人数在2020年增加了40%[3]，达到历史最高点。

（二）实施学徒制的行业主要分布在工商业和服务业

法国学徒制的范围非常广，涵盖了工商业、手工业、服务业、农渔业等私营及公共服务领域。具体而言，批发零售贸易、建筑业、食品加工业和酒店餐饮等传统行业仍是吸纳学徒的主要部门。2020年，法国实施学徒制的前6大部门分别为：零售贸易（汽车和摩托车除外），学徒人数为60876人，占比12.49%;建筑与公共工程，学徒人数为48427人，占比为10%;食品工业，学徒人数为30772人，占比为6.3%;酒店餐饮，学徒人数为26575人，占比为5.4%;汽车摩托车贸易与修理，学徒人数为22351人，占比为4.6%;批发贸易（汽车和摩托车除外），学徒人数为21151人，占比为4.3%[4]。

（三）中小企业是接收学徒的主力军

中小企业在法国学徒制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他们占已签订合同的3/4”[5]。据法国劳动部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月22日，按企业规模的不同，对489121份学徒和企业签订的合约进行了分类统计，法国66%的学徒（322820人）是被0～49名员工的企业招收为学徒，11%的学徒（53803人）是在拥有50～249名员工的企业中工作，8%（39130人）是被员工人数为250～999名的企业招收为学徒，员工在1000名以上的企业招收了73368名学徒，占比为15%[6]。由此可见，规模在250人以下的中小企业招收学徒的比例达到了77%，250人以上的企业仅占23%。除企业外，公共行政机构、教育卫生健康等公共机构也接收学徒。

（四）学徒制层次高移化明显

2017年，法国共有41.2万学徒，其中，中等教育阶段的学徒占63%，高等教育阶段的学徒占37%[7]。但在2020年，中等教育阶段的学徒占比为42%，高等教育阶段的学徒占57.5%，其中，攻读大专的学徒占比为22%，攻读学士学位的学徒占比17.5%，攻读硕士学位的学徒占比18%，另有0.5%的学徒情况不明确[8]。

（五）学徒制发展不均衡，存在明显的地区差异

与2019年相比，法国本土13个大区在2020年签署的学徒制合同数量都有增加[9]。其中，学徒制最集中的地区是法兰西岛，即大巴黎，共完成108055份，也就是说，法国22.09%的学徒集中在大巴黎工作。奥弗涅—罗纳—阿尔卑斯和奥克西坦尼亚大区分别签署了59749份和41932份合同，全国12.22%和8.57%的学徒在这两个地区工作学习，在13个大区排名中分列第二和第三位。而位于地中海的科西嘉地区仅有1603名学徒，占比为0.3%，列13个大区的最后一名。法国学徒制呈现出地区发展不平衡的原因主要与经济环境以及企业所在地相关。大巴黎是法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众多企业集中于此。

二、法国现代学徒制的五大“融通”特征

（一）职业教育体系与普通教育体系“融通”，保证了学徒制下获得的文凭与普通教育文凭具有一致的社会地位

1959年1月，法国政府颁布了《教育改革法令》，把长期技术中学与长期普通中学放在同等地位上，提高职业技术教育的地位。1971年7月，法国颁布《技术教育法》，明确了普通教育文凭和职业教育文凭的同等地位。1975年7月颁布的《哈比法案》从各类学校的设置和教育内容入手，补充了1947年改革中“提高职业教育地位”的具体措施，将抽象的理想付诸于实践。这些法令的颁行，使得包含学徒制在内的职业教育文凭与普通教育文凭具有一致的社会地位。

这种“融通”的另一个明显特征就是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之间可以同级转换。法国教育分为三大类：普通教育、技术教育及职业教育。1985年，法国政府设立了职业高中毕业文凭，等同于普通高中和技术高中文凭，可实现三种教育互换。如学生在攻读完中等职业教育后，除就业外，还可继续攻读高等职业教育，也可在获得职业高中会考证书后进入工程师院校、技术学院以及其他“大学校”（Grande école，高等专业学院，又称为“精英学院”）学习。学徒们不仅可以离开职业教育跑道，进入普通教育体系中，而且，现在很多在高商、工程师院校的学生还愿意加入到学徒制体系中。近年来，法国的工程师院校、高等商科院校、专业院校等，也热衷于加入到学徒制体系中，这些大学主要选出一些需要实践经验的专业实施学徒制。

（二）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融通”，打通了学徒学历提升的通道

法国学徒制实现了中等职业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融通，覆盖了不同的教育阶段，可细分为五个级别/培养层次：五级（V级）为初中毕业后当两年学徒，获得职业能力证书（CAP）;四级（IV级）相当于职业高中层次;三级（III级）相当于高职（两年大专）层次;二级（II级）相当于本科（高中毕业后三年）层次;一级（I级）相当于硕士（高中毕业后五年）层次。初中毕业生在学徒中心学习，毕业考试合格后，可以获得的资格证书包括职业能力证书（CAP）、职业学习文凭（BEP）、职业证书（BP）、职业高中会考证书（BAC PRO）等，这属于中等职业教育。高等教育层次的学徒制可以获得的资格证书包括大专技术文凭（BTS）、大学技术文凭（DUT）、专业学士学位、硕士学位以及工程师文凭等。

可见，法国学徒制与证书紧紧相连，从低到高。这些证书的等级相互衔接，构成了法国纵向直通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为学徒打通了从职业技术证书直至专业学士学位、硕士学位的发展通道，提高了学徒制对青年的吸引力。2020年依托高等院校的高级学徒数量增长极快，占57.5%[10]。“2020年学徒制的发展受到高等教育的推动，尤其是 bac+2级别的资格证书（两年制高等教育文凭，即大专），约占合同的22%。因此，新公司正在转向学徒制，新的年轻人也加入其中，这证明社会对学徒制的认可度更高。”[11]

（三）企业与学徒中心等“融通”，保证了学徒顺利完成“工学交替”学习任务

法国现代学徒制的基本特征是企业本位培训与学校本位教育相结合。在学徒期间，学徒2/3的时间在企业，由学徒师傅传授实践技能，1/3的时间在学徒中心，学习综合类、技术类知识，如数学、法语、外语、经济学、法律、科学等。

“学徒培训中心（CFA）是为学徒提供一般培训，辅以技术和实践培训，使他们能够获得文凭以及获得融入工作场所的专业经验。它是由私人组织、商会或工商会和公共机构设立和管理的职业培训中心。”[12]截至 2019年12月31日，法国共有学徒培训中心1200个[13]。学徒在学徒培训中心的学习时间取决于学徒的技能和知识水平。一般来说，目标文凭的级别越高，教学时数就越多。但是，每年必须进行至少400小时的学习[14]。除学徒培训中心外，有些高中或大学内还设有学徒班。

为使学徒们顺利完成“工学交替”的学习任务，避免“两不管”的现象出现，法国学徒制使用“三个基本工具”来管理、协调学徒、企业和培训中心，这三个基本工具为“学习手册（le livret d’apprentissage）”“联络文件（Le document de liaison）”和“跟踪单（la fiche navette）”。“学习手册是一份强制性文件，学徒师傅和培训中心的培训师跟踪记录学徒理论学习和实践培训的过程，衡量他们的进步，并设定要实现的目标。”[15]“联络文件归学徒主管使用，它规定了学徒在企业和学徒培训中心的培训期间应完成的目标，通过培训应获得的技能和能力。”[16]跟踪单起辅助性作用，学徒用跟踪单记录他们在企业的工作经验和体会，学徒培训中心则通过查看学徒的记录了解其在企业的学习进展。

（四）政府和企业“融通”，解决了学徒制的经费问题

法国学徒制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学徒培训税、政府拨款等。法国实施强制性的学徒培训征税制度。自1925年开始，除了农业、教育、协会等组织外，法国所有企业都要缴纳学徒税。2013-2021年间，除了阿尔萨斯—摩泽尔地区（ Alsace-Moselle）的税率为工资的0.44%外，法国学徒税的税率为上一年企业员工毛工资总数的0.68%[17]。但为了确保学徒制的实施和发展，鼓励企业参与到学徒培训中来，对雇佣学徒或举办学徒培训中心的企业进行学徒税的免除，并进行大力度的补助。学徒所占比例越高，所交学徒税越少，获得的补助就越多。自2015年7月起，低于11人的企业招收学徒，可获得4400欧元的补助;超过11人的企业招收学徒，政府为每一名学徒发放至少1000欧元的补助。招募相当于大专学历层次学徒的企业，每招收一名学徒可享受1600欧元的税收减免，如果招收残疾人学徒，每招收一名学徒可以享受2200欧元的税收减免，针对学徒培训所产生的费用也可以抵扣[18]。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马克龙政府启动“青年就业计划”，加大了对接收学徒企业的补助力度，自2020年7月至2021年2月，企业每雇佣一个18岁以下的学徒员工可获得5000欧元补助，雇佣18岁以上学徒工可获得8000欧元补助[19]。如雇佣学徒且其年纳税基数（所有报酬）不超过法定年度最低工（2021年为111930欧元）6倍的公司，可免交学徒税[20]。企业愿意招收学徒不仅可以得到政府补助、减免税收等，还可通过招收学徒减少用工成本，因为法律规定，付给25岁及以下学徒的工资是法定最低工资的27%～78%[21]。此外，企业还可以培养和留住一批优秀年轻员工，这些都促使企业能积极参与到学徒制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