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教学将何去何从？

收稿日期：2022-01-11                 修回日期：2022-03-02

作者简介：程晓林（1983—），男，湖北通山人，河南工业大学经济贸易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双语教学。

摘  要：双语教学是教育国际化的重要手段，但我国过去10年关于双语教学的研究却在显著减少，未来双语教学将如何发展是教育工作者们关切的问题。本文通过回顾美国双语教学的四个阶段，发现历史上美国双语教学的政策也呈现出巨大的波动，双语教学不仅仅是教育问题，国际关系、民族情绪、社会思潮都对双语教学产生显著影响。因此过去10年中，随着我国国力的快速发展、民族自信心增强，双语教学的研究有所减少是合理现象，但是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一步深化，双语教学还会在我国的开放发展与国际交流与合作中发挥巨大的作用。

关键词：双语教学；课程思政；教育公平；文化自信；国际交流

中图分类号：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4107（2023）01-0000-03

双语教学是指在教学过程中使用两种语言，一般是母语和第二语言，可以用于全部课程体系，也可以用于部分课程。双语教学有多种优势，比如可以使学习者同时用两门语言掌握一定的专业知识与交流技能，有利于学术交流与视野的开阔[1]。还可以让学生用其母语来掌握发达国家的先进理论，可以增强其自信心和身份认同[2]。在过去20年，伴随着我国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双语教学的优势日益明显，对促进世界文化多元性、跨文化交流、消除歧视、公平教育有重要作用。

从广义上来说，我国的双语教学在清末时期的“自强运动”中就已经出现，但真正现代意义的双语教学是从2001年中国加入WTO时开始的。在2001年，教育部印发《关于加强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提高教学质量的若干意见》中指出要按照：教育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要求，为适应经济全球化和科技革命的挑战，本科教育要创造条件使用英语等外语进行公共课和专业课教学，金融、法律等专业外语开设课程要占到5%～10%。2005年，教育部《关于进一步加强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提高教学质量的若干意见》要求提高双语教学课程的质量，继续扩大双语教学课程的数量。从此之后，双语教学在中国得到了全面认可与大力支持，从而快速发展。各地的外国语中学以及国际学校纷纷涌现，以清华大学为代表的高校向本科生试行用英语讲授专业课，使得其国际交流水平显著提升，引发全国高校的效仿，研究双语教学的文献也迅速增加。

然而国内学者对于双语教学的定义存在着有两不同的理解，一些学者认为双语教学是在教学中同时使用国家官方语言（普通话）和少数民族语言[3-4]，而另一些学者认为双语教学是使用两种语言教学，在高校表现为使用英语与汉语[5]。其实两种理解都是正确的，因此，一些国外学者对于我国双语教学的批判，认为国内学者曲解了双语教学是站不住脚的[6]。 图1：中国知网

从2010年之后，国内的双语教学进入了冷却期，一方面国家希望更多的学者和企业走出去，参与国际交流与竞争，讲述“中国故事”，助推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另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举世成就，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对外依赖性下降，民族自信心增强，在这种背景下，双语教学的范围大幅度缩减，同时研究双语教学的论文数量也急剧下降。

回顾过去的20年，我国的双语教学像是走了一趟过山车，其将来将何去何从？成为教育工作者、学者们必须思考的一个问题，对于这一问题的解答可以借鉴国际经验。由于美国是移民国家，其双语教学的历史较早且发展普遍，回顾双语教学在美国的发展历程，可以对我国未来双语教学的发展提供一些启示。

一、双语教学在美国的发展历程

卡洛斯·J·奥万多-将美国的双语教学分为自由发展阶段（1700—1880年）、限制阶段（1880—1960年）、机会阶段（1960—1980年）和忽视阶段（1980至今）[7]。在自由发展阶段，各国的移民在落户美国后纷纷建设自身民族特色的社区，并在当地的公立或私立学校推行双语教育，如德语在宾州、马里兰、俄亥俄等州都有发展，同时法语、西班牙语、荷语、葡语均有发展，双语教学语种丰富并且发展迅速。

然而在19世纪后期就进入了限制阶段，有多种原因导致美国政府对双语教育进行限制。首先是当局抑制印地安人语言的发展，希望印地安人融入美国文化；其次是在一战与二战中对德国的战争，使得民众不希望看到德语在美国推广；再次是反天主教的运动，当局希望美国可以形成一个以新教为核心，信仰统一、语言统一、文化统一的群体，双对天主教国家的西班牙语和法语进行限制。美国当时的双语教学的反对者为了反对双语教学在美国的推广，由美国保护协会（American Protective Association）提出“单一英语学校教育法”（English-only school laws），并于1889年在伊利诺斯州与威斯康星两州实行，在1918—1920年间，美国移民局（bureau of naturalization）与教育局（bureau of education）指出：“对州政府提供足额的联邦援助，用于对外籍与本国文盲开展英语教育。”[8]这一时期的双语教育的发展是停滞的，以德语和印第安言为最。

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是美国的第二次民族大整合时期，为了应对苏联在冷战时期的威胁，尤其是在其1957年率先发射人造卫星之后，美国1958年通过了《国防教育法案》（National Defense Education Act），以加强对欧洲移民的吸引力。法案专门强调提升双语教学在美国的比重，并对双语教学的老师给予专项补贴。但是这个法案并没有扭转“单一英语学校教育法”的影响。但60年代大批的亚裔与拉丁裔的移民，以及声势浩大的民权运动，迫使美国不得不重新重视双语教育，并在1964年通过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和1965年的移民法案（Immigration Act），人口结构的变化让国会在1968年全票通过双语教学法案（Bilingual Education Act）。双语教学第一次得到官方认可，但由于法案缺乏细则，因此在执行过程中争议不断。到了1974年，由于1700余名中国留学生起诉教育歧视，最高院进行了一次有影响力的判罚，史称“刘·尼科尔斯案”（Lau V. Nichols case），尼科尔斯案的重大意义主要在两方面：一是导致了8月份通过公平教育机会法案（Equal Education Opportunities Act），即教育过程中不应当有语言的歧视；二是使双语教学法案有了具体执行的细则，比如它明确规定了在班级中只要有20人是英语学习者（即母语不是英语），就必需采用双语教学。由于上述的一系列事件，20世纪60-80年代称为双语教学的快速发展时期。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80年代后美国保守主义上台，里根总统和后来的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老布什）总统都反对双语教学，他们坚守保守主义的立场，坚持美式英语教学，比如里根时期的教育部长威廉·班尼特（William Bennett）就打破了对纯英语教学的经费限制。1988年后，这类学校得到的经费从A类学校资助的4%上升到25%。其次他们将尼科尔斯案中的双语教学条件改为“在连续两个年级中每个年级有超过25个同一语种的英语学习者”才能进行双语教学，因此推进双语教学的区域大幅减少。除了双语教学的供给受到限制外，加州在1994年通过法案拒绝对非法移民提供教育与社会服务，此后亚利桑那、卡莱罗纳、华盛顿、马萨诸塞州纷纷跟进，美国的外来移民开始减少，双语教学的需求也在萎缩。

直到世纪之交，互联网的发展改变了整个世界，使得各国之间的交流更加便捷，同时掌握多种语言似乎是经济全球化潮流下的必然选择，双语的教育开始在欧洲以及全球各个地区再次复苏。美国当局也停止了对双语教育一味的批判，人们又开始通过各种实验来论证双语教育的优劣，比如研究者认为掌握双语能力的行政管理者能更快地在复杂环境中识别目标[9]，进行双语教学的小孩会表现出更好的语言处理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10]，双语教育能让孩子在学术研究方面更加成功[11]。另一方面，也有学者在实验中发现双语所带来的行政管理优势并不突出，尤其是在青少年阶段[12]，也有学者认为影响双语教学效果的因素有很多，如双语老师的数量与质量、管理层的支持、在母语与英语上的时间分配、学生们的教育背景、学校的课程设计等，这些因素的变化使得很多比较双语教学效果的研究变得不切实际，或是得出了双语教学无效的结论，所以这些教学实验产生的各种结果都不具有可比性[7]。不论如何，在这一时期人们对双语教学的关注度较高，最终得出较为一致的结论：在不考虑政治、文化、种族等因素影响的情况下，掌握两种或多种语言是具有一定优势的。

上述历史回顾不难看出，双语教学在美国的发展具有三个明显特征。首先，美国的政治导向对双语教学的发展有决定性影响。美国的双语教学虽然历史很长，但发展却十分曲折，主要原因是语言本身的特殊属性，因为语言不仅仅是一种表达方式，还代表着不同文化、不同种族、不同阶级、甚至不同权利，因此每当美国的政治家希望塑造“上帝之城”，“自由国度”的国际形象时，就会大力支持双语教育的发展，甚至立法并提供专项经费。而当美国的政治家们希望构建一个团结的、独一无二的美利坚文化时，就会对代表其他文化的语言进行打击，双语教学自然也就难以发展。

其次，外来移民的数量对美国双语教学有重要影响。美国早期的移民主要来自欧洲，所以其双语教学以法语、德语、荷兰语为主。然而在二战后，尤其是最近20年，美国的移民主要来源是墨西哥，因此双语教学几乎成为西班牙语教学的代名词。对墨西哥人的排斥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对双语教学的反对，将单纯的双语教学与种族主义相联系，这也引发美国国内有关“教育歧视”、“教育权力”、“教育平等”等各种流行与运动，随着墨西哥裔移民在美国的不断扩张，美国的双语教学未来的发展也必然充满争议。

最后，美国专家普遍认为掌握多种语言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虽然美国有很多学者对于双语教学的模式进行了不同的实验与评估，其结论也不尽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元化的大背景下，掌握第二门语言对于国际交流与协作、对于促进文化认同与和谐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美国学者所反对的双语教学只是反对西班牙语教学，反对墨西哥移民，而他们自己也在学习法语、中文、德语，以便更好的参与国际事务，以推广美国的价值观。

二、美国双语教学对我国双语教学未来发展的启示

纵观美国的双语教学发展百年历程，并将其与我国的现实相结合，可以得出如下启示：一是由于语言的特殊属性，双语教学的波动性发展是正常现象。在全球范围内，语言除了作为交流的媒介之外，都附带有其民族属性与文化属性，甚至与人口变迁、经济结构都有很强的关联。因此双语教学的发展就极其容易受社会思潮、经济发展的影响，全球各国的双语教育都表现出这一特征。我国也不例外，在加入WTO早期，由于要积极参与世界贸易而大力发展双语教学。在2010年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之后，这种需求放缓。当世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时，我国进入了双循环发展格局，以内循环为主，民族自信心显著增强，自然对双语的依赖性下降，双语教学再次冷却。过去20年双语教学所经历的大幅波动只是再次证明了这一特征，因此不必对双语教学的未来过于悲观。

二是从更高的视野来看双语教学是未来的必然选择。当前世界已经进入了一个相互高度依赖的发展阶段，这种依赖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国际分工，还表现在很多其他方面。比如面对全球气候变暖的威胁，任何单个民族、国家都无法独自解决；恐怖主义也是需要世界各国密切合作才能控制；虽然在世界大融合的过程当中，民族主义、保护主义再次抬头，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挡整个世界的脚步，因此国际交流必然会进一步加强。同时，从根本上来说，人们的思想只有用其母语表达才是最准确的，因此了解对方的母语对于交流的效率至关重要，双语教学是必然选择。

三是迫切需要加强双语教学过程中的课程思政。思政问题是制约双语教学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原因，由于语言与文化的不可分性，学生在学习英语的同时就容易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从而背离了双语教学的初衷。因此双语教师应当有相当明确的思政意识，加强与思政教师的交流合作[13]，围绕价值塑造与知识传授的教学目标，对所教学内容进行系统性梳理与改造[14]，将知识传授、语言学习、价值引领三者相结合，确保双语教学的稳步推进。

参考文献：

[1]BAKER C， WRIGHT E W.Foundations of bilingual education and bilingualism （6th. ed.）[M]. Bristol， UK： Multilingual Matters，2017：3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