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探析

摘 要 数字经济已成为全球经济增长与发展的新引擎、新动能，加强数字技能人才培养是全球各国面对的共同主题。西班牙政府为了解决近年来所遇到的技能人才供需错配以及受零工经济冲击的数字技能人才培养困境问题，不断完善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制度设计并推进改革实践。在制度供给方面，西班牙政府不断强化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建立与政策配套的资金投入机制、制定数字技能人才的评价标准。在实践推进方面，西班牙通过构建多主体协同培养数字技能人才共同体、规范促进不同阶段职教教师数字能力提升、持续建设学习场域的数字资源、开发与数字技能相融合的课程等，不断提升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数量与质量。

关键词 西班牙；数字技能人才；人才培养；制度供给；职业教育

中图分类号 G719.55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219（2025）10-0073-08

当今时代，以虚拟技术、物联网、人工智能等为代表的数字技术快速席卷全球并在经济增长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掌握数字技能成为劳动者融入就业市场和提高竞争力的基础。针对这一改变，西班牙政府主要从政策规划入手并通过产业数字化转型重构劳动者就业生态。2020年，西班牙政府颁布的《国家数字技能计划》（Plan Nacional de Competencias Digitales）明确指出，到2025年要有80%的西班牙公民掌握基本的数字技术技能，以实现西班牙在全球数字经济社会领域处于相对领先位置的目标[1]。同年，西班牙教育、职业培训和体育部将数字技能确定为旨在促进可持续和包容性经济增长的十大轴心战略之一，并根据使用人群、技能等级和日常使用场景等区分为四种不同类型的数字技能，即面向公众的基础数字技能、面向劳动者的高级数字技能、面向信息或其他尖端数字领域专家的专业数字技能和面向教育领域的数字技能[2]。对劳动者来说，无论其面向何种程度与强度的数字工作环境都应掌握和具备前三种技能。西班牙教育、职业培训和体育部进一步将工作世界的数字技能从低到高、从易到难设计成不同的横纵轴线交互的数字技能体系，包括从最基础的数字设备操作到高级数据分析与大数据等一系列完整的数字技能体系。而从产业数字化来看，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数字技术促使企业生产从“机器换人”向“人机协同”转变，重构企业生产样态，成为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核心。而随着技术革新与信息爆炸式增长，产业与企业在机器赋能下的生产方式与生产效率比纯人工生产更便捷且高效[3]。一般而言，“新要素加入会对劳动力就业产生替代效应和创造效应，使得劳动力就业发生结构性变动”[4]。基于此，西班牙重视对数字技能人才的培养，以更好地适应数字经济时代的产业需求。而职业教育作为服务区域数字经济发展和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教育类型，其在促进数字技能人才培养方面具有极大的优势。为此，本文旨在通过对西班牙政府和研究机构颁布的政策文件、研究报告和统计数据等资料进行深入分析，探索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的培养策略。

一、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现实挑战

（一）数字技能人才的供需之间存在错配

全球化、人口结构变化和技术变革极大改变了发达国家工作岗位的质量和数量，而随着数字革命的迅速蔓延，信息和通信技术被大量应用在工作岗位中，导致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急需具有信息化能力的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根据西班牙政府发布的《未来工作预测》（El trabajo del futuro）和欧盟2023年统计发布的《西班牙未来技能预测》（Previsión de competencias en España），到2035年西班牙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增长率为45%，其中与信息和通信技术相关的岗位增长速度最快，2030年将创造约320万个与数字技能相关的工作岗位，随后平均年增长率为3%左右[5]。与之相对应，企业所需的数字技术技能人才供给却持续不足。根据西班牙政府统计的数据以及西班牙于2020年颁布的《国家数字技能计划》（Plan Nacional de Competencias Digitales），西班牙劳动力市场持续呈现高失业率和劳动者数字素养缺失的状态，截至2022年，西班牙失业率依旧为12.9%，高于欧盟整体水平[6]。此外，根据欧盟委员会发布的《数字经济与社会指数报告》（Índice de Economía y Sociedad Digitales，DESI），虽然西班牙的DESI指数在欧盟27国中处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但仍有近一半的西班牙公民（43%）缺乏最基本的数字技能，其中有8%的人口从未使用过互联网，而数字技能相关专业的毕业生仅占总毕业人数的3.2%[7]。综上，西班牙正面临着亟须数字化转型的经济和社会环境，因此，西班牙政府近年来通过不断提高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规模来填补数字技能人才的巨大缺口，以聚焦数字经济的主战场。

（二）零工经济的泛滥掣肘数字技能人才培养

随着数字经济与平台经济的蓬勃发展，零工经济正在西班牙劳动力市场中快速崛起，其主要表征为劳动者签署的是临时合同。它的出现带来了工作关系和劳动关系的一系列变化，零工经济可能通过“自由”的劳动体验、“制造同意”的管理模式和“政策红利”下的溢价优势加大对实体经济领域劳动力的虹吸效应，加速产业“去技能化”进程[8]。这种类似自由市场经济的“技能拆解模式”不利于社会和个体层面的技能形成和积累。临时合同带来的是劳动者持续的流动性和不稳定性，拆解了劳动者个体的技能及其与社会之间的联结，个体分解的技能会被消磨，最终使得劳动者面临“去技能化”的危机[9]。从社会层面看，以服务业和制造业为主的西班牙产业结构加剧了这种流动性，并且给劳动者的“去技能化”会对社会整体的技能革命、形成与积累产生负面影响，同时也阻碍了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对数字技能人才的培养进程。此外，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革新，“新零工经济”创造的新工作形态和新就业形态加剧了劳动力市场需求的变化，该变化虽然暂时遏制了西班牙临时合同带来的短期高效益和高流动性，但却使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的数量和培养质量呈下降趋势[10]。西班牙政府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西班牙低职业资格或无资格的劳动者数量占总人口的45.4%，这意味着西班牙劳动力的就业形势可能会出现“反向繁荣”的现象，而随之带来的是职业教育吸引力减弱的根本问题[11]。零工经济的泛滥对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因此，在数字经济和产业数字转型的社会背景下，西班牙政府着力于在社会数字建设、职业教育毕业生向高技能人才转型和规范劳动力市场的发展目标等方面实现劳动力市场与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双向促进，以逐步消除零工经济泛滥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

二、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制度供给

现代制度理论认为，制度作为规范个体一系列行为的准则与规则体系，是由法律法规、政策、标准规范等子集构成的集合，具有规范性和秩序性功能[12]。因此，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制度供给不仅要以政策法规为保障，还要建立与完善相关的评价标准和规范。制度供给不仅为数字技能的等级评定与资格认证提供了统一框架，同时也规范了各级各类职业教育机构、企业、行业等利益相关者的培养行为，从而保障了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有序开展[13]。面对新一轮技术革命和产业转型升级带来的技术、组织和技能结构变化，西班牙政府通过强化顶层规划、颁布相关政策、建立数字技能人才评价标准等措施持续推进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制度建设。

（一）强化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

西班牙政府通过颁布政策来规划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目标与行动路径，从而强化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2020年，西班牙政府颁布《国家数字技能计划》（Plan Nacional de Competencias Digitales），主要目标是培养学习者的数字技能、提升劳动者数字技能，以确保劳动者能适应技术不断变革的数字社会[14]。同年，为了强调《国家数字技能计划》中有关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相关内容，西班牙政府颁布了《西班牙数字化议程2025》（España Digital 2025），通过十大核心战略、五十项具体举措进一步延伸并细化了《国家数字技能计划》的具体措施和目标，并鼓励多部门参与到职业教育数字技能培训项目中[15]。同年，西班牙教育、职业培训和体育部联合经济事务与数字化转型部与西班牙技术电视网（Red Técnica Españ old de Terevisión， Red.es）签订了关于实施“数字化教育”的协议，并与各自治州以及下属各级各类院校等利益相关者合作，从构建资源平台、制定有针对性的培训课程以及推动终身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构建等方面，多维度保障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实施[16]。2021年，为进一步完善教育系统中的数字技能人才培养计划，西班牙政府颁布了《促进职业培训战略计划》，针对当下与未来可能出现的职业制定培训计划，以此来推动非学历职业培训与教育系统中职业培训的紧密结合，并强调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基础性作用，为培养更具生产力和高技能的劳动力提供培训[17]。基于该政策且为了面对新经济形势与民众需求，2022年西班牙政府颁布《3/2022号新职业培训组织法》（Ley Orgánica de Formación Professional），提出通过以终身学习能力与就业能力为核心的教育内容，从多个维度满足个人终身职业培训的需求，为经济数字化转型提供足够的数字技能人才[18]。此外，在这些政策颁布的同时，西班牙政府联合各自治区不断出台有关职业教育与培训机构数字设备升级、职业院校教师数字能力准入标准与评价方案、加强院校机构与产业行业深度合作等一系列具体实施计划，不断完善西班牙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和战略图景。

（二）建立与政策配套的资金投入机制

近年来，由于数字经济的迅速崛起，数字技能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西班牙政府通过建立与政策配套的资金投入机制来支持各自治区和企业积极开展数字技能培训项目。2020年，西班牙政府投资约13.2亿欧元，支持包括数字技能人才培养计划在内的国家数字转型计划，以数字技术驱动新兴技术的开发与数字技能人才培养计划的开展[19]。2021年，西班牙政府规划未来四年内投资上千亿欧元以修复由于新冠疫情冲击而导致的经济衰败，第一阶段（2020-2021年）总预算为700亿欧元，其中针对教育体系的数字化转型总投资250亿欧元，针对中小型企业的数字技术研发、数字技能培训等方面的数字化建设计划投资40亿欧元[20]。而为了实现到2030年为320万个新职业和新岗位培养数字技能人才的目标，西班牙政府于2023年投入16亿欧元实施了“数字工具包项目”，并将资金投入到不同类型的企业中，鼓励中小型企业开发与数字技术有关的业务、大力开展员工的数字技能培训等；同时还开展了“变革推动者”项目，以支持中小型企业聘请“数字专家”来指导其数字化业务。为防止数字技术成为个体进步的阻碍，针对数字技能水平较低的劳动者或公民，西班牙政府联合五十多个行政部门与公共实体、公司、协会等实施了“D时代公约”和“儿童数字技能项目”，并分配了大量资金对失业劳动者、年轻人以及诸多工人进行基本的数字技能培训并建立数字中心培训网络，以实现其数字技能的可持续发展。此外，“量子西班牙”“技术专业化地域网络”等项目聚焦于人工智能、数字网络、数字天文、自动化和量子计算等新兴技术领域培养具有颠覆性技术的高水平技能人才或“数字技术专家”[21]。综上，西班牙政府通过不断完善职业教育数字技能人才培养政策与配套资金政策的实际落地，强化数字技能人才培养的顶层设计。

（三）制定数字技能人才评价标准

数字能力框架是对数字技能人才评价的指导性标准。作为欧盟成员国之一，西班牙数字能力框架的制定深受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影响，西班牙采用了2022年3月欧盟发布的《欧盟公民数字能力框架》（Digcomp 2.2）中的五大维度：数据和信息素养、沟通与协作、数字内容创作、安全、问题解决[22]。西班牙教育、职业培训和体育部在对此框架系统分析的基础上结合本国实践开发了适用于学习者的数字能力框架，同时也为行业企业对劳动力数字技能掌握程度的评估提供了参考标准。

西班牙在采用欧盟公民数字能力框架五个维度的基础上，对具体能力和评价标准进行了修改和系统阐述，见表1。此外，西班牙根据职业资格证书课程的难易程度与培训时长，将数字能力框架划分为A（简单）、B（基础）、C（中等）、D（进阶）、E（专业）五个层次，从而构建了数字能力等级指标体系[23]。该能力框架详细描述了数字技能人才应具备的不同能力和等级，为教育体系乃至全国各行业企业提供了评价数字技能的统一标准。同时，该框架的制定还凸显了数字社会中综合技能的重要性，从而推动劳动者数字通识技能与数字专业技能水平的不断提高[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