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的主体性坚守与改进路向
作者: 李久军 巴登尼玛摘 要 人工智能对产业结构和职业教育形态的深刻影响引发了人的主体性危机。这是在新时代教育评价机制改革背景下,人工智能发展为职业教育评价提出的新课题及带来的改革契机。聚焦人工智能对主体性的挑战,需要重新思考职业教育评价的价值取向,反思人的主体性与人工智能的关系,深思职业教育的类型特征如何更加彰显人的主体性。职业教育作为横跨教育链、产业链和人才链的教育类型,评价对其价值建构的内在要求在于培养具有主体性的人,即培养具有人工智能背景下不可替代性能力的职业智慧之人。职业教育评价的价值转向和内在要求的转变推动了人工智能背景下评价主体、评价方式的创新与转向。
关键词 人工智能;职业教育;评价;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 G719.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2)28-0056-06
人工智能的发展与应用为职业教育评价提出了新的课题。一是人的地位问题。人工智能作为经济发展的主引擎,预计2035年直接产业规模近万亿,相关产业规模近十万亿。新一轮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推动社会更深入地分工,引发旧职业的消亡与新职业的兴起。当智能机器在大多数劳动密集和低技术岗位替代人的劳动,发展到从事中高技术含量工作时,在职业教育中应培养人何种独特的素养才能不被机器所取代?二是职业教育的价值问题。面对人工智能的冲击,职业教育必须回应怎样培养具有人工智能时代独特素养的人,如何满足人工智能产业对技术技能人才的新要求,否则“在人工智能时代,职业教育将不复存在”[1]。三是职业教育评价改革方向问题。2020年10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明确提出,职业教育评价改革要“充分利用信息技术;针对不同类型教育特点;健全职业学校评价;利用人工智能开展全过程、全要素的评价”[2]。因此,“要扭转不科学的教育评价导向;从根本上解决教育评价指挥棒问题”[3],有必要重新思考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的价值取向、内在要求和方式变革。
一、价值取向:人工智能背景下人的主体性何以体现
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的价值取向具有三重意味。智能技术渗入生产一线和职业教育场域对劳动形式和教育样态的改变是否会导致人的主体性危机?人与职业教育价值可能受到的侵蚀引发对人工智能与人的关系价值的反思,进而回答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价值的应然转向。
(一)价值隐忧:人工智能导致职业教育的主体性危机
“主体性是主体潜在地具有并且能够发挥出来的属性”[4],其包含受动性、能动性和为我性。受动性与能动性很好地诠释了人与自然之间的辩证关系,即在主客体的对象性关系中,人处于中心地位,外部环境为人的能动性发挥提供基础,人在实践活动中具备的自主、目的、计划等能动性,帮助人改变世界。
“人工智能是一门科学,这门科学让机器做人类需要智能才能完成的事”[5],从狭义看,“人工智能是类比人脑的算法与应用”[6]。在技术层面,智能技术模拟人的自然智能,不仅替代人的身体劳动,“情感学习”还使计算机能够复制人类的情感。在行动层面,以智能技术为核心的产业结构调整和科技创新改变了人和职业教育的外部发展环境。职业教育的智能化趋势逐步调整教育场域中人与技术、人与知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样态。在哲学层面,智能技术对职业教育带来的挑战是全方位的,但核心问题聚焦在人工智能对人脑智能的学习、模拟和类比是否会消解职业教育的价值和人的主体性。
一方面,智能技术威胁人的主体性地位。智能技术深刻改变了产业形态、教育形态和生活形态。人对智能工具的依赖不断加深,认识和改造自然对象的效率极大提高,随着人对自然对象的依赖性和自然对象对人的制约性降低,人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受动性基础被消解。高度自动化和智能化的生产与教育形态弱化了自主性、计划性和目的性等人的能动性在发展中的作用和效能。
另一方面,智能技术冲击教育链、产业链和人才链。面对人的主体性危机,职业教育培育和发展人的主体性的价值受到质疑。职业教育从原始形态起就与产业类型相配,通过技术传承和技能培养为产业发展提供人才支持。不论是在农业社会、工业社会还是信息社会,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之间的矛盾都集中在数量、结构和质量这三个点。产业智能化的发展趋势对职业教育的人才培育提出了挑战。一是智能化工厂减少了人力劳动,减少甚至逐步不再需要职业教育的中低端技能人才供给。二是职业教育不能供给智能产业所需的创新型人才,而高素质应用型人才供给也不足。三是在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的类型特征彰显不足,使其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的独特价值存疑。
(二)价值反思:人工智能与人的主体性的互动关系
“人,像动物一样,服从着社会的各种法则,但是除此以外,他还能积极地参与创造和改变社会生活形式的活动”[7]。面对人工智能技术对人的智能模拟和行动代替带来的主体性危机,人并不是无能为力。马克思说,“环境正是由人改变的,而教育者本人一定是受教育的”[8],扭转人的主体性危机的最主要动力恰恰就是人的主体性发挥。为更好地发挥人的主体性作用,消弭人工智能带来的主体性危机,有必要反思人工智能与人的主体性关系。
一是人工智能作为主体性发展的工具。以“技术理性为核心的主体性发展”[9],以人为中心,在人与自然的对象化活动中,利用人工智能的工具优势加速对自然和“他人”的征服与改造。“个人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在智能技术协助下破除了受动性的限制,无节制地张扬主观能动性,以“为我性”扭曲主体性内涵。
二是人工智能异化人的主体性。人工智能对人的主体性异化是马克思所讲的“劳动产品异化、劳动的异化、人的本质的异化和人与人的异化”的体现。智能技术改变社会生产形态,减少劳动产品中直接凝结的人的无差别劳动,直接导致“对劳动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的消失”。智能技术还改变了“人能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的能力”,人的“自由自觉”劳动本质被异化,失去认识规律、摆脱物欲和理性意志的主体性。
三是人工智能与人的主体性互生互存。人工智能之智能是在人的设计、干预和操作之下对人的智能的模仿,其思维、情感和劳动等行为背后仍然是人的智能。人工智能技术本质上是人的创造性成果,是人的主体性作用的表现。人工智能与人的主体性可以互生互存。一方面,人工智能提高人的工作和思维效率,便于人将主动性发挥集中于更高阶的智能领域和更复杂的非认知领域;另一方面,人的主体性力量将推动人工智能的发展。基于“受动性”的客观条件,“为我性”引导人的“能动性”更深入创新人工智能发展,进一步解放人。互生互存关系预示着二者是既能独立劳动,又能相互促进的互利关系。
(三)价值转向:职业教育评价应彰显人的主体性
评价是关乎价值评定的精神性活动,其核心是基于“测量”和“描述”作出价值判断。近年来,在国家的大力推进下,各类主体参与到职业教育的发展之中,评价活动关乎各类主体的价值需求,单向度的价值认定正走向多元的价值建构。强调建构的评价“假定现实是由利益相关者逐步共同建构的”[10]。职业教育评价即主体建构职业教育社会价值和个人价值的过程。
职业教育的价值建构过程不能回避人工智能导致的职业教育主体性危机。人的主体性消解从表层看是技术对人工的推动与促进,从深层看是人的自由性和创造性的流逝,指向人的发展停滞,最终结果是社会、产业和教育停止发展。职业教育是“直接以塑造和建构主体本身为对象的实践领域”[11],职业教育评价应该彰显人的主体性。
职业教育具有主体性,表现为人的主体性和活动的主体性。一方面,职业教育是人的活动,由人建构。“职业技术教育所面对的对象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未来的可能的职业技术型的专门人员”[12]。人因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和知识储备差异形成不同的价值需求,据此认识和评价职业教育,并作出有意识的职业教育选择。在产业和教育智能化背景下,职业教育的价值评判依据发生转变,主体性的彰显呈现多层次、多维度的局面,其中最主要的是职业教育社会价值和个人价值之间的平衡。另一方面,受教育者既是对象又是主体。职业教育目的应注重有类型特征的主体性品质,培养受教育者认识与处理职业与生活、教育与产业、自身主体性与人工智能之间关系的能力。职业教育过程更是发挥人的主体性的过程,培养人基于现实认识自身和超越自身的主体能力。总之,评价应引导职业教育从工具性价值向主体性价值转变。
二、内在要求: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应关注何种素养
人的主体性发展面临的挑战除智能技术等外部物质力量之外,更严峻的是自我内在精神和心理的挑战。面对智能技术带来的便利,职业教育应该培养人具备何种独特性的能力才能避免被机器取代是职业教育评价必须关注的问题。
(一)主体之人: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的根本追求
在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培育主体之人。人对智能技术的创造和运用是将其作为自己外在“无机身体”,而不能替代“有机身体”,更不能内化进精神世界。“当人与自己本身相对立的时候,那么其他人也与他相对立”[13]。因此,主体之人应具备处理好主体与自身内在世界、主体与客体以及主体之间关系的能力。
人的主体性通过内在主体性和外在主体性两个方面呈现。内在主体性是主体对自己内在属性与力量自主自觉的认识和使用。外在主体性是主客体关系的表达,在人的实践、认识等对象性互动中表现出来的能动性和为我性。“内在主体性是外在主体性的根据和基础,外在主体性是内在主体性的具体表现和确证”[14]。一方面,职业教育要培养内在自觉之人。人工智能时代的主体必须能自我认知、控制和评价,具备内省自身、实现主体自我超越的能力。这也是职业教育培养人的主体性与不被人工智能所异化的独特内在职业素养要求。另一方面,职业教育培养外在能动之人。在内在的职业素养支撑下,适应时代要求的职业知识和技术技能成为主体胜任职业和幸福生活的能动力量,这也是人不被人工智能替代的能力基础。
面对人工智能从客体到“主体”的转变趋势,人的主体性发展不仅需要内在主体性和外在主体的平衡和匹配,更需要以处理主体与客体、主体与主体关系为内容的主体间性的发展。职业教育的独特性在于培养目标基于以社会分工为基础的职业要求,在于教育内容基于职业技术为核心的知识和技能。如何处理社会分工中人的关系和技术理性包裹的工具与对象之间的关系是主体性发展的核心命题。人工智能背景下,人的主体间性进一步拓宽,智能技术对教育和产业样态的再造,人与智能机器人共同学习、协同工作的场景已经出现。人与人工智能的共生关系需要将人工智能作为“主体”平等对待,也需要人与人之间的主体平等。内部和外部主体性平衡兼具主体间性的主体性之人是具备完整本质力量之人。职业教育在发展人的本质力量中的核心功能在于培养不被机器取代的具有职业智慧之人。
(二)职业智慧: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评价的依据
职业教育是提升人们处理和使用职业知识与能力智慧的过程。职业教育是智慧提升的过程,从培养“工具人”转变到培养具有主体性的智慧之人是职业教育面临的时代要求,也是判断和建构职业教育个人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内在要求。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教育的价值实现依靠人的主体性发展,职业智慧则是主体之人在智能时代的生存与发展之道,也是开展职业教育的核心依据。人工智能背景下,职业智慧是对人各种品质和能力的综合,也是人在职业领域的不可替代性核心素养。
一是职业能力与道德的协同。新时代职业教育的根本任务是培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在人工智能冲击下,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的内涵不仅是知识、技术和操作等职业能力的提高,更重要的是在智能化产业中表现出来的不可替代性,其关键是“立德树人”,培养职业能力与道德高质量协同发展的人。职业道德是人们依据职业特性形成的职业分工中共同遵守的准则、规矩,是规范和调整职业中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对象之间关系的原则和规范。道德是人的精神性的体现,赋予人将人与“非人”区分开的能力。因此,具备职业智慧之人既能以技能提高职业和生活质量,也能以道德约束技能,以道德规范职业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