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重量
作者:仙鹤陈那天整理房间时突然在化妆包的夹层里找到了好多年前买的iPod shuffle,粉色的小小一只,并不比胸针大,握在手里也轻飘飘的像罗兰·巴特所谓“被击溃的时间”一样不够真实。
充好电戴上耳机,第一首是杭盖的歌,声音响起的一瞬间记忆像周星驰电影里那些五彩斑斓的鱼,翻涌着呼啸着向我游来,它们仿佛带着依稀可辨的属于过去的海藻气息,在迫近我时显现出越来越清晰的轮廓。戴着耳机躺在床上,我才想起来原来许多年前我是那样喜欢过呼麦,喜欢带有草原气息的旷远长调,喜欢辅音远远多过元音的好像独属于北方狩猎者的风声耳语。
我们大都记得是从哪一刻开始喜欢某个乐队或某一首歌的,却总是忘记是从哪一刻开始把曾经令我们无数次心动的歌尘封起来。大概因为心动的感觉总是强烈大过麻木,而麻木又被新一轮的心动取代。
记忆这样玄妙的东西只有少数人才能讲清楚。对普鲁斯特来说记忆是一根芦笋,一块玛德琳点心,是一个在午夜醒来时煤油灯下半明半暗的身影。我们总是可以随着他如梦似幻的叙述,像幽灵一般在他记忆的大教堂结构中徘徊;巴恩斯的记忆总是披着欺骗的外衣,我们需要按图索骥,一层层剥开道德的冰冷外衣才能寻得真理,震惊之余倒收获了一番阅读推理小说的乐趣;石黑一雄的记忆躲在一扇别名“第一人称”的虚掩的门后,真实总是影影绰绰,只有一把推开才能看到轮廓清晰的温情或血腥。
虽然我们作为人类也不过是物质的短暂宿主,待我们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们唯一真正拥有过的不过是意识与记忆。然而意识与记忆却像凌霄花一般需要依附物质才得以存在,假若不是这一只偶然间找到的播放器,我恐怕永远也不会记起几年前的自己喜欢听什么音乐。
我们是意识的宿主,而物品是记忆的宿主。我们在物品面前叫嚣着自己主宰者的身份,好像卡尔维诺的《堡垒中的蜉蝣》中蜉蝣面对堡垒的争辩:“我们在虚空中飞舞,就如同白纸上的字迹和沉静中传来的笛声。如果没有我们,那么世上除了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虚空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这虚空如此沉重,可以粉碎整个世界,它的毁灭力量包裹在坚固的堡垒中,只有靠轻盈、飞快、纤细的事物才能化解。”
人类对遗忘的恐惧是如此深刻,所以我们才迫切地以种种方式记录一切,文学、电影、音乐、绘画,不过都是我们记忆的物质存在方式罢了。“去爱,就是去记住;去记住,就是训练自己用一种怀旧的温情拥抱每个稍纵即逝的细节。”
第二天我又将那只承载着旧我音乐品味的播放器收回化妆包,循环播放一晚后并没有发生自我感动之余的审美复魅,人果然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生活圆桌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