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托贝的孤独者

作者:何潇

圣托贝的孤独者0

“我发现了一个具有地中海风情的新地方,这是一个叫圣托贝(Saint Tropez)的偏僻的小渔村。”弗朗索瓦兹·萨冈写道。1954年的春天清晨,她来到这个淡蓝色的小港口,头发凌乱,旧美洲豹X/440上布满了灰尘。这个默默无名的海边小城,此时只有一个面包房、两家餐馆。餐馆全由一个老板打理,旧衣破裳,精力充沛。此外还有拉·什蓬酒店——它在后来因为文化人聚集而名声大噪——此时只是个小酒吧,有三个小房间,全部面向大海,景色优美。

“这是圣托贝的首要美德和首要缺点,它颠倒了角色,剥夺了法语词汇的最初定义。这意味着:在那里,圣托贝属于我们;在那里,我们是唯一享受并且过分利用过当地居民的善意、耐心和惊奇的人;是唯一享受并且过分利用过它的沙滩、大海、孤独和美丽的人。”弗朗索瓦兹·萨冈如是说。

此时,萨冈正在写她的第二部小说《某种微笑》。在小说里,女作家让多米妮克与卢克来到地中海边的小城,在这里,20岁的女主角与恋人的舅舅一起,抛弃了各自的伴侣。与之齐头并进的,是作者的一连串巧遇。弗朗索瓦兹·萨冈遇到了出版商居·舒勒。像小说里的中年男子一样,“他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神情疲惫,略带着一丝忧郁”。弗朗索瓦兹·萨冈将这次相遇比喻成“一把大提琴”:“在我的生命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在他,尽管不精通,却能花很长的时间去演奏。”在她风头还盛的时候,她的成名作《你好,忧愁》被拍成了电影,拍摄地正是圣托贝。

这个马赛北边的小城袖珍得如一颗珍珠纽扣,小小的面积上集聚了惊人的美丽。在普罗旺斯的海滨城市里,只有圣托贝的海朝北,这给予了它不同于其他城市的迷人之处。萨冈不是第一个找到珍珠的人。在她之前,这片沙滩上的孤独者是画家们。保罗·西涅克在这里创作了《圣托贝的出航》,将小城的阳光与海水收纳在画布上;在他之后是马蒂斯、皮埃尔·勃纳尔和阿尔伯特·马尔凯……画家们在另一个层面上滋养了圣托贝——如今,在圣托贝的街道上,四处可见支着画架兜售保罗·西涅克和马蒂斯仿作的人。

1955年,另一个女人来到了圣托贝——她的到来让小港口失去了宁静。这个女人是碧姬·芭铎,她来到圣托贝,为了拍摄罗杰·瓦迪姆的《上帝制造女人》——罗杰·瓦迪姆重新创造了碧姬·芭铎,而碧姬·芭铎重新创造了圣托贝。人们因为这部电影记住了芭铎阳光下美丽的酮体,也知道了一个叫圣托贝的地方。在这里,碧姬·芭铎还有更多的活动:阿斯特吕克决定与她合拍一部“绝妙的电影”;米歇尔·马涅用她大房子里那架走音的管风琴,在广场上创作了交响乐……在那个夏天,所有放纵而具有创造力的年轻人都聚集在拉·什蓬的房间里。

金钱追随着名声的足迹,一并来到了小城的中心。“任何‘爱情’只有被议论时才存在;任何海滩只有当它的床垫需要付钱才存在;而任何欲望只有当它可以被转化为金钱才存在。”酒吧一家接一家、商店一个邻一个,出示高价账单的当地人与一掷千金的体面外国人一起,改变了不紧不慢的小城风貌。今天的圣托贝,是著名的销金窟,奢侈品的露天斗秀场,也是太阳底下名流富豪密度最高的地方。这让那些孤独者离开,让另一些人到来:希望脱离日常生活的百万富翁、幻想嫁给百万富翁的年轻姑娘、期待找到独家新闻的娱乐记者、成群结队的游客……城市的喧嚣占领了圣托贝。

可依然有人希望成为圣托贝的孤独者。1971年,平克·弗洛伊德发行了专辑《Meddle》,这是其著名专辑《月亮背面》之前的一张。其中的第四首,名为“San Tropez”,描述的是圣托贝的理想一天。这首曲子是罗杰·华特(Roger Waters)单独创作完成带到工作室的。在歌里,罗杰·华特写道:“用你手中的锄头掘金,期冀人们看到事物存在的模样/你将我带到临海之所/我听到温柔的声音在召唤/如果你感到孤独,我将回到家乡。”

“圣托贝依然属于我们。只是,我们不再是沙滩上的孤独者。”弗朗索瓦兹·萨冈说。圣托贝拥有惊人的美,这让那些离开的人回来,毫无积怨地再度欣赏它——即使是那些一度认定它“面目可憎”的人。1980年的一个黄昏,弗朗索瓦兹·萨冈坐在拉什蓬酒店的露天座上,回望自己与这个瓦尔省小城之间的悲喜剧。“这不是因为它如此重要:阳光在我手里,我却握不住它。就像不该试图挽留爱情和时间一样,人们也不该试图去挽留阳光与幸福。我向那些人走去,他们欢笑着、遗忘着、出发去往别处,但不管何处,却总是一个与这里相似的或试图模仿着,却也永远也无法成功的地方。”(文 / 何潇) 孤独者芭铎圣托贝孤独碧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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