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追踪：你的生命，我的选择？

（文 / 舒夕 邓睿）

4月10日，拘留在北京某公安机关的黎程将被定案。

一个月前，黎程在中国铁路建设总医院妇产科的病房里，用一种极端方式，欲结束自己出生仅3天的孩子的生命。医护人员的制止只延长了孩子两天的呼吸。法律会给予这个杀婴的父亲何种惩罚，人们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等待着。与此同时，黎程所在单位的领导正在为他争取保释，“我们尊重法律的判决，如果无法获得保释，我们仍会为他保留党籍和工资。”在保释申请中，他们强调，黎程才华横溢，工作一直非常勤奋、出色，悲剧发生实属情绪失控。然而据记者向司法及律师事务所等部门的咨询结果，杀婴行为在事实上已属故意杀人，量刑最轻也得3年。

记者在中铁建医院见到了熟知案件过程的妇产科主管医师程大夫。她用充满矛盾的情绪说出了这样一句活：“我的看法和媒体的报道是有距离的。”在讲述案件之前，她先讲起了自己18年前的一段经历。程大夫儿子出生后56天，被保姆发现双眼不看东西—经几家大医院诊断为先天性盲眼，要还是不要这个孩子曾成为日夜折磨夫妇俩的问题。在双方家庭的支持下，孩子生命的意义超越了家庭、事业对他们的意义，于是他们坚持了下来。“我的孩子在6个月后能看见东西了。所以我们是没有权利断定一个孩子可不可以活下去的。我知道他们夫妻俩生活负担挺重，两人都是从农村奋斗出来的，硕士毕业后工作、结婚，刚刚分了房子，生活才喘口气，面对一个性器官异常的孩子心情可想而知。但三四年后是可以做手术矫正的，从目前看也只需花二三千元钱。”然而这些活只有经受过10月怀胎的母亲才听得进去。

从3月7日星期五孩子降生到3月9日星期一医院会诊的三天里，黎程像疯了一样把自己关在家中不吃不喝。周一，未等会诊他便向程大夫提出，“宁可蹲大狱也不要这孩子！”当他请程大夫给孩子开死亡证明的要求被拒绝后，他再也未与医生见面。黎程的单位领导和程大人都认为，性格内向、自尊心极强和来自他母亲方面的激烈反对，是促使黎程做出此事的原因所在。“在农村的家人看来，这孩子是怪物，说什么都不能领进家门。妻子又宁肯在外租房子，也想把孩子养大。压力太大了，做出这事后，他整个人也完了，呆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知情人如是说。

黎程的妻子，挺着虚弱的身子—未愈的伤口重又裂开，为拘留所里的丈夫四处奔走。只是等待黎程的即便是缓刑，这场悲剧也彻底地把一个年轻的家毁了。

事情发生后，人们反应出了不同的态度，而这之中更多的是同情。“生存对于健康人来说都充满压力，何况这个社会并没给残疾人多少宽容的环境。现在谁要小孩都得仔细想一想，只不定这种事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抱着7个月的女儿，一位当记者的爸爸说，“我们对他的方式无法认同，可是有先天残疾的孩子给生活带来的问题太大了，真的不能要。”他的邻居是一位带着6岁孩子的单亲妈妈，孩子从降生之日起，左胳膊就是残疾的—只有右胳膊的一半，手萎缩成一个肉球。妈妈用尽气力让这个孩子能健康快乐地成长，然而早熟而且聪明的孩子还是经常会问，“妈妈，为什么我的手是这个样子的？”5岁的小孩无法懂得，别人对他总有一种异样的眼光，他唯一能用的方式就是把左手伸到好奇的人面前，说，“你看吧，我的手是这样的。”如今这个叫大陆的孩子要上小学了，尽管他画儿画得很好，可是连私立小学的大门都不愿向他敞开，原因是怕影响学校形象。如果这些人就生活在自己的身边，对待生命的看法自然会模糊和无奈。

案发现场  

然而这个社会还是有清醒者。对这件事反对最激烈的是医生、搞妇女儿童权益保护的人们、司法工作者以及做了母亲的人。他们用不容置疑的态度表示：“婴儿从

一降生，便有了生的权利。医院和父母都没有任何权利、使用任何手段剥夺一个生命。”

北协和医院妇科专家郎景和特别指出：“黎程的行为是出于对医学的无知，从人道主义出发也是不可原谅的。”作为国际知名学者，郎景和就黎程孩子的症状作了明确的分析：“他的手术很好做，只是属于性发育异常，通过查染色体等手段便可确定孩子的性别，且手术的成功率很高。医院能做的工作只有不断提高产前诊断技术，尽量减少出生缺陷，但绝不是杀死缺陷。”每个月都要面对外国人收养中国孤残儿童事宜的张亚清也表示：“目前，国内由于立法不够亚密，执法力度不够，使很多人误以为医院可以用缓和的方式结束生命，但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一切弃婴、溺婴的行为都是犯罪。国际公约中明确规定，儿童利益是一切考虑的优先。来中国领养儿童的外国人，首先就认为任何一个孩子都需要家庭，生了孩子就有责任养育他，所以他们不歧视残疾儿童，而且想尽办法救治这样的孩子，这种被领养比率可达30％。”

在北市鲁谷小区的居民住宅楼里，记者见到了大陆和他的妈妈。听过黎程之事后，大陆的妈妈说：“精神上的残疾会比肉体上的残疾更可怕。尽管养育大陆我付出了极大的艰辛，然而看着一个生命的成长，这样的幸福无以伦比。我不后悔我的选择，只是希望这个社会有更多的人能够用正确的心态对待这样的孩子，既不要歧视也不要怜悯，这对于残疾的孩子获得健康的心理至关重要，也是这个社会能不能建立起健康的精神环境的重要因素。”

大陆在另一个房间跟小朋友嬉戏，他还不是特别能体会妈妈的忧虑，他的妈妈担心，进入小学阶段，大陆的快乐会不会遭到伤害……然而当前社，在道德的制约力量减弱，法律又不够完善的情况下，大陆妈妈的担心将绝不只是。

（为尊重隐私，文中部分人名为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