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让女人透不过气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刘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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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舞台上,男人永远是配角,因为在生活中情形刚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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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29)北京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上的小女孩  

“潘多拉的魔盒”

“魔盒”打开了—苗条的秘密是在欧美死灰复燃的束腰。

尽管有位服装大师说:“流行总是在过去找元素”,但来自欧洲和美国的最新时尚信息还是让人吃惊:甘妮只是那些日益增多的为追求细腰、长颈、美脚而进行自我束缚的女性中的一个。这种潮流已从美国传到了英国,束身已成为一些职业女性追求“完美”的主要方式。

甘妮用了两年时间终于拥有了细腰。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学生凯伦·瑞特每天穿束腹衣的时间长达12小时,每隔4小时更换一件,并在皮肤和衣服之间放一层棉织物防止摩擦。束腰是“美体”中最常见的一项,束腰者在几个月之内,连续更换越来越紧的束腹衣,同时延长穿它的时间。伴随腰身减少的结果也有坏消息:胃部和脾脏回向上移动,肠子和膀胱向下移动。长期束腰必然导致食欲不振,促使胃萎缩。对甘妮来说这些抵消不了细腰带来的“良好感觉”:“我的偶像是四五十年代的影星,像费雯丽、索非亚·罗兰等。尽管我永远不可能像她们那样性感迷人,但我至少拥有了部分的美丽动人。”

而凯伦则进一步“美体”:通过定做的紧身衣压低锁骨来增长脖子。

美国加利福尼亚的学生莎朗-尼科尔坚持用弯脚器使她的脚减小两个尺码达到了她理想中的莲花脚。穿上这种金属制成的弯脚器一次数小时,它通过弯曲跖骨使脚踝前移,产生一个特别的拱形来减小脚的尺码。尽管中国在半个世纪前已根除了缠足的陋习,现在的姑娘仍有“勇气”为“美”进行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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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如何变成“真命公主”

坐在B区第4排的两位嘉宾低声交谈,内容断断续续传进坐在她们斜后方的记者耳朵里:“……辣椒减肥……”“……根本……shou不了!”记者正猜测是“受不了”还是“瘦不了”,时装表演开始了。这是服装设计师薄涛的设计专场表演,薄涛刻意安排在4月19日、20日晚上的这两场大型表演,在今年较为平淡的“北京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结束(4月18日)后掀起高潮。

主题是“灰姑娘的故事,女巫的使命”。家喻户晓的童话被演绎成:时装设计师把一个又一个姑娘打扮成公主。30岁的薄涛如何把“灰姑娘”变成“公主”?

先是创造一个辉煌的背景—地点在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太庙广场,法国时装大师皮尔·卡丹和“合成音乐”高手雅尼轰动一时的地方。面积5000平方米。与场地相配的是完美的表演制作:舞美制作邀请法国Lumision公司实施—全法国80%的时装表演、大型活动由该公司制作,包括即将开-始的“世界杯”的开幕式、闭幕式。此次法国灯光师携一流的灯光及其他演出设备来“造势”,让薄涛公司破费50万美元。而那些围满了舞台的、绑在摄像机上的纸玫瑰据说每支价值7元人民币。舞台编导是法国专业人士。

再看服装—灰姑娘变公主的重点,由薄涛携数十名年轻设计师设计,大部分面料、辅料、配饰专程从法国、意大利采购,也有“国货精品”。面料方面得到了法国最权威的面料展会—“第一视觉”的协助。

所有这些似乎都是“顶尖”品牌不可或缺的。

在600万元人民币的铺垫下,50位专业女模特走上比一般的T形台大得多的舞台。

这是一次“细腰族”的集体亮相。身材“敦实”的薄涛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品牌成衣设计中一贯坚持修长收腰的版型—他受到市场的热烈欢迎,有“薄涛一版俏3年”的说法,他将这一版型申请了专利。这次旨在造感觉的发布会上,纤细被发挥到了极致—事后薄涛回答本刊记者:“那些衣服的腰围是58-60厘米。”表演“压轴戏”的模特李欣低声告诉记者:“我的腰围是59厘米,我没敢吃晚饭,衣服穿上感觉还有点紧。”李的身高是1.81米,演出后脱下华丽的大裙子,换上露肩针织背心,显得非常单薄。薄涛衣服的尺寸堪比童话里的水晶鞋—不是真命公主穿不进去。或者只能“削足适履”。薄涛如果严格规定其他“两围”,真不知有几人能穿进去。显然,参加这次表演的大部分模特除了瘦还是瘦,在30多分钟里走这么大的场子,,她们显得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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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涛女装(董刚摄)  

《时尚·伊人专刊》的主编高晓红认为,时装界的动静在很大程度上主导了女性的审美趣味和与之适应的生活方式,而男设计师又是服装界的主导力量。

对模特李欣的采访是一个佐证。除工为穿进薄涛的“公主裙”不吃晚饭,这位在欧洲时装舞台正“红”的中国模特还讲了另一些情节:“欧洲,特别是在法国的设计师,比如‘迪奥’的设计师嘎里阿诺、‘纪梵希’的设计师麦克奎恩几乎每场时装表演都让模特穿紧身胸衣。感觉?胸闷,喘不过气!而且不能弯腰—腰身都被固定住了。一次在埃及表演,我们还戴上了颈箍—就像一些土著民族为了把女人脖子拉长套的金属圈,这下我们个个扬着头,根本没法看前面的路,就由两个男人扶着走。”李欣边说边向左右两侧伸出手臂,摆出与十字架上的耶稣相似的姿势—不同的只是头的位置,模特的头是高昂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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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妇女的紧身衣。如今的变化只是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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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汀·迪奥’98新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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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40年代,迪奥品牌的开创者克里斯汀·迪奥著名的“NEW LOOK”(新风貌)女装。其“漏斗”造型和过去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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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世纪五六下年代美国妇女的紧身衣。如今的变化只是面料  

18、19世纪的欧洲贵族女子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她们高昂着用面粉、铁丝固定一缕缕假发辫、羽毛、珠宝的头,穿大蓬裙-19世纪70年代起,为了追求更婀娜的女性形态,欧洲贵族女裙增加“裙架”。19世纪末女装放弃裙架改用束胸衣,使女性体态侧面看呈“S”形。

已故的夏耐尔最先打破这些由男性制定的“女性标准”,成为现代女装的真正奠基人。而且直到现在,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服装设计师中最不看男人脸色设计女服的人。她完全抛弃欧洲传统长裙、裙撑、胸衣、臀垫以及它们构成的“曲线美”。颇具意味的是,她那实用的箱形两截式裙装在本世纪早些时候遭到了很多上流社会女人的抵制—毫无疑问,她们的审美和男人保持一致。遗憾的还包括,夏耐尔的接力棒传给了一个又一个男性设计师,现在她意味着“高级女装”,已变成夏耐尔曾反叛的“上流社会”的行头。在设计风格上,这个现代女装的开山品牌也越来越随波逐流,而越随波逐流,它却越得到女性消费者、羡慕者和男性“观众”异口同声的欢呼。

维维安·韦斯特伍德的所谓“叛逆”则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个让年轻丈夫当助手兼做“缪斯”的老太太是当红的女装设计师,她最主要的功绩是把街头时装糅进高级女装,在表现女性“曲线”方面比男设计师有过之无不及。她把传统的高跟鞋的后跟引向一个新高度,同时把前脚掌也加厚,让脚好受一些;她使用臀垫塑造夸张的肥臀,用装饰物和亮色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向“关键部位”,她让内衣统统外穿……她的女装具备真正的“危险曲线”。

男性设计师则矢志不渝地塑造女性的“理想身材”。远的不说,只说90年代的设计师。在层层叠叠掩饰身形的“解构热”之后,是挺胸收腰突出线条的“建构热”—借助腰封、肚箍、胸托来建构“漏斗”身形。范思哲曾说他的某一季服装服饰中腰封是明星。卡尔·拉格菲尔德自创了一款漆皮封腰皮带,专门用来穿在裙子外炫耀女性身材。“迪奥”的现任设计师嘎里阿诺也对束胸衣表示青睐,至此90年代的女装全面回到40年代—与“迪奥”品牌创始人确立的“新外观”相呼应,现代女装画了一个圆圈。

女性是否时尚是透过男人眼晴看的。“迪奥”品牌上两季的主题“东方风”和“闺房情事”是东西方“性感”标准的杂交—旧上海的丝绸、刺绣、流苏和西方露骨的线条。本届北京服装服饰博览会上的重头戏—旨在发现设计新人的“兄弟杯”服装大赛上,樊其晖以“昔日上海滩”为主题的设计获了银奖。小樊在台下悄悄说,他的灵感来自旧上海的风尘女子。

谁的眼里出西施?

女性美的文学模式是男人创造的。以小说《红高梁》出名的作家莫言,在为一本女性刊物撰写有关美女的文章中谦虚道:早在《诗经》里就有叹为观止的句子,比如《硕人》,把女人的美写实又唯美地描述出来,后人还能说什么?“耕者忘其犁”,“羞花闭月”—这是男性对罗敷、西施们的赞美,也是他们在挑战自己的想象力,文学技巧也跟着百花齐放了。另有作家在他们的美文中把他认为“性感”的女人比做“豆腐脑”,男人仍称女人“秀色可餐”,以现代社会的“多元化”,尽可依自己的口味把女性“可人”的标准定成“可口可乐”、“葡萄酒”或者“卤煮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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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维安·韦斯特伍德设计的高跟鞋。现代时髦女郎之必备—无论你穿高级时装还是街头时装  

这样看,许多“时尚”有其存在的合理性;中国第一家专业“美甲”公司的老板李安说,中国女人不留指甲,不美手,实在是中国男人的悲哀。她毫不羞涩地引用英国男人的话:“女人美丽的指甲,在性爱的时候能为对方充电。”如果你不以为然,她甚至用她那水晶指甲轻划你,的背来个小试验。用色素纹红唇、用硅胶隆胸,甚至乳头再造粉红色、修补处女膜……这些当然都是为男人服务的。

张婷婷女士的话让人无法嘲笑那些为时尚勇于“牺牲”的女人,“我试过封腰,整个人一下挺起来了。对蜂腰肥臀的追求至少还符合女性的生物特征,总比80年代用垫肩把女人武装成男人强。”张毕业于北京服装学院,现在从事军服设计。为了保留她那一头乌黑的发辫,她领了大一号的军帽,走出她那间充满女人情趣的宿舍就把辫子塞进帽子。

女人·衣服·政治

张爱玲,这位昔日上海滩既“人世”又“出世”的作家,更是一个把衣服“看透了”的女人。她在《更衣记》里,让我们看到穿衣的复杂。

谈到中国旧时女人的“紧身背心”,张说它的功效实在奇妙—它使女人看上去“不大像女人而像一缕‘诗魂”’。那时与它相配的是直线条、延至膝盖的小袄和“铅笔一般瘦的裤角”以及“似脚非脚的金莲儿”。张评论到:“妙在给人伶仃无告的感觉。在中国诗里‘可怜’是‘可爱’的代名词。男子向有保护异性的嗜好,而在青黄不接的过渡时代,颠连困苦的生活情形更激动了这种倾向。宽袍大袖的、端凝的妇女现在发现太福相了是不行的,做个薄命的人反倒于她们有利。”

如果说女人对男权社会(包括它的最高层面政治)有反应,也仅仅反应在衣服上。民国初建时,国人对民主政治和卢梭的“理想化的人权主义”充满信心,女人的时装也跟着“空前的天真、轻快、愉悦”—“喇叭管袖子飘飘欲仙,露出一大截玉腕。短袄腰部极为紧小。上层的女人出门系裙,在家里只穿一条齐膝的短裤,丝袜也只到膝为止,裤与袜的交界处偶然也大胆地暴露了膝盖。存心不良的女人往往从袄底垂下挑拨性的长而宽的淡色丝质裤带,带靖飘着排穗。”

旗袍也是个有力证据。自旗人人关后,旗人妇女和汉族妇女一直各穿各的衣服,“五族共和”之后,全国妇女突然一致采用旗袍,因为她们‘‘蓄意要模仿男子”—“在中国,自古以来女人的代名词是“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一截穿衣和两截穿衣是很细微的区别,似乎没有什么不公平之处,可是1920年她们初受西方文化的熏陶,醉心于男女平权之说,她们排斥女性化的一切,恨不得将女人的根性斩尽杀绝。因此初兴的旗袍具有清教徒的风格。”

研究服装史的人难免只见衣服的“尺寸”变化,而高举“女权”大旗的人可能根本就对女人的身体视而不见。能写善画、喜好奇装异服的没落贵族张爱玲的所见所悟才是难得的“流行评论宝典”,她说女人同时看见了男人,说衣服描画出政治—男权社会最高的层面,她为看起来变化莫测的流行找到了“规律”—这规律适用予她看到的本世纪前半叶以前的流行之怪现状,也适用于她没能看到的世纪末(甚至未来?)

如果用女性束胸衣背后两条交叉后可拉紧的绳子作比喻,那么一条就是—男权社会里“女为悦己者容”的事实从来就没变过。另一条则是“潮流”和“时尚”,也就是“从众”,用这样的标准要求个人,隆胸、束腰、拔颈、削足适履自然成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方式。这两条绳子从未消失过。“标准”从未变过。变化的只是“方式”—当年的小女孩是在“过来人”的强迫下缠足的,在“成衣”象征的工业时代,女人“自虐”的行为看起来更自觉更自愿,而且商业和科技让自虐的方式更多样化。信息在此的作用是更便于全球化的“交叉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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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好莱坞的肉弹女神到T型台上的少女模特,不是男人对女人更宽容了,而是他们对自己更放纵—《洛丽塔》终于公开发表,并搬上银幕,其实预示了一个时代的到来:伍迪·艾伦们的恋童癖可以从发霉的内心上拽出来放在阳光下展览(图为《洛丽塔》剧照)  

“潮流”这个词的“形象性”误导了我们:以为它是一股永远向前没有尽头的活水。新人类最容易相信这一点,听过他们的歌谣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不怕他们骂你“老”就去提醒他们:“后浪”也终究会重蹈覆辙。

时尚之于我们的“生活方式”,其实不过是一些此起彼伏的“泡泡”之于一锅“老汤”。 时装搭配品牌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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