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 界

（文 / 钟和晏）

一大朵呈现出怒放姿态的牡丹花被冷调的灯光投射在红色院墙上，下面是一行小小的英文“Platinum Wedding by Vivienne Tam”，在北京春末夏初的幽蓝天空下映衬构成了一个纯美的画面。国际铂金协会选择天安门东侧的菖蒲河公园东苑戏楼来首次发布与谭燕玉（Vivienne Tam）这位以“中国风”著称的设计师之间的一个合作成果，应该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在公园里，那条昔日从皇城西苑中海沿皇城南墙流过、水里曾长满了菖蒲的河正在悄无声息地流淌。

这是一个持续了两年的越界合作。以推广铂金首饰为己任的国际铂金协会希望寻找一位既受国际市场青睐、又对中国文化了解的服装设计师，以那种贵重金属制造出一个铂金婚纱系列。之所以强调中国背景，是因为中国在2000年就超过日本成为最大的铂金首饰市场，大约占全球市场份额的45%。如同30年代的巴黎或者50年代的美国，如今的中国似乎是每个人的目的地。

涉及中国文化和时尚之间的联系，也许，谭燕玉要比其他人更典型一些。她出生在广州，3岁时移民到香港，在天主教会的学校里，她因为费雯丽（Vivien Leigh）的名字将自己命名为Vivienne Tam，并用一个法国化的后缀让它显得更女性化。从香港理工学院时装设计系毕业后，她开始独自去纽约为她那些中国设计寻找买家，直到1983年遇上了Henri Bendel精品店的时装买手。也许，她的风格可以简单地归纳为简洁和突出线条美的西方款式结合裁剪与细节上亚洲手工的精细制作，中国红、刺绣、色彩斑斓的京剧脸谱和变化着的龙的形象这些易于辨认的中国元素都是她的商标。现在她说，“在纽约，无论你做什么，最后一定有人欣赏你”。

很可能是一位中国人试图在时尚世界发展一个全球品牌的艰难与劳累，发布会上的谭燕玉看起来很疲惫。事实上，就像与铂金协会的跨界合作一样，她在西方世界开始获得名声也是得益于一次时装与艺术的成功交叉。当她注意到中国艺术家如何在艺术作品中运用毛的画像后，她在90年代中期推出了她的“毛泽东”系列，从那时起，她的公司开始发展，直到如今年销售额6500万美元的规模。

这一次，谭燕玉用牡丹这种雍容富贵的花朵为她的铂金婚纱系列找到了一个主题。她说:“牡丹是我最喜欢的花，我喜欢它的层层叠叠。”3件价值近75万美元的婚纱款式分别是宫廷式花型裙摆配上铂金布立体花朵的白色单肩婚纱，铂金线提花牡丹图案的红色新娘礼服以及结合了旗袍线条和无带式胸衣的深紫色铂金绣花晚宴服。至于铂金布料的制作是由日本京都著名的和服布料制作商川岛织物（Kawashima）完成的，铂金布的生产过程是用人手将铂金箔片贴在日本米纸上，然后用机器切割成直径只有0.3毫米的细线，再通过织布机编织成铂金布。几乎像是《皇帝的新衣》的诚实版本，川岛织物用6个月的时间织成了长达50米的白、红、紫3色铂金面料。

( 谭燕玉用牡丹为她的铂金婚纱系列找到了一个主题 )

“一次让谭燕玉用铂金表达设计理念的机会，或者说，一次创造出一些不同东西的机会”，国际铂金协会首席执行官高伟政先生（James Courage）说，他用“有趣、让人惊喜”来形容这一次跨界合作。当然，“Crossover”这个词现在很可能已经失去了令人兴奋的新鲜感，去年年底，谭燕玉就用龙、牡丹、龙头和京剧脸谱等图案为摩托罗拉的几款新手机设计了4款不同的手机套。作为另一个随手可得的跨界合作的例子，今年年初，摩托罗拉还与意大利时装品牌Dolce & Gabbana一起推出一款RAZR V3i流金限量版手机。摩托罗拉移动终端事业部北亚区高级公关经理吴华说:“在设计界，这种跨界合作应该是一个好现象，它为设计带来新的灵感和活力，为两家品牌在新的领域树立了形象。不过，将来它是否能成为市场的主流、能有不同方向的发展，我觉得还是取决于消费者的接受程度。”

在铂金婚纱发布会现场的欧米茄中港地区总裁卢克勤先生（Kevin Rollenhagen）评价说:“设计师在今天的生活中变得越来越有影响力了，所以，我想这一类品牌交叉的合作在未来还会不断发展。这是一个形象变得越来越重要的时代，坦率地说，我并不能肯定这是件好事，因为，有时候单纯的乐趣更让人快乐。”■

( “上海女郎”也是谭燕玉的设计灵感之一 )

中国服装的深层情感

三联生活周刊:你在1995年春季推出后来引起很大争议的“毛系列”，出于怎样的初衷呢？

( 谭燕玉设计的紫色铂金婚纱 )

谭燕玉:我在1994年结识了居住在纽约的张宏图，他是最早将毛泽东形象用在作品里的中国艺术家之一，他的观念和那些让人难忘的形象给了我灵感，但我想用时装让它变得更轻松一些，来代表一个更加开放自由的中国。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设计会激起那么强烈的回应，我当时太专注于制作服装的过程，比如如何把那些形象印制在T恤衫和旗袍上，如何通过微微发光的面料让这些形象随着身体运动和光线变化更加生动等等。不过最终，这个持续了3个月的过程让我对毛和他的力量有了更深的认识。

三联生活周刊:具体是什么呢？

谭燕玉:我想从一开始毛就是一个告诉10亿人该如何穿着的时尚统治者，“毛时尚”让我着迷的是它其实是反时尚的，是要消除差异和不平等。我也很深地意识到毛的肖像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因为当时我几乎找遍了香港所有的工厂，他们都不敢印制他的形象。不过，当那个系列上市时，有人很快将它和波普艺术联系在一起，也有的国外顾客对毛一无所知，他们问:“那是你父亲吗？”

三联生活周刊:后来，为什么想到把佛像和观音用在服装上？

谭燕玉:观音在香港到处都是，不仅在庙里也在人们的家里，她的形象实在是太美了，发型、皮肤、眼神和服装等。有些人说把这些佛像用在时装上是不敬的表现，他们不能被放置在这样物质俗世的环境里。过去在农村一些节日里，人们会用丝绸和鲜花装饰佛像，抬着他们游行来传播佛的恩泽。我想我是在当代时装中做同样的事情，把形象和时装结合起来，可以传递出他们的基本精神。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对中国传统服装的研究中，你觉得其中最有价值的是什么？

谭燕玉:我想是色彩、轮廓和一些更加精妙、难以捉摸的东西。虽然象征着爱与繁荣的红色通常被认为是最有代表性的中国色彩，但我也看到传统服装中还有许多其他的色彩，关键还是取决于你使用色彩的不同方法。我很喜欢看过去的著名画家是如何在他们的绘画中运用色彩的，这让我很有启发。

三联生活周刊:你偏好的是哪些画家呢？

谭燕玉:比如张大千和八大山人，他们的线条都很现代。八大山人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一般来说中国画是比较抽象的，但是八大山人的构图更加抽象极简主义，他走到了一种边缘，但从来没有失去他的平衡。我第一次见到他的作品时，觉得他是一个现代艺术家。

三联生活周刊:那么，在中国传统服装背后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是什么呢？

谭燕玉:清朝的风格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如果说明朝是古典主义，那么清朝就是巴洛克或者说洛可可式的。很多人认为龙就是中国，或者说真丝和刺绣。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在用这些元素，它们已经不那么中国了。我觉得更深层的是一种中国情感，一种很难描述的抽象情感。

三联生活周刊:如果年轻的中国设计师像当年的谭燕玉一样希望发展自己的时装品牌，他们需要的是什么？

谭燕玉:他们需要更大胆、更有勇气，真正去追求一些东西，这样才能脱颖而出。我觉得有时候他们太胆小、太害羞了，这就会很困难。当然，我觉得这里也缺少纽约的设计师视为理所当然的基础设施，时装周、交易会、媒体支持、物流系统、独立经营的零售商和商店等，这是时装工业中一整套能够把创意转化为商业的经济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