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看西看:一个街上瘾君子的自白

作者:娜斯

(文 / 娜斯)

东看西看:一个街上瘾君子的自白0

詹姆斯·克莱默(James Cramer)前不久在其专栏《底线》中一篇文章的题目是:“镜中坏蛋”。这个镜子中的坏蛋是他抚镜自照照出的他自己。克莱默是个纽约的“人物”之一,他在华尔街做了20年的股票交易,后来成立了自己的对冲基金,是个炒股的“腕”,他还在媒体上写文章讲自己的股市心得,他的名字已经是个商标,更在20世纪末华尔街的新经济狂潮中,成立了自己的新媒体公司——“华尔街网站”(TheStreet.com),大有跟《华尔街日报》挑战的架式。在网上,在杂志上,在电视上,都能读到他的文章,听到他的高见。虽然赚了很多钱,可是他毫不时髦,没有伪装,眼睛闪着聪明,立场还是站在普通人这边。他说话如机关枪,很是疯狂,毫无掩饰,跟电视上那些装扮得体,说话永远一个调的主持人截然不同,倒让我觉得可爱。比如一提到安龙公司或安达信,他的屁股永远要离开座位,身体前倾,怒火中烧,认为这些人一定要进监狱。他长得不好看,还真有演坏蛋的条件,但并没有坏蛋的“气脉”,主要是太真,倒是老顽童的感觉。对,如果看他《镜子中的坏蛋》,真像是为武功痴迷数十年,突然幡然醒悟,发现自己为一种痴迷而荒废了人生其他乐趣,并在这过程中失去了自我的“股市武林”老顽童。他最近写了一本《华尔街瘾君子自白》即将出版,他说:“当我阅读我的《华尔街瘾君子自白》校样时,我不得不惊讶这么多年谁是那个疯狂的,戴着假面的克莱默?我震惊于我可以那么悲惨,那么疯狂,那么愤怒,那么粗暴,那么气急败坏,更重要的是那么×××地投入工作,我没有看到,听见,或了解我生活中任何其他的事情。”

总而言之,通篇都是在打自己的嘴巴子。华尔街的股票交易员是压力很大的工作,很多人想疯狂工作几年,最好是赚一些钱,然后就转成轻松点的工作。问题是,不是每个人几年就赚到钱,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及时悬崖勒马。记得去年还是什么时候看到《纽约客》上有篇回忆,是一个本以写作为志愿的人,如何决定到华尔街去赚几年钱,然后一劳永逸专心写作。他的本科读的是美国的好学校,人也不笨,这么一决定,就考取了最好的商学院之一沃顿,毕业出来到华尔街,做债券交易师,那篇文章就是写他做这工作的各种经历。事实上,在华尔街工作赚钱可能很多,但在这个层次的人消费也极高,工作时间极长,表现不好就丢饭碗,没有安全感,人疯狂异化,在他看来得不偿失,所以他没等赚出他计划中的钱,就又跟老婆孩子搬回到科罗拉多写小说去了。

克莱默却是杰出者和上瘾者之一,45岁还在“街上”没有下来,而且一年比一年上班时间早,最后到了每天闹钟上在2点45分的地步。(华尔街开盘时间是9点30分,但从8点起就有股市前活动,而交易员要比这个时间更早进入工作研究数据,配合全球其他地区股市的时间,很多都是四五点上班。)他说之所以闹钟上得那么早,就是因为“我荒谬的职业道德成了我在这每日纪录成绩的不安全世界中惟一的安全感”。

克莱默说:“在我20年的股票交易生涯中,我从一个诚恳、卖力工作的,对很多事物有兴趣的家伙,变成一个虚拟的卡通人物,一切为了‘高于市场表现’,我变成了一个除了赢,除了第一名,除了在游戏中打败任何其他人,不知道生活中还有其他的人。”他说,在书中,惟一的女英雄是他的太太,没有她,那故事就惨淡得不可能写出来,更不用说读下去了。

真的,克莱默赚了很多钱,但是21年的股市生涯里,每天工作18个小时,让他说,不是对“钱票”上了瘾,而是对数字上了瘾,真诚地相信只要投入足够的精力去研究,他能预测股市的收盘价格。当然,后来他明白了这不可能。他的华尔街网站也随同很多公司一样,经历了股市价格的垂直俯冲,一夜之间几千万美元无影无踪。

这终于治好了他的瘾。不,按他的说法,他的书是一个关于瘾君子的故事,治疗与治愈的故事还在进行之中。堕落与救赎,基督教文化永远的主题。有时,他看到那些数字……他又在蠢蠢欲动,所以他写了这本书,记住自己的痛苦和丧失,每次要上瘾,就重读一下这本书,这样才能此后余生永不再“上街”。

克莱默让我想起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赌徒,那带着宗教般气息的燃烧的疯狂。也让我想起马克斯·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又想起马克思讲的异化。在纽约的华尔街,这个资本主义最高峰的神庙,或者赌场,克莱默的自白是万千瘾君子的写照,有人出来了,有人还在进去,它散布的气息,越传越远,最后的审判无法预知。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