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探析

摘 要 通过实施高质量的职业预备教育促进学生职业生涯发展已成为教育界的共识。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在2010-2020年期间启动了首期“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通过把潜力分析、职业定向和职业入门支持等三种手段有机结合来实施职业预备教育行动，进而有效帮助青少年群体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德国职业预备教育行动的经验体现在如下几方面：秉持个性化、包容性的职业预备教育理念，完善多层次、系统化的职业预备教育实施路径，打造多类型、专业化的职业预备教育师资队伍，建构多主体、协同化的区域教育链支持体系。

关键词 德国;职业预备教育;教育链;职业生涯发展

中图分类号 G719.51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2）07-0066-09

职业预备教育有助于提高学生的职业生涯规划能力、明确未来职业发展方向，使其能够更好地进入工作世界。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强调加强各学段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渗透融通，在普通中小学实施职业启蒙教育，培养掌握技能的兴趣爱好和职业生涯规划的意识能力[1]。当前，通过实施高质量的职业预备教育促进学生职业生涯发展已成为教育界的共识。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Bildung und Forschung）在2010-2020年间，启动实施了主题为“结业与衔接——直到培训完成的教育链条”的首期职业预备教育行动计划（以下简称“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该计划聚焦青少年群体，制定了针对性和系统化的职业预备教育体系，旨在帮助青少年群体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因此，本研究旨在系统梳理德国职业预备教育的行动措施和具体经验，进而为完善我国青少年职业预备教育体系提供参考借鉴。

一、德国“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的实施背景

（一）劳动力市场凸显“供需失衡”

高质量的职业教育与培训是促进青少年职业生涯发展、改善雇主与雇员关系的重要途径。近年来，德国因人口结构变化而加速迈入老龄化社会，与此同时，技术进步对劳动者技能素质提出了更高要求。尽管德国联邦政府一贯重视职业指导与培训，但在劳动力市场中，人才供给与需求间的“供需失衡”矛盾日益凸显。一方面，德国一些部门已出现技术工人短缺的现象，而这种情况在未来几年内还会更加严重;另一方面，由于报名参加培训的人数过少，校企双元制培训名额大量过剩。据统计，在面向外国学员的培训合同中，平均有35.3%的合同被提前终止，在拥有德国国籍的学员中，有25.4%的合同被提前终止，截至2019年，全国仍有53137个培训名额未填补。在提前终止合同数量不断攀升的同时，仍然有较多的青少年因欠缺清晰的职业规划而对职业培训的意愿不强烈，直接表现为2019年新签订培训合同的数量比2018年明显减少[2]。对于上述问题产生的原因，参与双元制培训的企业认为，除了经济政策不到位，受训者的职业预备教育缺乏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因此，如何为受训者提供适当的职业预备教育，进而将企业提供的培训内容和青少年的受训需求结合起来，是解决劳动力市场人才“供需失衡”矛盾的关键所在[3]。

（二）职业指导教育需要“转型升级”

德国一贯重视中学阶段学生的就业指导，通过搭建职业预备教育体系，进一步推动了德国中学阶段职业生涯教育的开展，促进学生顺利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过渡。德国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由政府主导开始逐步推出就业支持的相关措施，20世纪80年代将职业指导课程纳入实科中学的教学计划，20世纪90年代允许合格的私立机构向社会提供就业指导服务，并于2006年开始面向就业指导机构从业人员开设劳动力市场管理和就业指导与项目管理两个学士学位专业[4]。2008年，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启动了“职业定向计划”（Berufsorientierungsprogramm），包括从七年级开始的潜力分析和从八年级开始的车间工作日两个核心内容，目前已为75万学生批准了总额超过3.4亿欧元的资金来资助该计划的实施[5]。同年，德国高级专家服务中心（Senior Experten Service）与德国工业、贸易和自由职业协会共同发起了“防止辍学”计划（Vehinderung von Ausbildungsabbruch），旨在 2022年之前为该计划提供大约 1550万欧元，用于支持青少年顺利从学校过渡到工作[6]。在上述专项支持政策的基础上，为了更好地回应新一轮产业革命对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德国联邦教育与研究部于2010年开始与各州签订协议，正式启动了系统的“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旨在搭建面向中等教育的职业预备教育体系，推动青少年群体职业生涯指导教育的深入推进[7]。

（三）学生“过渡期”亟待积极引导

青少年能否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发展息息相关。处于这一阶段的青少年生理和心理发展逐渐成熟，需要对其未来职业的选择给予积极正面的引导。德国政府历来重视青少年从学校到工作“过渡期”的发展。青少年能否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不仅关乎到青少年个体的职业生涯发展，还关乎着国家未来的产业发展与国际竞争力。因此，联邦政府与州政府纷纷出台相关支持政策，并在《职业教育法（BBiG）》（2019年修订版）中专门对职业预备从业人员的资格要求、教学模块、监督和咨询等进行了详细规定[8]。然而，德国中学阶段学生从学校到工作的过渡仍然不容乐观。根据《职业教育报告2020》统计，德国几乎有6%的青少年离开学校时没有获得任何资格证书，普遍缺乏完善的职业和劳动教育，进而导致中途终断职业教育的比例不断提高。即使是顺利毕业的青少年，在离开学校后也不一定能立即过渡到工作或大学，处于学校与工作过渡区间的青少年数量仍然较高[9]。

综上所述，德国联邦政府清醒地意识到职业预备教育有助于实现青少年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进而能够为社会发展提供潜在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是保障国家继续保持繁荣发展的动力。因此，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在2010-2020年间，启动实施了首期“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旨在将学生、家长、职业指导教师、职业培训人员等形成的不同链条与节点共同交织在教育链框架中，以确保青少年能够有效规划自身的职业生涯，实现从学校到工作的顺利过渡并适应未来的工作世界。该行动主要针对无职业观念的学生、拥有移民背景的学生以及特殊教育学生群体等[10]，一是要逐步提高中学和特殊教育学校学生的升学率与就业率，逐步减少因欠缺相关资质证书而无法进入双元制培训的学生人数。二是将所有参与者（如学校、联邦政府、就业机构、市政当局等单位）的支持和活动整合为一个系统的资助理念，进一步加强面向学生生涯发展的职业教育和培训体系[11]。

二、德国“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的运行模式

“教育链”职业预备教育行动框架核心在于将潜力分析、职业定向和职业入门支持三种手段有机结合。针对在校学生进行职业潜力分析，以此为基础，对其开展多种形式的职业定向活动，指导其定位与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而职业入门支持不仅面向在读学生，还面向社会上处于学校到工作过渡期的特殊青少年目标群体，通过分析其具体需要来制定个人支持计划，帮助其进行职业定向与探索，并提供职业咨询与指导服务[12]。

（一）潜力分析

潜力分析作为职业预备教育的出发点，为青少年群体的职业选择提供一个起始信号。在专业职业指导教师的指导和实施下，学生们通过潜力分析活动来审视自身的能力和兴趣，分析自身的优势建立起自信，并学会进行自我反思，进而为下一步职业定向提供依据[13]。潜力分析主要解决两个问题，即“我是谁？”和“我喜欢什么？”，进而更好地了解自己、定位自己，并分析自身的特定能力和潜在优势。

潜力分析过程是以行动为导向的实践练习，通常由专业化的职业指导教师团队布置任务，学生进行手工艺练习或小组练习。职业指导教师需要接受公认的潜力分析相关能力评估程序的培训和认可，包括潜力分析的概念理解、教学组织、活动开展、过程观察、结果反馈等内容。在整个过程中，由职业指导教师组成的观察员对潜力分析过程进行多元观察并量化评估。学校在设计潜在分析活动时，主要面临的问题是使用成熟的测试工具，还是开发自己的潜力分析工具。目前，德国中学阶段中有KoJACK、KomPo7、Peakus、Kompetenzanalyse Profil AC等不同的潜力分析工具[14]。本文以能力分析AC工具（Kompetenzanalyse Profil AC）为例对潜力分析程序进行阐述。作为德国使用最广泛的潜力分析程序之一，该工具主要用于确定个人跨学科能力和职业能力，以及青少年和成年人群体的学习与职业兴趣。目前，该工具在不同中学进行了30多万次测试并得到良好反馈，并在巴登—符腾堡州、下萨克森州、萨克森州和莱茵兰—法尔茨州的学校开始全面使用[15]。潜力分析一般设置在七年级，主要经过准备工作、开始实施、结果分析以及个人需求和职业定向四个阶段，见图1。最终创建以资源为导向的个人能力档案（包括个人优势和发展潜力）对不同个体的需求提供个性化支持。

1.准备工作

潜在分析的准备阶段包括选择潜力分析任务、编写职业能力测试题、设计职业兴趣问卷等内容。

选择潜力分析任务是由学校教师依据青少年成长阶段的特征和职业发展趋势来选择相应任务进行活动，旨在通过设计不同任务来引导学生发现自己的潜力，观察学生现有的职业兴趣和个别差异，从而能更好地进行个人潜力分析。如巴登—符腾堡州设计了“Jenny的第一份工作”“集团生产任务”等关于小组解决问题的潜力分析任务，帮助学生进入角色、发现职业潜力[17]。

职业能力测试旨在通过量化分析的方式评估学生现有的职业能力素养和未来职业发展潜力，并以此为依据制定后续的能力提升方案，见表1。职业能力测试的主要内容包括信息技术、认知、专注力、职业能力、德语、英语、数学等，以确定其职业能力与素养的发展维度及发展水平。结合职业能力测试结果，对比分析不同职业的活动结构，能够确定学生在不同具体维度上的水平差异，进而为能力提升方案提供依据，以期尽可能实现“人”与“职”相匹配[18]。

职业兴趣问卷是依据联邦就业局创建的职业领域清单中的职业类别设计的，见表2。旨在分析学生对不同职业类别职业的兴趣程度。职业领域清单主要包括生产/工艺/技术、服务/经济/社会事务两大类职业领域，共计包含了18个职业类别，并且每个职业类别都有一个简短的职业描述和典型的职业命名。例如，在建筑业提供了砌砖工、油漆工和清漆工、绘图员、建筑设备操作员、木匠或土木工程师等典型职业[20]。

2.开始实施

潜力分析的实施阶段主要包括观察员对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的观察评估，学生执行潜力分析任务、进行自我评估、参加职业能力测试和职业兴趣问卷等环节。

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是以行动为导向、兴趣为驱动进行案例化任务的实施过程。这些任务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面向职业行动、根据难度分组的练习（至少7个小时），在2天内进行[22]，其类型主要包括设计练习、合作演习、解决问题、角色扮演、讨论、规划问题、体验式教育活动等。潜力分析任务的主题多与学生的生活相关，以有效提高学生的积极性与参与度，并引导学生以自我思考和自我组织的方式探寻自己的优势。例如，“保持平衡”作为的体验式教育活动中的经典活动，要求小组中的所有参与者排成两排，并在其腰部位置向前伸展食指，游戏负责人将一根细棍放在伸出的手指上，所有参与者必须始终保持与棍子的接触，并一起尝试以熟练的技巧和良好的协调将棍子放在地板上[23]，进而让学生体验专注力、动手能力以及应变能力等。

在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中，为保证潜力分析的质量，由职业指导教师等人员组成的观察团对学生的表现进行多维度观察与评估，分析学生的个性特征与潜在优势，进而为后续个人职业需求与职业定向分析提供依据。观察团依据潜力分析的目的制定相应的评估准则，包括主题定位、管理的多样性、与生活和工作相关、能力与方法、透明度、系统定位6个方面，见表3。为避免主观印象和观察错误，观察团的成员要接受过潜力分析的教学培训，掌握实施评估的标准与技巧，实施与任务相对应的轮换制度，并规定与学生的人数比例不应超过1∶4（观察员：学生）[24]，以保证评估的客观性与准确性。同时，针对学生在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中的个别诉求以及整个过程把控中的问题，观察团通过观察者会议进行讨论从而高效推动潜力分析活动开展。

在潜力分析程序中，除了观察员对学生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进行外部评估，学生还需要参加职业能力测试和职业兴趣问卷并进行自我评估（也称为内部评估）。学生根据准备阶段设计的职业能力测试题和职业兴趣问卷来评测自身的职业兴趣、现有的职业能力素养和未来职业发展潜力。同时，学生还需结合自身在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中的表现进行自我评估，进而从认知能力、方法能力、社会能力等方面分析自身的特点与不足。最后，将潜力分析任务执行过程中学生表现的外部评估与内部评估结果以及职业能力测试和职业兴趣问卷结果进行整合，最终形成个人潜力分析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