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个故事》,咖啡馆窗口的都市速写

作者:李东然

(文 / 李东然)

《第36个故事》,咖啡馆窗口的都市速写0( 电影《第36个故事》剧照 )

主题古怪的都市速写

朵儿和她的咖啡馆真的打动了万千都市人。电影网站上持续数周蝉联新片关注首位,相当之高的观影得分,还有越积越多的观后留感,无不说明《第36个故事》又是一部备受注目的台湾电影。

可是,不似《海角七号》里的爱情,炽烈又缠绵,《第36个故事》里的感情,尚朦胧着就被潦草带过,一对姐妹的避世生活如此恬淡,更容不下《艋披》里的青春暴烈,从剧本到剪辑,事事躬亲地监制完成了电影,负责监制的侯孝贤导演也还是说:“这电影怪怪的。”

导演萧雅全却告诉本刊,电影说的这件事已经搁在心里头很久。“有很多这样的经历,有些小事情很早就被别人遗忘,但会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怎样也难忘记。但也有时,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一闪而过,直到有一天却发现,这件事在别人心里却占了这么重的一个位置。我发现这个取舍不仅微妙,甚至很多时候是珍贵,尤其在城市生活里,人人为食宿奔忙地过日子,任何理性的抉择中,金钱是唯一而绝对的标尺。那这些出逃的小念头,就显得格外本真和浪漫,可惜我们常常自己都来不及感受它们的存在。”

萧雅全说他因此幻想了好几年,拍这样一部电影会很有意义。但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把那些零七八碎的感受和电影搭上关系。太细枝末节,能用文字说清楚也非易事,他努力写过几回剧本,到最后,自己也觉得不知所云,只好放弃。直到后来,不经意的一次机会,“心理价值”4个字被一个友人讲了出来,那些零散的思绪终于找到个点,聚在一处。

《第36个故事》,咖啡馆窗口的都市速写1( 电影《第36个故事》剧照 )

“在上海拍广告的时候,一个随身的包突然就破掉了,包里的东西不断漏出来,于是匆匆请本地同事带自己去买包。店家开价不菲,但那个本地同事很厉害,把原价杀到三分之一,竟也成交了。我觉得很欣喜,连忙问同事,原价三折算不算是个公式?那个同事说,心理价值而已呀。我恍然,哇,这不就是我想说的那个意思么?”

萧雅全觉得,心理价值是个妥帖的主题,既传神精准,又很有公共性,大家都会理解。“只要再有一个故事线,使得这个概念能附着上去就好。因为我也梦想过开自己的咖啡馆,这想法虽寻常,反而更适合沟通我想表达的那件事情。”

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朵儿换走了别人的35个故事后,为自己规划了崭新的人生,萧雅全给电影起名叫《第36个故事》,他想说,人生就是一个梦想接着另一个梦想。有趣的是,很容易就看出来咖啡馆里的故事本身,和这故事的名字一样,带着浓重寓言色彩。倒是英文片名“Taibei Exchange”(台北交换),反而更贴切地传达着电影本来的意涵。萧雅全关注着的,不只是一间小小咖啡店里的忧欢。

“我最初拍电影就是做侯孝贤导演的副导,所以确实受侯导演看事情的方式影响蛮大。他很特别的是,能看到事物最核心的人,不会被表象所迷惑,这个对我很受用。这几乎就是一种鼓励方向,告诉自己看事情要尽量看到源头,虽然年龄或者历练还是会不足,会呈现出火候上的差别,但是那种态度会影响人。”

这就不难理解那些突兀在故事中的街头采访段落的存在,哪怕是冒着中断叙事线索的风险,萧雅全也自顾自地把那些咖啡馆里的问题抛在街头,用摄影机追问着路人:“选择海芋还是选择赔款?选择读书还是环游世界?⋯⋯”

萧雅全也不讳言,只是“蛮真实”的采访呈现,完全的街头寻访,却吓跑了很多路人。为了效率,大多是朋友的朋友,请大家来帮忙,原则依旧是现场发问。“可贵的是那最初一瞬间的反应,叮嘱大家就是照直说心里的想法。因为我想讲心理价值的话题,但不想陷入完全的自说自话,写剧本时,就幻想能把一个问题问10个路人,再把10个完全不同的答案剪辑在一起。我觉得这样不仅是完成了我自己想要的探寻,也映照到了一个空间内当时当地的价值观。毕竟我想拍的是一部当代都市电影,我希望它能有对现实的记录意义,就像是用摄影机在画一幅台北速写。”他说。

对新局面的珍惜之意

这很符合萧雅全习画出身的个人背景。他1967年12月20日生于台北,自幼习画,1988年进艺术学院美术系就读,开始拍摄实验短片。第一部长篇处女作《带命追逐》拍在2000年,不仅获得当年的台北电影节最佳影片、导演新人奖,也获得第15届(2001年)日本福冈电影节亚洲电影首奖,为第54届(2001年)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单元金摄影机奖,可谓一鸣惊人。

不可思议的是,《带命追逐》却也是一部从来没有公映过的电影。“之前创作状态基本上只可以用纯粹来形容,那时候的头脑里,创作就是创作,就是一个面对自己的过程。这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学美术出身,它告诉我,需要关心的问题是如何面对自己,忠于自己。还有那个时代的台湾地区,电影似乎只有这个拍法,虽然票房已经一塌糊涂,但电影是完全接受那套精英解读、逻辑解读的,使得观众和创作者之间处于越来越对峙和焦灼的状态。一边是观众说,不管你们拍什么,本土电影一概无趣;另一边作者说,反正你也不看,我就更要拍我想拍的内容。”萧雅全说。

那样的大环境下,自然无人敢问津《带命追逐》的发行。为了生活,萧雅全利落地把胶片存进片库,操起了广告导演的营生。

“拍广告就是被委托的身份,是带着商业诉求的,客户会明确说自己要得到什么,我们的工作是想如何帮他们达到。这基本上就能把人从那个非常自我的环境中释放出来,于是开始重视沟通的技巧,甚至开始对整个人群产生兴趣,这10年,几乎就是我个性上的一个逆转。”

虽然萧雅全轻描淡写说,把再拍电影一拖就是10年是自己懒惰,但他也不否认,这似乎也是一种等待,所以感激无论是《海角七号》,还是《九将风》、《艋披》。“大环境的向好,终于也给电影导演喘息的空间。而如今我们台湾导演的共识是,充分去考量观众们的感受,是对来之不易的新局面的珍惜之意。”

萧雅全强调,比起要继续那些内容和形式上的“古怪”,他自己更花尽心思的是留住观众,因此,人物建构力求充分合理,故事清淡,但也要保证给足观看的乐趣。不仅画面,音乐更是一丝不苟,甚至,在不违整体清新格调的前提下,有意和观众开些小玩笑,最好能不时地也给观众送去会心一笑。

难得的是,心思用尽,原本的讨好之意,最终竟也成了独具意蕴的自我表达。比如被很多观众难忘的那4次朵儿妈妈的出场,她始终与女儿们并排在镜头前,女儿不语,她就独自旁白,那些本来对女儿们的发问,不是被捏脚妹回答,就是被冲头妹误会,甚至被计程车的司机搅和乱套,这很像是小津安二郎《晚秋》里的那段狗和胡萝卜的段落,充分地利用逻辑错位和观众开着玩笑。更神似的是,这呵痒的恰到好处,重点不在笑,而是笑后让人五味杂陈,几乎人人要想起自己的妈妈来,年少时认定的无奈、荒唐,银幕上看来却都是些别样的甜蜜暖心。

“我就是从自己的妈妈开始认识到这件事的存在,哪怕现在,不管我做什么,妈妈的反应总是反对。小时候我觉得这唠叨很烦,直到我自己也做了爸爸,不知不觉发现也站在另一面了,扮演起了烦恼和担心的角色,才体会到这反而是东方家庭里独有的一种结构和温暖。相对西方人那种即使父子,也强调彼此独立性的家庭概念,我们东方人家的概念里,渗透着东方哲学,也就是不经意地追求着一种平衡。一个热的就需要一个冷的,一个红的就要配一个白的,所以你越是热情高涨,家长越会找冷水浇下来,其实是他们主动在帮助你完成很多的互补性思考,那是一种中国式的家庭情感方式,我想很多观众看过了也会觉得亲切。因为这样的趣味,恰恰是我们本土电影工作者才能提供给观众的,也是观众在西片中找寻不到的共鸣。”萧雅全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故事都市第36个故事萧雅全速写萧雅36明星穿搭咖啡馆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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