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幻与自然共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李孟苏)
曾从事过玩具、平面设计的林信成在过了45岁生日后的某一天,突然发觉平面已经不能宣泄自己的情绪,就拿出积蓄,又借了点钱,在北京市顺义县潮白河畔毓秀园内买了一套房子,装饰(林信成和他的助手们从不说“装修”这个词)一番,自己住的同时,又将它当作“装饰艺术”对外开放。
家不是板凳、木床和大衣柜的组合
“家是不是着着实实的一个大板凳,一张大木板床,一张三屉桌和一个大衣柜的组合?”林信成领我四处参观时这样问,“我用自己的梦境来装饰自家”。
他用碎砖头、未经琢磨的山石、粗拉拉的树杆以及粗线毯、蜡染布、非洲石刻,还有光线,来描绘自己的梦境。
“起居室的这面主墙是用一般的红砖头敲碎后砌的,要追求一种浮雕感。装饰完全可以用最简单的材料达到良好的艺术效果和实用功能。
“装饰餐厅和酒吧,我费了很多心思。饭桌是用10厘米宽4米长的松木条刨光了表面,直接用麻胶粘起来的,椅子选用的是现代的材料和造型。吧台是在两根直接锯下来的桦木上铺了一层木板,后面的墙用山上的青石垒起来,喷了白色的立邦漆,凸出来的石块上摆酒具。“我想在狂野的山石与精美的酒具之间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林信成的家装饰的色调是红白黑,分别代表生命、天空和土地。“让自然的气息充满整个设计,这是我的观念主线。”
所有的窗帘都被百叶窗代替,林信成这样“酸溜溜”地表达他对百叶窗的喜爱:“白色的圣洁开放在条理的重复中,文化的韵味透过谜一样的光线来到我们心中。”他向我演示百叶窗开合的角度、与玻璃窗重叠而达到明暗效果,“利用光源可以布置和创造出优美生动的空间”。
还有呢。墙角倚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大车轱辘,门楣上的一句禅语因为被风吹乱,则成了“该吃饭时睡觉,该睡觉时吃饭”。一块中间有裂纹的木板挂在墙上,林信成说,“多自然的肌理!看到它就能看到树本身特有的时间和生理走向”。
游历中寻找自然的原动力
林信成15岁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我是利用大串联跑了半个中国”。
林信成称自己的游历不是出于冒险,他借去各地办展览和承接设计的机会在各种文化背景的民族中游荡。
“我一直在走在看,感受环境、民族、语言、文化的变化。
“大昭寺里的一位大学师告诉我,佛经里写有‘宇宙飞船’;藏民转麻尼轮,10万圈、20万圈可以实现什么幸福。他们在储存一种精神,在现实中假拟一种美好的向往。
“有一次我从衡山上下来后又马不停蹄赶往恒山,在恒山脚下已非常疲乏。这时无意中踩到一块石头,石头立即粉碎,顺手捡起来居然搓成了粉末,吹来一阵风,粉末随风而去。百万年造就的大山巨石就风化成这样。
“曾经有过只剩两口水仍未走出戈壁滩的困境。那时突然明白了生命与自然的关系。在自然面前,人没有对抗能力,只能服从它。自然的原动力让我突然觉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与天地斗其乐无穷’的思维是多么荒谬。”
装饰是一种语言
在林信成的词库里没有“装修”这个词。他认为“装修”是房管所的事儿,修修补补而已。他自称是室内装饰的外行,所以不受行内程式化的束缚,也不会受领导意图、经费、客户的制约。“平面设计与立体设计并不隔行如隔山,如果我登到山顶上,举目四望,周围的景物其实很简单。”
林信成反复说装饰是一种语言,应该能够描述出主人的内心世界。“整个内装饰从最浅层的含意来讲,是一个人整个潜意识的外露,是一种全息的回馈。”
“装饰材料像分大米一样被分配到各家各户,然后是千篇一律的木墙裙、通体砖、豪华吊灯、暖气罩、大衣柜、酒吧……令人啼笑皆非。大家坐在一样的包装里不知所云,好像身份是豪华材料的价格,地位是材料铺装的面积,性格是五花八门材料的堆积。这种无性别装饰似乎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大家都住在一个社会主义大家庭里,共享统一模式的共有和不分上下的精神平等,千差万别的个性都被同一种业余星级宾馆所溶化。难道一生就要在没有家味的宾馆中度过?这是把一个个生命推进一座座既无生命又无灵魂,既无个性又无表情的装饰材料堆中。
“这种缺少观念缺少创意的家居‘装饰’像传染病,使人们在本来就很拘谨的意识里又附加了许多刻板与尴尬,使人们受限于社会、家庭、单位、观念、习惯等制约上又多了一层人为的障碍,把本来最可能发挥想象创造与自山的最后一块空间和净土又拱手让给了材料商、泥水匠。”
林信成在接手设计工程后,要与客户进行私人性质的谈天,以了解客户的性格、情感、欲望、嗜好,甚至血型。他与“毓秀园”的发展商联手合作,准备将园内的别墅装饰成不同风格的“艺术家博物馆”。“每一件饰品每一件家具我们都要订做。我的那幢房子因为只有50天的工期,以至许多东西都是外购的。”他曾为了买到一块地毯开车在市里跑了两天,最后在秀水市场买到了价廉物美的双面绣线毯。
“房子是人与自然的一种媒体,但没有人研究过房子、内装饰与人、自然的关系。装饰房子应该尊重自然……我永远忘不了人漂泊在自然中的那种感觉。
“我力图通过自己的装饰行为把房子变成生态住宅—利用自然物质,采用自然状态构成,实用又没有污染,人在极自然的状态下保持生态的相对平衡,最大限度地与自然同呼吸共命运。我想嫁接一种观念:人生活在这种居室里能够得到自然的元气和来自于自然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