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河壶口瀑布
作者: 郑其岳从一个拐角仄入景区,突然看到一道瀑布腾空而起,金黄色的雾岚迷漫在午后的阳光里,奔袭而来的浊浪轰隆隆作响,震耳欲聋,野性糅合着霸气。
似雾如雨的水汽打湿了面庞,让人感到一丝清凉,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八月的暑气。我站在岸边一块岩石的高处,越过瀑布向前方看去,宽阔平缓的水不紧不慢地流着,突然河道收缩为一个壶口,河床顿时陷落,仿佛“上穷碧落下黄泉”,河水倾泻而下,浪花飞溅。
这里的河床是什么东西铸就的?据说是二亿多年前由三叠纪砂岩形成,具有坚硬、抗蚀力强的特性。滴水尚能穿石,何况急流恶浪的长期冲刷,坚硬的河道也能软化,断层和瀑布不断向上游移动,久而久之,那条瀑布形成的窄谷越来越长。
人到绝处往往逢生,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水到绝处必定壮观,断层是一种决绝的行为。中国四大瀑布,阴柔者如大龙湫瀑布,从高山飞流而下,最后变成了几缕白雾;阳刚者如壶口瀑布,千军万马般奔腾,歇斯底里的怒吼,视觉和听觉融汇激荡。
是的,这里没有眉目传情,只有横眉冷对!
站在瀑布旁,人被水汽裏挟着,腾云驾雾一般。仰望天空,有一只飞鸟掠过,像是一枚钉子将河流钉在空中。我把一朵浪花攥在手心里,试图揣摩黄河的前世今生。
面对这条姓“黄”已久的河流,一位常年在此拍照的摄影师告诉我:以前溅到浅色衬衣上的都是泥浆,现在仅是淡淡的黄水,颜色已退化不少。
如果追根溯源,黄河的源头直指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脉的千年雪峰,白皑皑的世界,冰凌万仞,有一种逼人的凛冽。只是这种清纯,如同初生婴儿的哭声,不沾染一点杂质。杜甫在《佳人》的诗中写道:“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源头的水大都清冽,途中难免遭受污染。更何况黄土高原被流水冲刷,泥沙裹挟,形成一条与众不同的黄色河流。
曾经,泥沙俱下,河水流过的地方沟壑纵横,伤痕累累,更甚者淤积河床,洪水泛滥,人和禽畜成为水中鱼鳖。同时,这条母亲河又堆积了一个个沙洲,诞生一座又一座城市,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还塑造了一个个乡村,宁静致远,星光闪烁。
是的,兼具两岸不计其数的沃土良田,拥有绿浪彭湃、鸟语花香和牛羊成群的景象。
早先那些横渡的小小羊皮筏,在风口浪尖上飘摇,难免危机四伏;后来跨越的一座座桥梁,像一条条彩虹,联结着两岸安居乐业的生活场景。
当然,生态环境治理的持之以恒,泥土的裹挟量已大幅度减少,就像黄河中的鲤鱼,游向生活的深处,开成一朵水中的花。
面对一个浪头一缕飞沫,我喜欢探寻真相,更喜欢辨认细节:那喷溅的飞沫,似乎有源头雪水的清冽;那奔涌的浪头,似乎有万马奔腾的神态;那一滴水里,仿佛蕴含着牛羊追逐的身影;那一滴水里,仿佛折射出一棵野草的活力……
如果是天上来的,却没有银河般的柔顺;它更符合万仞冰川的冷峻。水被水围困,水从水中突围,貌似柔软涵盖柔软,实际上是坚硬碰撞坚硬。
船工拉纤的号子逐渐远去,纤绳勒进肌肉的痕迹,还残留在某一片河滩的岩石上,风带不走,水冲不掉。只有黄河船夫与狂风恶浪搏斗的情景,联结着战场上的生死搏斗,让人血脉亢奋的《黄河大合唱》应运而生。
是的,日寇的铁蹄硬不过中国人的骨头,侵略者的飞机大炮也早被黄河的大浪所摧毁。如今,似乎什么都已荡然无存,唯有“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旋律,依然动人心魄,依然撑起中国人的脊梁。
就像严冬的东北,大地上除了白雪还是白雪,站在壶口瀑布旁,满眼除了浅黄色还是浅黄色,我更喜欢想象成遍地的庄稼在绵延,成熟的秋色在渲染。
瀑布席卷而来的水汽,仿佛让我置身于秋意之中,季节的变化是孩儿的脸,不一定与水有关。
还是让黄河继续奔流吧,源源不断地蜿蜒在中国的大地上,还是让壶口瀑布继续怒吼吧,那是一种民族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