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发展需求驱动的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研究

摘要：针对职业教育面临的由供给侧向需求侧偏移、提高需求侧在产教融合中的能动性和话语权等问题，提出在市域园区开展产教联合体建设的思路及方法，以市域产业发展驱动为前提、产教融合服务企业为结点，建设政、校、企、园多元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构建成员自治、多元共治、跨界混治、多维综合治理的联合体治理模式，以期推动区域教育与产业良好发展。

关键词：职业教育;产教融合;产业驱动;市域产教联合体;网络型组织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25）02-0010-06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提出“打造市域产教联合体”的战略任务。2023年4月，教育部办公厅发布《关于开展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提出要以产业园区为基础，打造一批兼具人才培养、创新创业、促进产业经济高质量发展功能的市域产教联合体。当前，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已成为深化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新方向、新动能，旨在通过整合多元利益诉求、创新资源利用模式、强调区域服务功能，摆脱校企合作中长期悬而未决的“政策真空”“校热企冷”“联而不合”等现实掣肘问题[1]。对此，有学者从疏通堵点、消除痛点、紧盯关键点、狠抓着力点等方面，对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提出了新目标和新思路。[2]产教深度融合需以服务经济社会发展为根基，职业教育改革需以产业转型、行业进步和区域发展为导向[3]。在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中若要彻底解决职业教育产教融合堵点、痛点问题，就需要从产业发展需求驱动的新视角，探寻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的新模式和新机制。

一、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的内在逻辑和实然困境

产业和教育跨界融合，是职业教育健康发展的内生要求。从企业顶岗实习和专业实训，到校企共建实训基地、共建专业和课程，校企协同育人逐步走向深入，校企合作学院、现代产业学院、职教集团应运而生，把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推向新高度。但由于学校和企业不同的组织属性和利益诉求，合作始终存在异化现象，导致合作组织造血再生功能缺失，合作稳定性和持续性无法得到有效保障。当前，开展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是从顶层设计角度出发寻找克服校企合作异化的创新探索，有较强的针对性和指向性。

（一）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立足点由职业教育供给侧向需求侧偏移

无论是校企合作学院、现代产业学院还是职教集团，都没有扭转校企合作中“校热企冷”的现象。归根结底，这些合作组织都是从职业教育供给侧即学校的视角来开展校企合作，目的是为学校培养人才服务，希望合作企业为学校教育教学提供设备、技术、师资和资金。合作过程中学校是主角，合作组织的落地点大多在校园内，企业始终处于校企“双主体”育人的次要地位。市域产教联合体明确要求产业园区为申报主体和建设主体，并将联合体落地到园区，立足点从供给侧向需求侧偏移，这是职业教育发展的一次思想解放，也是职业教育培养职业人才初心的回归：职业教育根在职业，本在产业需求侧[4]。从教育体系看，职业学校承担了职业教育的主要职能，但学校的专业、课程、设备、师资等，都会随产业需求的变动而变化，育人成效也需通过产业发展来检验。依靠产业驱动职业教育内涵发展和产教深度融合，是解决校企合作困境的根本出路。

（二）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着眼点由宏观、微观向中观聚焦

校企合作学院、现代产业学院是单个企业与单个学校共建的产教合作组织，属于产教在微观层面的融合。职教集团、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是面向一个行业，由全国的龙头企业和行业重点职业学校联合多个企业和学校成立的跨区域、跨企业、跨学校的产教合作组织，具有合作范围广、合作领域多、合作主体众的特点，属于产教在宏观层面的融合。虽然产业学院、职教集团等合作组织分别在微观、宏观层面发挥各自的作用，但各自的缺陷也逐渐显现。产业学院等产教融合项目主要在学院和学校层面展开，且主要围绕单一学科专业进行，项目的学生覆盖面较窄[5]，容易受合作专业规模的影响，合作专业招生规模一旦萎缩，合作组织自然走向解体。而职教集团参加主体多、覆盖面广，有规模优势，但开展活动成本高、组织难度大，尤其是利益诉求多，合作目标聚焦困难，成效受限。

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市域”特征，试图解决产教融合在宏观和微观层面存在的问题，引导产教融合组织建设向中观聚焦。联合体以园区为基础服务市域产业发展，产教融合目标明确。市域空间内，学校和学校、学校和企业、企业和企业之间存在广泛的利益关系，容易形成环环相扣的利益链，竞争、合作关系密切。市域层面开展产教合作的可操作性强，合作成效与地方产业发展相得益彰。

（三）市域产教联合体的运作模式由松散型、混合型向实体型转变

坚持市域产教联合体实体化运作，是针对当前产教融合组织在运作机制和运作模式方面存在问题而提出的改革要求。职教集团及当前开展的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由于覆盖区域广、参与主体数量和类别多，导致管理相对松散。校企合作学院、现代产业学院规模小，合作主体少，虽具备实体化运作的条件，但产业学院的二级学院化以次级实体化的方式回避了院校层面混合所有制改革可能带来的风险和挑战[6]。在顶层设计时提出，市域产教联合体建在园区，由园区管理，尽量做到有人管、可以管、能管好，这为联合体实体化运作提供了体制保障。

产教融合组织实体化运作目前仍处于实践探索阶段，真正要实现实体化运作，有待进一步解放思想、转变观念，把产教合作的重心切实由教育转移到产业，由产业发展需求推动产教合作。从联合体申报和建设要求来看，当前的市域产教联合体并没有完全摆脱由教育推动产教合作的思路，由学校、企业、园区、政府线性组合，仍留有职教集团的痕迹，是市域版的职教集团或产业学院联合体。比如，贵阳贵安大数据产业产教联合体是贵州首个市域产教联合体，组成主体包括4个政府部门、23所中高本学校、17家企业、4家科研机构、2家学会[7];深圳市市域产教联合体内共建特色产业学院48个，各特色产业学院与企业共建专业34个、课程271门、教材55部[8]。由教育主导产教联合体，缺少管理机制和组织形态创新，建立的初衷是要解决产教合作深层次问题，但最后又可能面临相同的产教合作问题。

二、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内涵特征

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是国家在政策层面推动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走深走实的重大改革和顶层设计，对建设主体、建设场域、运行机制等提出了明确要求，与现有的产教融合组织相比，具有鲜明的内涵特征。

一是市域。“市域”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地域特征，表明主要参与者来自市域范围内的政府部门、职业学校和企业，由所在市域的地方政府主导，服务面向市域主干产业。相对省域，市域产业更具有地方特色;相对县域，市域有相对丰富的产教资源及较强的产教资源协调能力。

二是园区。“园区”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场域特征。《通知》明确指出，市域产教联合体要“以产业园区为基础”进行打造，要求市域产教联合体建在园区、依托园区、服务园区。建在园区不仅直接解决了市域产教联合体落地问题，也间接决定了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管理主体和运行机制，其中的园区管委会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重要参与者和关键角色。

三是产教融合。“产教融合”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功能特征。该特征表明，市域产教联合体是我国职业教育产教融合的重要形态，与其他产教融合组织一样，市域产教联合体是教育侧的中高等职业学校、产业侧的各类企业共同参与职业教育的互动平台，而不同的是市域产教联合体在产教融合的深度和广度方面都有新突破，特别是园区的融入，产教融合的互动效能和治理模式实现了进阶与升级。

四是联合。“联合”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组织特征。该特征表明，市域产教联合体关涉多类主体、多个领域的合作个体，利益诉求多元，组织结构松散，具有高度不稳定性。但“联合”是职业教育跨界属性的要求，合作共赢是联合体成员共同追求的目标，合作过程中每个成员通过让渡部分权益达到双赢或多赢的目的。

五是实体化运作。“实体化运作”是市域产教联合体的机制特征。该特征表明，市域产教联合体并非一个实体组织，但他要尽可能像实体组织一样，达到产权明晰、组织完备、机制灵活、运行高效的运作要求。实体化运作是职业教育产教融合能否取得成效的关键点，也是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理论和实践的创新点，必将面临跨界联合带来的管理风险和挑战。联合体实体化运作，需要回答两个问题：一是联合体的实体属于什么性质？是经济组织还是公益组织？二是联合体实体如何运作？是理事会实体化运作还是理事会下建立运作实体？有学者提出，市域产教联合体既不是一般的教育机构，也不是一般的经济组织，而是高质量发展条件下适应产教融合需要的一种新型社会组织。[9]也有学者认为，市域产教联合体是一种典型的任务型组织，随着任务的需要而建立，也将随着任务的完成而解散。[10]还有学者从经济社会学的视角分析，提出契约型治理在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中的重要作用[11]，运用共生理论阐释市域产教联合体建设的合理性和可操作性[12]。可见，多元、协作、共生，仍然是当前产教联合体研究的主题，对解决联合体造血机制缺失、稳定发展韧性不足的问题尚未有良好对策。

建设新型产教联合体应以组织创新为前提。罗斯维尔（Roswell）从历史演变的角度系统剖析了不同类型组织结构的创新特征，提出了从简单的线性模型演变到日益复杂的相互作用模型的五代创新模型：技术推动型、线性的市场拉动型、技术与市场的耦合互动模型、集成（并行）模型和系统集成与网络化模型。[13]其中的第五代模型表明，创新是一个复杂的系统过程，涉及多个利益相关者的互动和网络化合作，通过构建创新网络和系统集成，实现可持续创新。首先，市域产教联合体作为产教网络化合作的重要支点，在产业创新发展的驱动下，促进产业和教育的双向良性互动。其次，市域产教联合体实体化运作，应建立实体化组织架构。简单的企业组织结构有直线制、职能制、直线职能制，属于集权管理模式;复杂的企业组织结构有事业部制、矩阵制、网络型等，属于集权与分权相结合的管理模式。其中的网络型组织是以完成共同任务为目标，将学习、信任和团队文化作为主要网络协议，由多个网络节点（个人、部门和企业）通过交互式合作组成的混合型联合体[14]。网络型组织具有以下特点：第一，具有精干的中心管理机构，负责监管组织内部开展的活动，同时协调和控制与外部实体之间的关系;第二，组织内部不同实体之间没有正式的资本所有关系和行政隶属关系，而是通过缔结契约关系，透过一种互惠互利、相互协作、相互信任的机制开展密切合作;第三，组织管理机构通过现代互联网信息技术，创设一个物理或虚拟的契约关系网络，对链接在网络内的各类经营实体进行日常监控与管理。

根据市域产教联合体跨界联合的特点，为了避免走入松散联合、跨界难合的老路，借鉴企业网络型组织架构，建设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是实现联合体实体化运作的出路之一。

三、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的建设思路与建设路径

建设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有三种基本思路。一是以牵头企业为核心结点建立企业群网，以牵头学校为核心结点建立学校群网，由政府管理部门或园区牵头建立网络中心管理机构，负责企业群网与学校群网之间的管理与协调。在实际运作时，学校群网和企业群网之间发生随机、偶发的网络链接，缺少稳定的、深度融合的链接机制。二是以学校和企业现有的产教融合组织如校企合作学院、产业学院为基础结点，组成产业学院群网，具有产教深度融合发展特质。由于群网中结点数量众多、规模较小，且结点之间关联度低，网络协调管理难度大，可持续性弱。三是以产教融合服务企业为核心结点，建立产教融合服务企业实体主干网，再由产教融合服务企业与多个学校和用人企业组建校企合作子网。与前两种思路相比，联合体理事会通过产教融合服务企业核心结点建设，对校企合作主干网和子网分层管理，有效实施市域产教联合体实体化运作。

按此思路，探索建立市域产教联合体新的组织形态和运作模式。第一层面，骨干成员公司化。联合体由多个独立运营的经济实体组合而成，每个实体实行公司化运营，自负盈亏。第二层面，组织架构网络化。联合体以属下经济实体成员为结点，与学校、企业、园区和政府部门相链接，产教合作职能整体下沉，由虚转实。第三层面，服务面向产业化。产教联合体来自产业，服务于产业，是产业服务链的重要组成部分，以产教合作为手段，充分利用学校教育资源，为市域产业发展提供人力资源、技术研发和咨询服务。第四层面，运作过程市场化。产教联合体下属的骨干成员，产权明晰，自主经营，在市场竞争中优胜劣汰。网络型市域产教联合体组织结构如图1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