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触可感的诗意表达

文本解读

【编者按】2024年秋学期，初中语文七年级修订版新教材正式启用，新增了《往事依依》《回忆我的母亲》《梅岭三章》《我的白鸽》《大雁归来》《小圣施威降大圣》等6篇课文。这些新增篇目的教学成为教师关注和研究的焦点，文本解读是第一步。本期围绕《往事依依》《回忆我的母亲》《梅岭三章》3篇，各呈现一种解读视角。

摘 要：《往事依依》是新教材七年级上册第三单元的一篇课文。作者于漪通过个性化的语言，将抽象情感转化为可触可感的诗意表达，回忆了自己早期的学习时光，既强化了文本的感染力，又巧妙地实现了情感表达与思想传递的统一。这种诗意表达主要体现在遣词用语的多样呈现、名篇名句的巧妙引用、虚实相生的画面建构三个方面。

关键词：初中语文；《往事依依》；诗意表达；文本解读

《往事依依》是新教材七年级上册第三单元的一篇课文，作者于漪以“看图、读诗、听课”三件往事为线索，揭示了知识积累与审美感知对个体成长的积极作用。在往事回忆中，作者通过个性化的语言，将抽象情感转化为可触可感的诗意表达，描述了自己早期的学习时光，既强化了文本的感染力，又巧妙地实现了情感表达与思想传递的统一。这种诗意表达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 遣词用语的多样呈现：诗意表达的基石

正如波兰美学家英伽登所说，阅读“是在文本中寻找能够饱含着一种可能的审美价值基础的性质贮存”。语言成就了“这个性质贮存”，透过语言的形式，文本得以存在。本文语言看似平淡，但耐人寻味，这与作者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密不可分。作者在文中使用了大量典雅有味的四字词语、精准达意的二字词语和丰富的同义词语。这些词语不仅运用考究，而且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和情感色彩，增强了文本的表现力和感染力，能够唤起读者的情感体验和诗意想象。

四字词语不仅概括力强，而且能使文章的语言典雅而富有韵味。在《往事依依》中，我们可以梳理出以下四字词语：

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百看不厌、雄伟险峻、烟波浩渺、无边无际、走投无路、津津有味、气象万千、风云变幻、美不胜收、眼花缭乱、心旷神怡、五彩纷呈、入情入理、油然而生、滚瓜烂熟、鸦雀无声……

这些四字词语并不佶屈聱牙、高深莫测，而是通俗易懂、平易近人。从语义上看，有表示心理感受的，有描绘自然风光的，等等。它们的丰富呈现，将往事的温暖与知识的丰盈具象化，使读者与作者的情感共鸣更为直接，同时帮助读者更好地感受于漪对往事的追忆以及对青少年多读好书的殷切希望。

例如，作者在文中写自己看普通的山水画时并没有具体地描绘画里的内容。为了凸显自己的沉醉，作者用“乐在其中”一词生动地再现了小时候看图时的专注与获得的满足感。在描绘一年四季的变化时，作者写道：“一年之中，风光流转，阴晴雨雪，丽日蓝天，风云变幻，真是美不胜收。”整句话结构工整、节奏明快，既简洁凝练，又富有诗歌的韵律感，展现了天气的变幻和景色的更迭，画面感极强，给人以美的享受。

除了典雅有味的四字词语，课文中的二字词语也值得关注。例如题目《往事依依》中的“依依”一词。“依依”的含义有二：一是形容留恋，不忍分离；二是形容树枝柔弱，随风摇摆。文中的“依依”一共出现了2次，分别在题目和结尾处，根据全文内容可以体会到留恋之情，既有淡淡的怅惘，又有无限的美好。“依”字的重复，也传达出一种温柔的情感。作者结尾处说这是“金色的”回忆，金色自然是美好的、宝贵的，虽然逝去，但再次想起，仍然能唤醒青春的激情，催人奋进。此情怎能不依依？“依依”一词精准地表现出了一种缠绵的诗意。

再来看“而其中编织我童年美丽的生活花环的，竟是一本让人看不上眼的石印本《千家诗》”一句中的“编织”一词，它赋予“石印本《千家诗》”以人的情态，同时“编织”与“花环”相照应，而“美丽的生活花环”又与下文《千家诗》中歌咏祖国风物、四季风光的诗篇相照应。阅读这些诗篇，能感受生活如同花环般色彩斑斓；而一首首诗，正是“编织”花环的花朵。同时，“编织我童年美丽的生活花环”又和“看不上眼”形成强烈的对比，显示出《千家诗》的魅力以及《千家诗》给“我”童年生活带来的极大乐趣，环环相扣、层层渲染。

作者在文中还用了很多同义的词语，呈现出语义的丰富性与情感的差异性。例如，“雕镂”“镌刻”“铭刻”这三个词语都有在某种材料上进行雕刻、刻画，使其留下痕迹或文字图案的意思，具有一定的工艺性和时间性，也常用来表示将某种内容深刻地留在物体或记忆中。我们可以结合具体语句来看这三个词语的使用：

老师入情入理的讲课也在我心上雕镂下深刻的印象，培养了我课外阅读的兴趣。

这几句诗镌刻在我心上，几十年过去，至今还能信口背出。

谆谆教导铭刻在心，使我一生受用不尽。

这三句使用的都是词语的引申义，依次突出的是“老师入情入理的讲课”、老师朗诵田汉《南归》中的诗以及老师的谆谆教导。“雕镂”强调对物体进行精细、复杂的处理，展现了老师入情入理讲解的独特审美价值；“镌刻”侧重于使用刀具等工具在坚硬的物体表面进行刻写，体现了作者对这几句诗印象深刻，几十年后都能信口背出；“铭刻”将抽象的情感具象化，表达出一种难以忘怀、刻骨铭心的意味，强调了老师教诲的深远影响。从“雕镂”的精细审美，到“镌刻”的时空穿透，再到“铭刻”的终生受用，无形的情感通过有形的语言展现了永恒价值。三个词语同中有异，各有侧重，精准地展现了情感的细微差别，能够引起读者的诗意想象。

二、 名篇名句的巧妙引用：诗意表达的点缀

在文学作品中，名篇名句的巧妙引用如同繁星点缀夜空，为作品增添了无尽诗意与韵味。它们不仅是作者情感与思想的共鸣，更是跨越时空的文化对话。适时的引用，不仅能精炼地传达难以言表的意境，还能赋予作品深厚的文化底蕴。作者在文章中借名篇名句抒发己见，让读者体验到别样的情感共鸣，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与诗意美的享受。

作者回忆儿时所读之物，提到一本让人看不上眼的石印本《千家诗》给了她五彩缤纷的世界。这里，作者按照春夏秋冬时序直接引用了部分诗句：

春：“万紫千红总是春”“春城无处不飞花”。

夏：“绿树阴浓夏日长”“五月榴花照眼明”。

秋：“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冬：“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春花秋月，夏云冬雪，作者说自己“一年四季都沉醉在诗的意境中”。同时她特别提到诗句中的丰富颜色，如“红紫芳菲”“橙黄橘绿”“黄鹂鸣翠柳”“白鹭上青天”。作者几十年后回忆儿时读过的诗文，可以如数家珍、信手拈来，可见这些诗句对她的影响之深，也足以体现《千家诗》的分量。同时，这些诗句的直接引用，也使文章更加具有画面感，留给读者诗意的遐想。诗句与叙述语言的穿插，也增加了文章的韵律。另外，在看图的往事回忆中，作者也引用了北宋张耒的“徜徉于山水之间”来表达自己“甚得其乐”，在山水画中安闲自在地“步行”，别有一番趣味。

除了对古诗的引用，文中也有现代诗的节选。作者在听课这件往事上回忆了两位国文老师的授课场景：教古文和教白话文。一位教授的是辛弃疾的词《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另一位教授的是田汉的诗《南归》。在这部分，作者直接引用了《南归》中的诗句：

模糊的村庄迎在面前，

礼拜堂的塔尖高耸昂然，

依稀还辨得出五年前的园柳，

屋顶上寂寞地飘着炊烟。

这首诗是田汉《南归》剧作中流浪者唱的歌的一部分，整体流露出一种伤感、寂寞、孤独的情感。诗中的意象、节奏等元素，以陌生化手法打破传统诗意，呈现与古典诗词不同的面孔。而这对于当时的于漪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情感体验。这种新鲜感吸引着她，使她想要深入了解新诗这种文学形式，去探寻更多别样的情感表达。因此，于漪“读了许多有名的中外小说，开阔了眼界，使自己的心与时代更加贴近了”。时至今日，我们读到这首现代诗，依然能够感受到诗人当时的悲凉，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也为本文增添了些许诗意。

三、 虚实相生的画面建构：诗意表达的升华

文学作品中虚实相生的画面建构，往往能带领读者进入一个超越现实的意境之中。这种精巧的构思，不仅扩展了作品的空间，更让诗意在虚实之间悄然流淌，升华了作品的表达。本文中，作者多次将文学场景与现实场景交融，形成虚实交织的审美空间，诗意在其间自然流淌。

例如，提到《评注图像水浒传》时，作者说“一打开，就被一幅幅插图吸引住了。梁山雄伟险峻，水泊烟波浩渺，水面有无边无际的芦苇，山上有一排排大房子……”，这里对插图内容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描绘，尤其是自然环境，并由此联想到“家乡长江边焦山一带”。

焦山位于江苏镇江，是长江中的一座小岛。作者是江苏镇江人，从小就可以欣赏到长江的壮丽景色。山上有茂密的树林和丰富的植被，四季景色各异。当书中的内容和现实发生奇妙的碰撞，作者就有了别样的体验，书中人物的经历就跨越了时空，真正如“身历其境”，让人感到“津津有味”。这种奇妙的想象链接让儿时的于漪无限神往，再加上“烟波浩渺”“无边无际”“一排排”等词语的渲染，使文学想象与童年记忆相互映照。

在回忆国文老师教授辛弃疾的词《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这一往事时，作者没有直接引用原词，而是说“老师朗诵时头与肩膀左右摇摆着，真是悲歌慷慨”，强调了老师朗诵时激动的样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后写自己“每次登上满眼风光的北固楼，望着滚滚长江水，回顾千古兴亡事，总是感慨万端”，这与辛弃疾的“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何其相似。可见原词的语言、情感已经潜移默化地进入了作者的文学世界。此时，文学场景与现实场景再次发生链接，作者把辛弃疾词中的历史苍凉与个人现实体验结合，使文学情感跨越时空，实现了古今对话。

《往事依依》中，作者通过遣词用语的多样呈现、名篇名句的巧妙引用、虚实相生的画面建构，赋予文本以诗歌般的审美意境与情感张力，同时借助散文的灵活性，在叙事与抒情之间构建了独特的艺术空间。其核心在于将抽象的情感、哲思和记忆转化为可触可感的意象与画面，使读者在阅读中既能感知语言之美，又能体悟其深层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