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意蕴、现实挑战与实践进路

摘要：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效验表征，亦是撬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支点。深度把握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理论、政策、实践等逻辑意蕴，有助于进一步厘清其内在的理论脉络。针对当前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学科建设、身份认同与学术漂移等方面的挑战，提出了树立“一体化”教育理念，推动学科与专业协同发展;构建“三要素”制度体系，保障类型身份认同;构筑“四位一体”评价体系，塑造高质量育人生态等实践进路，赋能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

关键词：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人才培养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5727（2025）02-0044-07

我国教育正在向以高质量发展为核心的新阶段迈进，而职业本科教育稳步发展是这一进程中的关键环节，对于促进教育体系的整体优化升级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提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理念，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目标要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目标任务。由此，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我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核心议题和中心任务。职业本科教育培养的是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是最具中国特色的教育类型。[1]然而，职业本科教育作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新实践者”[2]，在迈向高质量发展的征途中，不可避免地面临诸多不确定性因素，可谓机遇与挑战并行。基于此，本研究在阐明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逻辑意蕴的基础上，深入剖析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挑战并提出具体实践进路，以期为后续研究与实践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借鉴。

一、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意蕴

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是一项复杂且多维的系统工程，其构建和推进受到多重逻辑影响。[3]这些逻辑包括理论的指导引领、政策的行动框架，以及对教育实践需求的及时回应，共同勾勒出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战略蓝图。面对新时代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厘清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内在逻辑意蕴，是推动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理论研究的基础。

（一）理论逻辑：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本质论

从哲学视角来看，理论是对世界或特定现象的一种系统性、抽象化的理解和解释。[4]理论逻辑是指在构建和分析理论时遵循的逻辑原则和方法。[5]职业本科教育的理论逻辑根植于对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深度融合的洞察中。唯有对职业本科教育的本质属性进行深入解析，从其与行业企业需求对接的动态适应性中，提炼出高质量发展的理论逻辑，才能推动职业本科教育向着更高质量、更全面发展的方向迈进。

职业本科教育在融合职业专科教育与普通本科教育的共性基础上，进一步凸显了其独特的本质特征，既彰显了职业教育鲜明的实践导向，又保留了高等教育深厚的学术底蕴，形成了独具一格的教育模式。首先，职业本科教育具有职业性[6]。从产生背景来看，一方面，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不同国家的职业发展对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也日益多样;另一方面，在传统的高等教育体系中，尽管对理论知识的系统传授给予了高度重视，但往往忽视了将理论知识与实际应用相结合的重要性，导致学生的能力培养与职业市场的实际需求出现脱节。在此背景下，职业本科教育应运而生，为跨入普及化阶段的高等教育注入了更深层次的内涵与更广阔的发展空间。2022年5月，新修订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对职业本科教育进行了明确的定位，指出其在办学特色、培养目标、教育模式等方面与普通本科教育及职业专科教育存在本质差异。具体而言，职业本科教育是一项以培养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为核心目标的教育活动。[7]其次，职业本科教育具有学术性[8]。根据布鲁贝克（Brubacher）的高等教育哲学理论，职业本科教育要在高等教育体系中确立合法地位，不仅需要来自政策层面的肯定，更关键的是需要在知识论的基础上构建一个稳固的理论体系。[9]该理论体系需要在学术理论的维度上，形成一个逻辑严密且富有说服力的解释体系，以证明职业本科教育作为一种本科教育类型的正当性与合法性。学术性是该体系的基石，职业本科教育须通过深入的学术探究与丰硕成果的展示，来赢得高等教育领域内专家学者的广泛认可与尊重，进而在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的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二）政策逻辑：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战略论

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是由多方面因素综合作用的战略部署。[10]该战略的推进体现了政府、行业、企业、学校、学生及家长等主体对教育的共同参与与支持。此外，国家顶层设计为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绘制了清晰的蓝图，明确了发展的方向与重点。无论从职业教育管理体制还是资源配置方式上来看，我国职业本科教育属于典型的政策驱动型发展模式[11]。该模式强化了教育政策的连贯性，确保了各项改革措施得以有序推进，并有效促进了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战略的顺利实施。

政策凭借其权威性确保了执行力度，通过合法性构建了坚实的信任基础，利用指导性明确了发展方向，三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共同编织了一个系统化、规范化的战略政策网络[12]，为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营造了一个稳定而充满活力的外部环境，进而促进了教育资源的优化配置与教育质量的持续提升。2014年6月，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首次提出“探索发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为职业本科教育的探索提供了初步的政策支持。2019年1月，国务院印发的《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再次强调“开展本科层次职业教育试点”，为职业本科教育的具体实施指明了方向。2020年9月，教育部等九部门印发的《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进一步明确了本科职业教育的质量提升任务，表明国家对提升本科职业教育教学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给予了更高的重视。2021年1月，教育部相继印发《本科层次职业学校设置标准（试行）》《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试行）》，旨在通过一系列明确的措施和标准，显著提高本科层次职业教育的整体水平。随着“高质量发展”这一理念频繁在国家发展战略中被提及与强调，在2021年3月国家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和2021年10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指引下，“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成为职业本科教育发展的核心议题和政策指向。我国职业本科教育政策语境实现了从试点探索到稳步推进，再到高质量发展的全面转向。政策语境转型开启了职业本科教育向更高质量迈进的新征程，成为推进我国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政策逻辑。

（三）实践逻辑：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动力论

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实则是一场深刻的教育范式变革，触及的不仅是教育内容与方法的革新，更是教育理念与价值取向的深刻重塑。[13]教育作为培养人的社会活动，根本使命在于培养具备综合素养、能够适应并引领社会发展的未来人才。[14]职业本科教育同样承载着这一历史使命，并在其独特的实践场域中不断探索与前行。无论是在试点探索阶段还是向更高质量迈进的征途中，职业本科教育实践中涌现的新需求与新期望，实质上是激发其向更高层次跃进的实践动力与内在逻辑基础。

推动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不仅是应对产业结构转型升级趋势的必然要求，更是直面社会对高质量职业教育的期望。一是服务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的需求。面对新兴产业的快速崛起，产业结构正处于调整优化与转型升级的关键节点。此阶段，既需要大量掌握先进技术技能，能够支撑传统产业技术革新的专业人才，也需要能够引领创新、适应未来产业趋势的高素质复合型人才。职业本科教育能够以其独特的定位——既重视实践技能训练、又强调理论知识的深化与创新思维的培养，有效对接这种需求。作为连接教育与产业的桥梁，职业本科教育紧密追随新兴产业的发展，积极开设诸如人工智能、大数据、新能源、生物科技等前沿领域的相关专业，致力于培养既懂技术又懂原理的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助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二是满足更高层次职业教育的期望。随着社会经济的稳步发展与教育普及水平的显著提升，社会各界对高质量、多元化教育的渴求日益凸显，呈现出鲜明的增长趋势。在此背景下，传统以技能培训为核心导向的职业专科教育已难以满足学生个性化成长诉求及职业生涯长远规划的多元需求。职业本科教育的应运而生，正是对这一深刻变革与教育需求升级的积极回应。

二、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挑战

在多重逻辑的共同驱动下，职业本科教育正经历着新的发展机遇。然而，在其追求高质量发展的进程中，也面临着一系列的现实挑战。

（一）学科建设方面

职业本科教育作为高等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科建设是保证教育质量的关键要素[15]。然而，职业本科教育在学科建设方面面临多重挑战，主要体现在学科边界、学科基础及学科分类等核心方面[16]。

一是学科边界的模糊性。职业本科教育学科边界的模糊性主要体现在难以准确描述“学术性”与“职业性”的关系。[17]一方面，职业本科教育需要提供与普通本科教育相似的理论深度和广度，以确保学生具备扎实的专业基础;另一方面，职业本科教育又强调与行业的紧密联系，要求教育内容直接响应市场需求，并培养学生的职业技能。这种双重特性使得职业本科教育在确立教育目标时面临挑战，例如在课程设计中需兼顾理论教学与实践训练的学时比例。若未能妥善处理这一平衡，可能会导致教育资源分配不合理，如过度偏向理论学习而忽视实践能力的培养，或反之。此外，这种模糊性还会影响教育成果的评估，比如在衡量学生的学业成就时，是否将实践能力纳入考量范围及如何考量等。

二是学科基础的薄弱性。职业本科教育学科基础的薄弱性主要源自学科体系的不完全成熟状态，以及相对缺乏的历史文化积淀和理论支撑[18]。相较于普通本科教育，职业本科教育在理论的深度和广度上亟需进一步拓展，尤其是在促进跨学科知识的整合及其在实践中的应用方面。这种学科基础的不足，不仅直接影响学生的综合素质提升与职业技能的深度发展，限制他们在复杂多变的工作环境中灵活运用知识解决问题的能力;同时，也间接制约职业本科教育在学术界及社会各界获得更广泛认可与尊重的进程，削弱其作为高等教育重要组成部分的影响力与支撑力。

三是学科分类的复杂性。职业本科教育在学科分类层面的复杂性体现在专业设置的多样性与高度适应性的张力之中。[19]面对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与行业需求的日新月异，职业本科教育需具备迅速响应市场变迁的能力，灵活调整并创新专业设置，以确保教育的时效性与前瞻性。这就需要一个既科学严谨又灵活多变的学科分类体系作为支撑框架。该体系需精心构建，既要深入考量各学科间的内在逻辑联系，促进知识的交叉融合与协同创新;又要紧密对接产业实践的现实需求，确保教育内容与职业标准的无缝衔接。职业本科教育面临的专业设置同质化、缺乏统一且科学的分类标准及调整机制不尽完善的问题，进一步加剧了学科分类的复杂性。

（二）身份认同方面

身份认同理论是理解个体或群体如何建立自我意识与群体归属的重要工具。[20]从分类属性的角度来看，身份认同分为制度性身份认同和地域性身份认同。制度性身份认同是指个体或群体在特定社会结构和制度框架内，基于法规、政策、文化传统等因素，对自己所属社会角色、地位或群体的认同感。地域性身份认同则与个体或群体所在的地理区位及当地文化相关。在探讨职业本科教育身份认同议题时，焦点落在制度性身份认同层面，因其直接关联教育体系内的角色界定与社会承认度。职业本科教育在制度性身份认同的塑造上表现得相对不足。[21]职业本科教育制度性身份认同之忧可概念化为先赋身份认同属性模糊、结构性身份认同功能错位和建构性身份认同动力不足。[22]

一是先赋身份认同属性模糊。先赋身份可细分为两类核心维度：一类为世代承袭的历史身份，体现了一种纵向的时间传承;另一类为当前状态的特质属性，体现了横向的社会分类与定位。从历史身份的视角审视，职业本科教育承载着职业教育长期发展中所积累的复杂社会期望。在社会文化语境中，职业教育曾被视为学术教育的次优选择，这一观念形成了职业本科教育历史身份的模糊性。而从特质属性的视角审视，职业本科教育致力于培养既有理论素养又有实践能力的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其培养模式、教学内容及教学方法的革新，均旨在打破普通本科教育与职业教育的界限，探索一种融合理论与实践的新路径。然而，这种特质属性的界定既非纯粹的学术研究导向，也未能完全独立于职业专科教育之外，建立自身鲜明的特色标签，因而进一步加深了职业本科教育特质属性的模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