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的故事
作者:钟和晏让-保罗·巴尔比耶-穆埃勒(Jean-Paul Barbier-Mueller)把他和一张辽代死亡面具的相遇视为某个“收藏品选择物主”的例子,在短短的10秒钟之内,这张面具就属于了他。那是在巴黎的一次古董商双年展上,青铜镀制的面具连同它数千年埋葬形成的铜绿一起躺在陈列柜里,正透过一双狭长、弯曲甚至略带恶意的眼睛凝视着他。
“虽然来自内蒙古的契丹人采用了很多汉人的传统风俗,也深受佛教影响,但仍然保存了自身文化和萨满教信仰。”穆埃勒说,“死亡面具是他们最非凡的创造之一,贵族用银色,皇室家族则用青铜镀金。”他把他的藏品称为辽代面具中的蒙娜丽莎,或者说一种类型的典范——安详恬静的脸孔,双目紧闭着,似乎刚刚入睡,那是对称的线条呈现出的纯粹与宁静。
穆埃勒1930年出生在日内瓦,28岁时他是一家投资公司的总监,47岁获得生物博士学位。在上个世纪60年代,他的公司在为瑞士人兴建社区福利性住房。30年前,他和妻子莫尼尼在日内瓦设立巴尔比耶-穆埃勒博物馆,也是全世界原始艺术藏品最丰富的博物馆之一。
西方收藏家对原始艺术的兴趣最早从19世纪末开始,上世纪20年代,穆埃勒的岳父约瑟夫·穆埃勒(Josef Mueller)发现了部落艺术,他也是博物馆收藏系列的创始人。那个时期,欧洲人对所有来自异域的奇特东西都充满狂热,像非洲艺术、黑人爵士歌手及舞者约瑟芬·贝克(Josephine Baker)和她的巴黎夜场歌舞《黑人的活报剧》等等。那些原始部落的木制面具上面虽然只有几个小洞——让眼睛看的洞、让鼻子呼吸的洞,还有一个让嘴巴说话的洞,对当时的艺术家来说,却是深刻了解世界的众多方法之一。
穆埃勒的藏品中有一个属于美国阿拉斯加州特里吉特印第安人(Tlingit Indians)的19世纪面具,细小的木制面具伸出红色的舌头,头顶一束束黑色马毛像头发一样竖立着,这是特里吉特人的萨满师在医治病人时戴在前额的面具。按照传统,被选为萨满师的年轻人要离开族群,花8天的时间去寻找预言的能力。当他们接近动物时,动物会伸出舌头,据说舌头蕴含着它们灵魂的力量。
( 特里吉特人 萨满师的彩木面具 )
在纽约艺术品经销商艾伦·福曼(Aaron Furman)位于麦迪逊大街和第五大街交界处的家里,在两个窗口之间,穆埃勒看到了这张特里吉特面具。他说:“在射灯下,它那略为模糊的轮廓像一个幻象,我现在觉得它更像一个陷阱。在喝茶时,我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过它。”
穆埃勒是在为江诗丹顿讲述这些面具的故事,从今年开始的3年时间里,江诗丹顿The M tiers d’Art的“面具系列”(Les Masques)将从巴尔比耶-穆埃勒博物馆的藏品中挑选出12张面具,手工制作成微型的金质版本,将它们置入表盘的中心。那张辽代死亡面具被选择了一种色泽暖和、近似古铜的金,依靠堆积在金质上的铜层氧化制造出岁月的铜绿效果。
这是一个不曾有过的、略带神秘的腕表系列,也许是为了给诡异莫测的面具增加一些浪漫的声音,法国作家米歇尔·布托尔(Michel Butor)的短诗以螺旋状的排列方式不规则地盘旋在它们的周围,只有在光线以特定角度射入时才能看清楚。诗句本身也很美,比如“施行魔法的人,我看到走过去少女的身影,我的眉毛仿佛是鸟儿,准备升空盘旋”,再比如“如果我伸出舌头,就表示我对你的信赖,跟随你的一举一动,在暴风的海上和针叶林海中,你家族的神话将被刻在这些树上”。
“面具系列”的出现和人们对部落艺术的兴趣增长有关吗?去年6月,法国Drouot拍卖公司曾以590万欧元的价格售出了一具西非加隆芳族部落(Fang tribe)的Ngil面具,这也是有史以来部落艺术拍卖的最高纪录。这个很少见的大面具是在木头表面覆盖了一层高岭土,已经在全世界展览过许多次。
( 江诗丹顿的“面具系列” )
Ngil面具的原物主是法国人皮埃尔·维瑞特(Pierre V rit ),20世纪最重要的原始艺术收藏家之一,他的藏品大部分来自当时法属西非和中非殖民地。1937年,他在巴黎Raspail大街开了一家经营原始艺术的“十字街头画廊”(Galerie Carrefour),经常出入那里的就有毕加索、海伦娜·鲁宾斯坦、南希·库纳德、安德列·布勒东那些人。
就像发现来自科特迪瓦的饭匙后,贾科梅蒂(Giacometti)在1926年雕塑出他的《汤匙女》(Spoon Woman)一样,在今年被江诗丹顿选中的4款巴尔比耶-穆埃勒博物馆的面具中,有一具来自刚果Etoumbi-Mahongwe的黑、白和红色半硬彩木面具被认为和毕加索的《阿维侬的姑娘》之间有些渊源,右上角那个拉窗帘的少女的脸上有着相似的弧形轮廓、长长的鼻子和平行的线条。有趣的是,这个刚果面具是在1930年被一位殖民地官员带回法国的,而《阿维侬的姑娘》是在1907年完成的。
( 很像传统 面具舞的英雄人 物 班 基(Panji) 王子的爪哇面具 )
面具是有魔力的物品,它涉及可见与不可见,人性与神性之间的关系。也许,时间的魔力也一样,它决定了一切物品的面貌,并且让它们的轮廓更加柔和。■
传承是一种责任
( 死亡面具是契丹人最非凡的创造之一 )
——访江诗丹顿国际业务总监马克·顾腾(Marc Guten)
三联生活周刊:把微型面具放在表盘上这在手表工业史上是第一次,江诗丹顿决定推出这样一个系列的动机是什么?
顾腾:这个面具系列需要很高的雕刻技艺,只有很少的技师可以做到。江诗丹顿是关于历史、传统和工艺的,所以,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让高级技师把他们在制表、雕刻方面的技艺传授给年轻人。师傅带着徒弟一代代传承下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最重要的。
三联生活周刊:有人谈到现在人们对原始艺术重新发生兴趣,比如巴黎新的盖布朗利博物馆(Musée du quai Branly)?
顾腾:这完全是一种巧合。我们每年都会寻找一些有技术挑战性的特殊项目,在遇到穆埃勒先生并且参观了他的藏品之后,觉得把面具放在表盘上会很有意思。我们在实现过程中遇到很多问题,比如如何找到把整个面具放入表壳的合适角度?我们向日内瓦工程学院求助,请他们制作面具的三度空间立体模型,把不同图像输入计算机,再以点到点的方法来调整体积,依靠激光雕刻技术才成功地把面具微缩复制。
三联生活周刊:现在每年江诗丹顿大概出产多少块手表?
顾腾:大概2万块左右,我也希望我们的数量能再多一些,但这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所以,我们会不断提高腕表复杂工艺的程度,但在数量上不会有太大变化。
三联生活周刊:最近几年人们好像越来越倾向于功能复杂的机械腕表?
顾腾:我觉得一直如此吧。有人购买手表的外观和品牌,真正的收藏家买的是技术和工艺。当然那些高度复杂的手表,无论从制造和拥有来说,全世界都只有很少几个人。■ 故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