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橙

（文 / 百合）

一片雾气中，橙子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鼓起腮使劲朝面条吹了两口带着两面针味道的气，然后试探性地将面条放到嘴里，感觉温度高得不离谱，一口气吸进嘴里。这碗面来得有一点点迟，或者，有一点点早。橙子一觉睡到下午，饥肠辘辘地等着这碗三顿饭合一的面出锅。下午两点钟的早饭、午饭和晚饭，在一阵酣畅淋漓的吸溜声中宣告结束。

碗和筷子先放桌子上吧，橙子一推碗，倒在沙发上。阳光照在身上有那么点沉醉的意思，配上橙子头上腾起的热气，地板上的影子似乎演绎着一个羽化成仙的故事。这一会儿也确实是橙子最舒服最轻松的时刻。昨天那姑娘感觉一般，不讨厌，说不出哪里好，可是现在的标准也早就不是看人家哪里好了，只要说不出哪里不好，就行啦。至于感觉嘛，慢慢培养吧，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橙子在沙发上翻了翻身，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地板上，想起小时候玩的游戏，你的手影是只小狗，我的手影是只老鹰，咯咯，现在连个跟自己玩影子游戏的人都没了，真悲催！其实一路走来，丢掉的也不只是几个玩伴，还有珍爱的小人书，还有曾经珍藏的笔记本，还有同桌的你，还有青春，还有理想，还有未来。

上了班，橙子后反劲儿似的打了两个哈欠，然后打开放材料的柜子，拿出这个月的那一本，开始写。橙子数学不错，高考时考了几乎满分，可算起日子来，橙子还得借助手指头。正在橙子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掰得正起劲的时候，老盛闪了进来。橙子早知道老盛来干啥，老盛最近喜欢上了车，可又买不起，就逮着谁可劲儿地唠车。还好，还好，有个学员关键时刻打了报告，成功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橙子就借着这茬儿，跟着学员到超市领订的东西。橙子站在超市外面，看着学员往外搬东西，忽然觉着自己像家长一样，学员的吃喝拉撒睡，他都要管，哪一点出了问题他都有责任，可是，老婆是谁呢，家在哪里呢？

冬天是最煎熬的，不过在橙子看来，这属于黎明前的黑暗。又值24小时了，那就是说，明天早上下了班就能休息了。哈，不怕不怕，挺住挺住。橙子拿起桌子上的单警装备穿戴整齐，戴上帽子，开始白加黑的一天24小时。

其实白天还好，人多，事多，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晚上才难熬。橙子坐在监控前，看着显示器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学员或者沉着冷静沾枕头就着的学员，觉得心里怪怪的。上个班盯着显示器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呢，这个班就又到了盯显示器的时间了，四天一个轮回，一个轮回一个轮回就构成了周而复始的生命。或者说，生命被拆分成四天一组的无数个单元格，接下来的人生就是马不停蹄地跳方格。

橙子这人生中的一个小方格马上就结束啦，在小方格还剩下一点点时间的时候，橙子忽然觉得安全平安地过完这个小方格，然后一以贯之地过完生命中剩下的那些小方格，或许就是圆满。是啊，哪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橙子25岁，是劳教所一名刚刚转正的小警察。按照时髦的说法，橙子是小草根一个。一如那脸蛋圆圆、肚腩肥肥的可爱善良的小麦兜，终日跟着老校长咿呀唱着“我愿是一块扣肉”，橙子也觉得“谜一样的浮世，每一步都未知”。可，麦兜也说啦，“当我们长大，当我们开心伤心，当我们希望失望，我们庆幸心里肠里，总有首歌在窜来窜去，撑着撑着，让硬邦邦的，不至硬进心肠，让软弱，不至倒塌不起”。 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