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保护土著语言
作者: 李士闻开始上课了,教室充满了欢声笑语。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纸质名牌,上面用韩文写着学生的名字。不一会儿,同学们就在老师的指导下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学写韩文。
然而,这些四年级学生可不是真在学韩语,而是在以韩文为载体,学习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吉阿吉阿语。这是一种没有文字的土著语,在印度尼西亚口口相传数百年之久。如今,大概有9.3万人在说这门语言,他们大多来自印尼东南部布顿岛上的吉阿吉阿部落。
“跟我念‘ph’(发音类似汉语拼音中的f)。来,把一张纸放在嘴前,如果发音时纸动了,那就是对的。”在巴务巴务市南部的亨德亚小学,来自韩国的郑德英老师正在给40多名学生上课。郑老师已经教授这门课程十余年了。
印度尼西亚是部落众多和文化丰富的国家,有超过700种本土语言,是世界上语言种类第二多的国家,仅次于邻国巴布亚新几内亚。在布顿岛,除了吉阿吉阿语,还有其他几种地方语言和近20种方言。然而,由于没有文字,许多语言正面临消失的风险。
阿米鲁尔·塔米姆曾任巴务巴务市长并积极参与吉阿吉阿语的保护工作。他说:“语言是一个社群的财富,是一种遗产。语言体现了一个部落的文明,但没有文字的语言在现实中是没有根基的。”
最初,语言保护者曾尝试用阿拉伯文书写吉阿吉阿语,因为吉阿吉阿语音节的节奏并不像印尼语那样适配罗马字母。而且,自16世纪以来,布顿岛上大多数人讲的窝里沃方言就采用阿拉伯文作为文字载体。但是,阿拉伯文并不适用于同一个岛上的吉阿吉阿语,后者与韩语的发音倒是有更多相似之处。
2009年,韩国学者访问吉阿吉阿部落后,当地人决定采用韩文作为吉阿吉阿语的文字。随后,两名巴务巴务市的教师前往韩国学习韩语,并开发出一种以韩语字母为媒介教授吉阿吉阿语的方法。

阿比丁的母语就是吉阿吉阿语。他曾去韩国深造,在首尔大学学习了六个月,被人们视作将韩语字母应用于吉阿吉阿语书写的先驱之一。
“学会韩语后,我发现韩语字母能够很好地表达部分吉阿吉阿语的发音。虽然不完全一致,但非常接近。”阿比丁说,“我们借用韩文来保护我们的语言,将传统字母和现代字母相结合,这让吉阿吉阿语显得独一无二。”他说的传统字母是一些在现代韩语中已经很少使用的字母。
有批评者对使用韩文作为文字载体表示担忧,认为这可能导致文化霸权,还可能会扭曲吉阿吉阿部落的身份认同。不过,另一些人却认为,这种国际融合可能有助于语言的保护。
“印尼文化既多样,又有韧性。”塔米姆说,“我们不应排斥其他文化的进入。另外,既然将韩文作为文字载体可以保护我们的传统语言,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15世纪,世宗大王创造了韩文。多年来,首尔大学一直致力于推动韩文成为无书写系统语言的文字载体,而吉阿吉阿语是唯一成功的案例。
尽管按计划,巴务巴务地区小学到高中的学生都要学习韩文,但缺少教师等因素导致项目停滞了十年。直到2020年,一本以韩文为载体、提供印尼语译注的吉阿吉阿语词典出版,学习韩文的项目才得以重新启动。
如今,在巴务巴务的索拉沃里奥区,街道、学校和公共设施的指示牌上可以同时见到罗马字母和韩语字母。学校也编写了新的教科书,四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正在学习韩文。
“这些字母很容易学,因为涉及的词汇都是我们在家常说的。”24岁的努尔芬说,“我现在还记得一些,但由于不常用,很多已经忘记了。”她曾在韩文班名列前三。

然而,大多数人依然仅在口头交流时使用吉阿吉阿语,部落中能够流利使用韩文书写的人仍然不多。此外,吉阿吉阿语的生存还面临着印尼语的强大压力。
“找到文字载体是件好事,但更重要的是,人们要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这种语言。”当地一位长者杜努丁说,“现在的孩子不再讲吉阿吉阿语了,他们习惯了讲印尼语,只有我们这一代人还在讲。”他还表示,许多本土词汇已经失传了。
对部落未来的担忧促使长者与学者们携手合作保护吉阿吉阿语。他们不断收集本土词汇,并用韩文书写。同时,家长们被鼓励在家中同孩子讲吉阿吉阿语,民间故事也被转写成韩文,以供年轻一代学习。
“语言灭绝时,部落认同和智慧也会随之消逝。”生活在巴务巴务的社会学家拉·阿尔曼说,“通过记录民间故事,我们能将本土智慧、先民历史、共同记忆和部落认同传递给下一代,延续不断。”
编辑: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