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调查研究
作者: 陈铱潼 张丽敏 赵景辉
【摘要】本研究使用问卷法调查广东省广州市162名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并对10名教师进行半结构访谈。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中存在误解和矛盾: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内涵存在误解,对其价值的认同与对其实施的消极态度之间存在矛盾;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在教龄、园所性质上不存在显著差异,在学历、编制、园所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本研究据此提出建议。
【关键词】冒险性游戏;幼儿园教师;游戏观
【中图分类号】G6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23)7/8-0049-06
冒险性游戏是有挑战性、惊险刺激、有身体受伤风险、主要发生在户外的体能游戏,为儿童提供探索危险边界和测试自身极限的机会。〔1〕从进化心理学角度而言,冒险性游戏有帮助儿童对抗恐惧的价值。〔2〕从发展心理学角度而言,冒险性游戏有助于儿童的身体、感知觉、社会性、情绪情感等方面发展。〔3〕儿童玩此类游戏时需要进行风险感知和冒险决策、平衡潜在的事故与回报。因此,此类游戏有助于提高儿童的风险识别和决策能力。〔4〕研究发现,长期禁止冒险性游戏从长远来看会带来较大危害。〔5〕过于安全的环境会让儿童的冒险需求得不到满足,不具备相应能力的儿童很可能会为了制造刺激,而使自己处于真正的危险之中。缺乏冒险性游戏的锻炼还可能导致儿童对身体运用能力缺乏自信,进而影响其对自身总体能力的看法,导致其胆小、无法独立面对未来生活中的风险,甚至增加精神病理水平。〔6〕
在幼儿园中,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态度和看法直接影响幼儿的冒险机会,进而影响冒险性游戏价值的发挥。〔7〕国外对幼儿园教师关于冒险性游戏的态度、看法、介入等有较多研究,我国相关研究多为开展冒险性游戏的经验论述,实证方面的研究较少。因此,本研究尝试通过实证方法考察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念,探究其中存在的问题并分析其影响因素,以期为促进教师科学冒险性游戏观的形成提供参考。
一、研究设计与实施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采用简单抽样方法,随机选取广东省广州市幼儿园教师为调查对象发放问卷。共收回197份问卷,其中有效问卷162份,有效率为82.2%。问卷调查对象的基本情况见表1。
(二)研究工具
本研究采用问卷法和访谈法。问卷由三部分构成。第一部分调查教师的基本信息,共14个题项。第二部分为自编量表,本研究参考了刘焱的《儿童游戏通论》及已有相关研究,〔8,9〕将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量表分为本质内涵观、价值观、实施观三大维度,共41个题项,如表2所示。量表采用李克特五点计分法,每个题项从“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依次记为 1—5分,部分题项采用反向计分。第三部分含9个题项,测查教师对实施冒险性游戏的态度及教师认为的影响其冒险性游戏观的因素。问卷的克龙巴赫α系数为0.936,信度较好。为进一步探究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本研究自编访谈提纲对来自1所民办园的3名教师和3所公办园的7名教师进行半结构访谈。
(三)数据处理
本研究运用统计软件(SPSS26.0)对数据进行独立样本 t检验、单因素方差分析和回归分析。
二、研究结果
(一)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总体情况
本研究对162份有效问卷进行描述统计,发现幼儿园教师的本质内涵观得分最低,其次是实施观,价值观得分最高,详见表3。结果表明幼儿园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本质内涵有一定认识,但不够充分或存在误解;幼儿园教师肯定冒险性游戏对幼儿身心发展的意义,认同冒险性游戏的价值;幼儿园教师愿意实施一些冒险性游戏,但总体来说态度较消极。
(二)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各维度现状与阐释
1.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本质内涵观
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本质内涵观得分较低。在被问及“您认为冒险性游戏是什么样子的?”时,多数教师回答“没怎么听过,不太了解”“是很危险的”。由问卷数据可知,有39.52%的教师表示不了解冒险性游戏,对其本质内涵认识不清晰。在对冒险性游戏特点的认识方面,有7.9%的教师不认同冒险性游戏是在一定控制之下的游戏。在对冒险性游戏类型的认识方面,62.27%的教师认同其中的高速游戏和高处游戏类别,但近一半的教师对另外三个类别,即使用危险工具游戏、打斗游戏、靠近危险元素游戏不认同。在对幼儿冒险性游戏权利的认识方面,42.51%的教师认为幼儿不能自行进行冒险性游戏,只能玩教师组织的此类游戏。绝大部分教师认同冒险性游戏会带给幼儿学习与发展的机会,还有27.54%的教师认为冒险性游戏会影响后续的教学秩序,带来消极影响。
2.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价值观
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价值观得分较高。在访谈中,教师提到了冒险性游戏对幼儿的价值:1名教师认为冒险性游戏有助于锻炼幼儿感知和控制风险的能力;4名教师认同玩此类游戏能够赋予幼儿勇气、提高胆量;3名教师认为,此类游戏有助于提高幼儿的身体运动能力。冒险性游戏对教师、对教学的价值在访谈中没有被直接提及,但在问卷所得数据中有所体现,如这些题项得分较高:“冒险性游戏中生成的兴趣点可作为教学内容的来源”“教师可从冒险性游戏中寻找评价幼儿的依据,如评价幼儿的动作发展、社会性水平等”。
3.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实施观
幼儿园教师愿意实施一些冒险性游戏,但总体上持较消极态度。26.95%的教师认同“所有冒险性游戏都不应该让幼儿在幼儿园玩”;37.72%的教师认为,一旦有风险就要禁止幼儿继续玩冒险性游戏,可见教师对风险的容忍度低。在访谈中,教师C和D均表示,如果幼儿出了安全问题,会有很多“麻烦”,如家长问责、幼儿园处罚等,所以会从源头上禁止幼儿进行有风险的行为以免其受伤。
问卷中有一些具体情境题项,用于进一步考察幼儿园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实施态度。从所得数据可知,在具体问题情境下,部分教师并不像前面所说的禁止幼儿在园玩任何冒险性游戏,而是对“教师应支持幼儿的冒险游戏行为”持认同态度。可见,教师是根据具体情境来判断是否支持幼儿进行冒险性游戏的。本研究针对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接纳程度与相关情境对教师进行了访谈。教师E表示,在空间不足的情况下不支持幼儿玩“快速跑”这类游戏;教师F表示其会允许能力强的幼儿玩冒险程度更高的游戏,但有时会担心幼儿在无人近身照看的情况下受伤,所以多数时候只允许幼儿玩一些风险程度较低的游戏;教师H在发现幼儿有冒险的苗头时,便会靠近幼儿,以便及时控制风险,还会预估游戏的风险程度,若风险可控则允许游戏;教师B表示:“在幼儿少的时候,教师看得过来,且有保护措施的话,这种可控的情况下可以玩。”由此可知,冒险性游戏的情境复杂多样,教师同意实施冒险性游戏的前提是“场面可控”,“可控”情境的关键要素可归纳为:幼儿自身对抗风险能力强、师幼比高、有开阔的场地、有一定保护措施。
(三)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在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检验
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发现,不同教龄的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不存在显著差异。
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发现,本科学历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总得分和冒险性游戏本质内涵观、价值观得分显著高于大专学历教师。详见表4。
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发现,公办园和民办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没有显著差异。
通过独立样本t检验发现,有编制和无编制的幼儿园教师在冒险性游戏观、本质内涵观、价值观、实施观方面均存在显著差异,前者的冒险性游戏观得分显著高于后者。详见表5。
通过单因素方差分析发现,不同级别园所的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在各维度均存在显著差异。事后检验的结果显示,省一级幼儿园教师各维度的得分均值均显著高于其他三个级别幼儿园的教师。详见表6。
(四)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回归分析
综上可知,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在学历、编制、园所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为进一步探讨这些变量对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影响,本研究以其为自变量,以冒险性游戏观为因变量进行线性回归分析。由于自变量是类别变量,本研究先将其转化为哑变量再进行线性回归分析。结果发现,学历对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有显著的预测作用(p=0.210<0.05),有无编制和园所级别对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有非常显著的预测作用(p=0.001<0.01)。具体而言,本科学历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得分比专科学历教师高0.191;无编制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得分比有编制教师低0.395;市一级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得分比省一级幼儿园教师低0.471。见表7。
三、讨论
(一)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中的误解与矛盾
本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中存在误解、矛盾之处。在本质内涵观方面,教师对冒险性游戏存在误解,部分教师把冒险等同于危险,甚至认为所有冒险性游戏都不应该让幼儿在幼儿园玩。这是其对“冒险”一词忌讳的表现,有“风险厌恶”倾向。多名研究者认为,应区分冒险与危险,冒险行为是幼儿对自身能力与具体情况进行衡量之后,为了获得冒险带来的体验而主动选择的行为,是在幼儿的控制之下的。〔10〕在对冒险性游戏类型的认识方面,教师的认识不同于桑德斯特的分类。桑德斯特根据挪威两个幼教中心的观察记录与访谈资料,将冒险性游戏归纳为六类,〔11〕如“靠近危险元素游戏”分类中包括在陡峭悬崖上、深水处、火坑旁玩耍,这类游戏的开展与当地的森林环境支持及师幼比高有关。此外,文化背景和社会价值观的不同也使其部分分类在中国不完全适用。可见,冒险性游戏具有情境性,其概念体系在具体情境中的解释有待进一步本土化研究。
本研究发现,幼儿园教师充分认识且高度肯定冒险性游戏的价值。这与其对冒险性游戏实施的消极态度相矛盾。教师一方面认同冒险性游戏的价值,另一方面又担心幼儿受伤、家长问责、幼儿园处罚等。有研究发现,教师可能受家长消极态度的影响而不支持冒险性游戏实施。〔12〕国外有研究调查了支持冒险性游戏的教师的特征,发现教师清楚此类游戏的风险,但没有因此禁止它,而是帮助幼儿以安全的方式开展游戏;教师把家长当作风险与安全讨论的伙伴,而不是责难的来源。〔13〕可见,教师开展冒险性游戏需要专业素养支撑和社会支持。
(二)个人因素对幼儿园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影响
教师个人因素对其冒险性游戏观的影响主要体现为其受教育程度和教育经验方面的影响。本研究发现,本科学历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总体水平和本质内涵观、价值观两个维度的得分均显著高于大专学历的教师。这可能是因为,教师的冒险性游戏本质内涵观、价值观以其关于学前儿童发展、游戏活动、幼儿园教育教学等理论为支撑。学历高的教师在师范生培养阶段习得的学习内容更全面,理论基础更扎实,因而对冒险性游戏的理论理解水平相对更高。教育经验包括对幼儿年龄特点的认识、有关指导冒险性游戏的知识技能等。访谈发现,教师缺乏开展冒险性游戏的相关专业素养,即无法把握不同年龄段的幼儿适合何种冒险性游戏、幼儿应对风险水平如何,是其不支持此类游戏实施的重要原因。
(三)幼儿园因素对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影响
幼儿园因素对教师冒险性游戏观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幼儿园户外环境条件、活动时的师幼比、管理制度三方面。本研究发现,省一级幼儿园教师的冒险性游戏观念水平显著高于市一级与区一级幼儿园教师,究其原因,可能与省一级幼儿园办学条件较好,有适合冒险性游戏的户外活动环境且活动时师幼比相对较高有关。丰富的设施设备与场地类型能够为幼儿提供冒险的可能性,〔14〕开阔的空间则可以减少幼儿游戏时因拥挤碰撞而受伤的概率。〔15〕活动时的师幼比是教师选择支持冒险性游戏实施与否的重要影响因素。教师认为,开展冒险性游戏时要有足够的人员在旁照看,从而及时判断幼儿的行为是否存在潜在的危险。师幼比低时,教师可能因控制风险的难度增大,而选择不支持冒险性游戏。有教师表示,其所在的省一级幼儿园的师幼比相对规范,再加上一日常规生活已做得十分成熟,更有可能尝试混龄全园自主活动,在这类活动中,每名教师负责照看一小片区域,区域中的幼儿较少,较为“可控”,因而其对幼儿在游戏中冒险的容忍度更高。在管理制度方面,幼儿园因幼儿受伤问题对教师进行处罚的制度会降低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支持。〔16〕
四、建议
(一)加强教学教研培训,提升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科学认知
本研究发现,教师对冒险性游戏存在误解,且不知如何支持此类游戏。基于此,本研究建议从职前、职后培养两方面促进教师对冒险性游戏的科学认知。宜在学前儿童游戏等课程中加入冒险性游戏相关内容,以加深准幼师对冒险性游戏的理解,如了解不同年龄段幼儿的冒险性游戏行为水平。幼儿园可以开展相关教研培训,通过专家讲座、专题研讨、观摩等方式给教师赋能,组织教师共同探讨冒险性游戏,形成专业学习共同体,使之树立科学的冒险性游戏观念,提升组织、指导冒险性游戏的实践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