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大叔闹香港

（文 / 郭娜）

( 2005年9月12日，香港迪斯尼乐园游人如织 )

开幕前一周，香港迪斯尼得了“婚前综合症”。

9月4日，对香港本地人开放的公益日，3万游客挤爆了入场上限。全港开始惊呼，原来我们的迪斯尼如此之小。9月10日，接连三天的开幕庆典开始，张学友、梁咏琪、莫文蔚、容祖儿、李文等众多明星成了“食环署事件”的花边。9月11日，运转了不到1小时，8:30刚举行了落成典礼的“飞越太空山”便出现故障暂停服务。

年初《大公报》的调查显示，超过八成的香港人对迪斯尼印象很好，开幕前，又有调查显示，过三成香港受访者表示不再去迪斯尼。从学者到社团，越来越多的港人开始理性反思迪斯尼。迪斯尼老了？还是香港成熟了？

米奇“大叔”的特权

从宣布谈判到建成，5年半时间，这是迪斯尼历史上最有效率的一次。此前，东京仅谈判便用了5年，巴黎两年半。但也因此，香港迪斯尼留下了“不平等条约”的阴影。

( 为祝贺香港迪斯尼乐园开业，香港邮局将最具迪斯尼特征的事物做成了特别纪念邮票发行。与迪斯尼相关的周边商品也琳琅满目 )

据一位香港资深记者回忆，1999年7月1日，香港回归两周年纪念日，原本期待给两周年回归送大礼的香港迪斯尼谈判未能如期结束，谈判期延长至10月30日。11月2日，时任特首的董建华才宣布:“我们期待已久的迪斯尼乐园落户香港。”

6年来，无论是公开文件或记者招待会，特区政府都以“涉及迪斯尼商业机密及政府日后就主题公园谈判主动权”为由，拒绝透露当时的谈判障碍。据《南华早报》引述消息人士观点说，主要障碍是迪斯尼公司要求港府免费提供地皮与基建，并给予税务优惠。

施鹏翔，现任绿色和平组织北京项目经理，当年曾是香港“反米奇运动”早期代表，他在《迪斯尼不是乐园》一书中披露，新鸿基地产1991年便开始与迪斯尼谈判，进行了5年，最后感到无利可图放弃。香港大学生为主体的“反米奇”组织猎“奇”行动指出，特区政府和迪斯尼签的是“不平等条约”。1999年政府预计投资230亿港元，也就是每个香港市民付3450元，占总投资额的91.4%（当中包括130多亿基建费用、61亿政府借贷、40亿土地成本），但决策权上，香港政府只占有香港迪斯尼57%的股权，迪斯尼公司却占有高达43%的股权，而投资额仅为24.5亿港元的股本，占总投资额8.6%。

香港人称特区政府做第一大股东的香港迪斯尼为“国企”，但香港媒体注意到，这家“国企”主事的并非东家，因此有报道调侃:“香港迪斯尼是美国租界。”

按照迪斯尼要求，为确保睡公主城堡为乐园区域视觉最高点，乐园所在大屿山竹篙湾区域不许出现高层建筑。曾经有发展商期望在区域内兴建高尔夫球场，迪斯尼以破坏环境为由要求政府拒绝。该区域周边同时不允许任何船只停留及飞机在低空驶入。

事实上，为城市发展对迪斯尼乐园进行让步，香港并不是首例。研究奥兰多迪斯尼主题公园的美国学者理查德·科哥桑（Richard E. Foglesong）把2001年新作取名为《嫁给米奇:迪斯尼乐园与奥兰多》。与香港经济局局长叶澍相同，科哥桑把迪斯尼乐园与城市的关系比作“嫁娶”，他提醒读者:“迪斯尼化不仅关乎文化，还是一种城市发展模式。沃尔特·迪斯尼曾说，他的最终目的是要为城市找出路。所以迪斯尼不只是卡通，不只是主题公园，其实是一种城市开发及管理方式。”

以60年代佛罗里达奥兰多迪斯尼乐园为例:迪斯尼一心在奥兰多建立独立王国，成立了Reedy Creek Improvement District，在区内迪斯尼公司可以征收物业税、发行债券、不受环保法监管等，也就是由私营公司建造及营运一个城市。

叶荫聪认为:“从‘食环署’等一系列事件来看，竹篙湾就是香港特别行政区里的小特区。”

“小”和“大”的两难困境

如此昂贵的米老鼠出场费，并且累计环境和地价损失，香港究竟获益多少？

对此，财政司长唐英年有句名言:“多一个迪斯尼就会吸引旅客多留一天，因为迪斯尼需要一天的游览时间。”

根据香港立法会官方文件《香港政府投资迪斯尼乐园状况》（来源:立法会CB(1)117/03-04号文件），填海和基建工程，为劳工市场带来近万个职位。第一期启用，提供18400个职位。其后20年，预期可增加至35800个新职位，而建造主题公园期间，则另外会创造约6000个职位。

香港旅游发展局估计，迪斯尼开幕首年，吸引游客数量将超过520万，此后每年预计560万，15年后可达1000万。未来40年内，项目收益1480亿港元。

但学者普遍认为，项目并非如此乐观。

面积过小是第一个瓶颈。9月4日，香港公益日入场人数30000据说已达上限，但照首年520万游客估计，今年余下的110多天里，每天入场人数必须超过4万。这显然超负荷。

黄填词迪斯尼乐园主题歌香港版取名《世界真细小》，不想果被言中，过七成参观者表示香港迪斯尼乐园太小难以尽兴。香港当地某主流媒体直接用标题:《欢迎来到全球最小迪斯尼乐园》，一期126公顷，相当于东京迪斯尼乐园的三分之一。统计显示，欧美国家迪斯尼游客平均在园内停留时间为3〜6小时，法国最少，而香港迪斯尼平均停留时间8〜9小时，每个游乐项目平均等候时间超过58分钟。

香港迪斯尼是否应尽早扩建？扩建能否带来相应收益，香港主流声音分为莫衷一是的两派。

来自上海迪斯尼的压力是尽早扩建的主要原因。日前，迪斯尼有关方面已向媒体证实，上海迪斯尼最早将在2012年开幕。经济学博士武胜认为:“如果香港在2008年完成填海后马上开始扩建工程，以建筑需时3年推算，香港迪斯尼乐园的第一期扩建最快也要在2011年才能完成，只比预期中上海迪斯尼乐园的落成时间早一年。如果特区政府不抓紧时间尽早筹备扩建工作，香港迪斯尼扩建效果无疑会受影响。”

即便扩建成功，如唐英年所愿，游客将在香港多逗留一天，香港旅游市场蛋糕会否因此做大还有待考验？香港议员刘慧卿表示，特区政府目前评估内地旅客每天在港花费1200元，但日后单是迪斯尼乐园估计花费便高达680元，他们是否再有能力在港作其他消费。据香港旅游发展局资料显示，去年10月访港游客近170万人中，约39%只停留一天，有了迪斯尼乐园，他们选迪斯尼还是选Shopping Mall，答案有待检验。

据World Tourism Organization projects估计，在2010年，香港将是世界上第五大的旅游经济，意即香港将是世界上第五大依赖旅游业的经济体系。发展旅游经济是否有利于一个地区的就业情况？奥兰多迪斯尼所在地数据显示，当地发展旅游业后，实际薪金水平在1979年至1997年之间持续下滑，由旅游业所创造的新职位中，只有12%的薪酬是在平均薪金点之上，可见旅游业趋向拖低整体薪金水平。在加勒比岛，少于10%旅游业的总盈利由地方保留，只有2%〜6%的总盈利落入本地劳动人口，大部分盈利仍归跨国公司所有，作为他们再到别处投资的资本。旅游业经济无法将低收入工业转型至高技术工业，大部分工作只要求低技术水平。尽管在全年香港的经济成绩表上，旅游业对经济贡献达GDP12.6%，成为香港四大支柱产业之一，但在知识分子的饭桌上，香港人还是开玩笑说迪斯尼根本管不了他们买楼买出来的负资产。

从日本的购物天堂到大陆的佛罗里达

面对质疑，香港特区政府显得相当从容。53岁的卢维思是当年与迪斯尼谈判的主要负责人，作为第一位加入中国籍的外裔高官，与米老鼠的成功谈判使卢维思由当年的旅游事务专员升任2000年新设的投资推广署署长。卢维思提醒记者:“不能忽视迪斯尼的无形收益。”

9月12日的迪斯尼开幕庆典上，曾荫权说:“香港迪斯尼是香港旅游事业发展的里程碑。”卢维思进一步解释:“香港希望通过迪斯尼增加重量级的旅游景点，实现从购物天堂到度假胜地的转型。”

而有学者开始反思香港旅游业至今仍处于自然景点少，购物、酒店多的模式，当年高地价造成的热钱效应成了原因之一。

起飞期从日本来香港的蔡澜经历了香港的繁盛和艰辛，当年，人们称金庸、倪匡、黄、蔡澜为香港四大才子。而今，金庸年届81远赴剑桥攻读历史博士，倪匡了结了与香港政府多年的版税恩怨即将返港，可惜黄早故，蔡澜开始给澳门更多时间，因为澳门政府开放赌牌后，美国的金沙赌场带旺了澳门上下红红火火，蔡澜美食城跟着开到澳门，生意据说很可观。

在当年李嘉诚拿下“地王”的中环附近，全世界地价最贵的香港公园被全世界最核心的金融机构亮晶晶的摩天大厦环抱一周。在这里，香港人为了给自己一块自然，建了全世界最大的鸟笼，装了五颜六色的飞鸟成群。蔡澜说:“香港这么小，就像一个鸟笼似的城市。每个人都住在小小的空间里，但也自得其乐。”如今，鸟笼里招来了大鸟，无非是为了更多的鸟飞来看看热闹。香港著名的独立文化人梁文道说:“香港本身就是一个希望把自己变成主题公园的城市，今天有了迪斯尼，或许会离这个愿望更近。”■ 米奇大叔香港蔡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