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驹收藏的《紫云出浴图》

作者: 任动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民间收藏第一人。”这是著名学者启功对张伯驹的盖棺论定之语。信哉斯言。

张伯驹的收藏尤以书画为富,其议论法书宝绘的文章数量也最多,且议论风生,言简意赅,往往只言片语,却直中鹄的,比如张伯驹谈论宋徽宗《雪江归棹图》卷:“布置精密,笔意超绝。”寥寥八字,却写尽了画卷结构的精巧和布局的缜密、笔画的灵动与意境的超逸。

张伯驹说:“丙申,余移居后海,年已五十有九,垂老矣。而时与昔异,乃与内子潘素商定,将此帖捐赠于国家。在昔欲阻《照夜白图》出国而未能,此则终了夙愿,亦吾生之一大事。”1956年,张伯驹将《平复帖》等所藏书画捐赠国家,认为是得其所哉,“终了夙愿,亦吾生之一大事”。由是观之,张伯驹耗费巨金收藏书画珍迹,终极目的是不让国宝流失海外。这种收藏观体现了张伯驹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杨建说:“先生一生虽生于官宦之家,独不耽溺锦衣玉食声色犬马,而雅好文艺,不惜以身家性命倾尽家资豪购绝世珍品,之后又慨然捐归国库,毫无滞恋,由此收藏观可窥其胸襟气度之高,并世无两。”如此评价,可谓实事求是。

张伯驹把一生蓄藏之书画名迹大都捐献国家以后,曰:“余所藏书画尽烟云散,惟此图尚与身并,未忍以让。”未忍以让的“此图”,指的是《紫云出浴图》卷,为清初词人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延请画师为徐紫云所作之肖像画。陈维崧与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襄的歌童徐紫云的一段缠绵公案,曾被冒襄的后人冒广生编入《云郎小史》,此书甚是详尽地裒辑了二者的故事。冒广生(1873—1959),字鹤亭,张伯驹因而称其“鹤老”。张伯驹说:“鹤老则因观赏《紫云出浴图》在上海相识,值其八十生日,余寿以《临江仙》词云:‘水绘鸳鸯旧梦,罗浮蛱蝶新知。  红丝词好继乌丝;江山输末造,名字入传奇。一醉当时题壁,百年此日称卮。青芜故国影迷离;松存经岁干,菊有傲霜枝。’”1952年,冒广生八十寿诞之时,张伯驹填词一阕,为冒广生贺寿,潘素亦绘《双松图》为之祝寿。同时,张伯驹还曾为冒广生的《盘山游草》诗卷题跋。由此可见,张伯驹素与冒广生相善,对《云郎小史》应该是不陌生的。

《紫云出浴图》属于典型的明清时期同性题材绘画。张伯驹所藏书画珍品尽作烟云散,唯《紫云出浴图》“未忍以让”,实在是因为画像太过精美,爱不释手。“紫云像可三寸许,着水碧衫,支颐坐石上,右置洞箫一,发鬖鬖然,脸际轻红,星眸慵睇,神情骀宕,若有所思。”而且,此图有众多名家题诗,如冒襄、王士禛等,更显画卷之珍贵。张伯驹是以留下把玩欣赏。

在文化随笔《紫云出浴图》一文中,张伯驹较为详细地记述了购藏此画的来龙去脉。《紫云出浴图》流传有序,张伯驹自述:“后又归端方。袁世凯第五子袁克权规庵为端方婿,端女于归,图遂归规庵。余于规庵处见之,极羡爱,请其相让,未许,乃谋于方地山先生。时地山正窘困,余议以二千金畀规庵,以一千金为规庵与余共赠于地山解厄者。定议后,图卷遂归余。”袁世凯的第五子袁克权,乃清末大臣、金石学家端方的女婿,字规庵,与张伯驹是同学。在袁克权家初见《紫云出浴图》,张伯驹就极为羡爱,请其相让,而袁克权也对此画甚是喜欢,不忍割爱。他们共同的老师方尔谦,字地山,乃清末民初著名学者、书法家和楹联家,有“联圣”之称。恰巧其时,方尔谦生活窘迫,急需接济。于是,张伯驹拿出二千金给袁克权,其中一千金作为他俩的共同馈赠,以解方尔谦之困。就这样,张伯驹终遂心愿,抱得《紫云出浴图》乘兴而归。

我们在《春游琐谈》中读到《紫云出浴图》之后,对这幅画及紫云肖像留下了深刻印象,却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张伯驹这篇随笔里,自始至终没有提及画师的名字,只说《紫云出浴图》乃陈维崧延请画师为徐紫云所作之肖像画。这恐怕是张伯驹故意在吊读者的胃口吧。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读了张伯驹《丛碧书画录》中的《清陈鹄紫云出浴图卷》之后,豁然开朗,疑问迎刃而解,因为题目即点出了《紫云出浴图》乃清代画师陈鹄(号耆斋)所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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