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者、大书家谢无量 （二）

摘 要：谢无量是我国近现代以来一位勇敢的文化斗士。他坚决捍卫中国的传统文化，积极借鉴西方研究方法，与我国传统方法相结合；他是我国最早研究马克思《资本论》的几位学人之一，也是孙中山最赏识的学人之一，其著作开风气之先；他是学者、诗人、书法家、历史学家、哲学家、教育家、报人、社会活动家，有着超前的国际视野和与时俱进的现代思维。

关键词：谢无量；大学者；大书家

三

毛泽东主席曾评价谢无量：“谢无量先生是很有学问的，对中国古典文学和哲学都很有研究，思想也很进步，在苏联十月革命以前就写了《王充哲学》，这是提倡唯物史观的。”

谢无量著作可分为两大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14年到1923年。1914年出版的《伦理精义》为其最早著作，距今已100余年，还有《（新制）哲学大要》《（新制）哲学大要参考书》《新制国文教本》；1915年有《孔子》《老子哲学》《韩非》《朱子学派》《阳明学派》《中国哲学史》；1916年有《中国六大文豪》《中国妇女文学史》《佛学大纲》；1917年有《实用文章义法》《妇女修养谈》《国民立身训》《王充哲学》《诗学指南》《词学指南》《新制国文教本评注》《实用美文指南》；1918年有《骈文指南》《中国大文学史》；1923年有《罗贯中与马致远——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古代政治思想研究》《诗经研究》《楚辞新论》《中国古田制考》。其著作共有28种，最早的一种是《伦理精义》，为其30岁以前完成；最晚的几种是1923年写成出版的，共五种，为其40岁完成。1914年至1918年间其每年都有写成的书，共18种，出版于中华书局；1919年至1922年没有写书出版，直到1923年著书五种，出版于商务印书馆。

第二阶段是谢无量的晚年时期，这时谢无量已赴北京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他老当益壮，加倍于史学、文学、经学方面的深入研究，发表了不少论文，如《再论李义山》《纪念关汉卿——革命的戏剧家》《诗经研究与注释》。

综上所述，我们不难看出，谢无量所出版的书有多种都是具有开创性的，如《中国哲学史》《中国妇女文学史》《佛学大纲》《中国大文学史》《古代政治思想史》《罗贯中与马致远》等。

需要注意的是，我们不能将谢无量著书完成的时间与该书出版的时间混为一谈。

1912年夏，谢无量离川游历南方各省，翌年初回芜湖，后转上海，正遇上上海发生宋教仁案。当二次革命失败后，革命党人遭到迫害，许多人都逃往日本。此时的谢无量也潜伏下来，但他并未闲着，而是为中华书局编书，其中就包括有《中国大文学史》《中国哲学史》和《中国妇女文学史》等文学、哲学书籍。这些书的正式出版，已是后面几年的事了。如《中国哲学史》出版于1915年，《中国妇女文学史》出版于1916年，《中国大文学史》出版于1918年。

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谢无量在李大钊、陈独秀影响下，也积极拥护五四运动，提倡白话文。之前，谢无量著书大都是用文言文，而从这时候开始，他就用白话文经常为《新青年》杂志写诗，还用白话文为商务印书馆编写多种国学小册子，其中《罗贯中与马致远——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古代政治思想研究》《诗经研究》《楚辞新论》和《中国古田制考》五种，都是由商务印书馆于1923年出版。

鲁迅对谢无量的《罗贯中与马致远——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大加赞颂，他说：“于谢无量《平民文学之两大文豪》第一编知《说唐传》旧本题庐陵罗本撰，《粉妆楼》相传亦罗贯中作，惜得见在后，不及增修。”鲁迅对谢无量的《中国大文学史》《诗经研究》《楚辞新论》也非常看重。在鲁迅的《汉文学史纲要》中，多篇都以《中国大文学史》《诗经研究》《楚辞新论》等作为参考书多次援引，如第二篇《书》与《诗》的参考书就有谢无量的《诗经研究》；第三篇《老庄》的参考书就有谢的《中国大文学史》；第四篇《屈原及宋玉》的参考书就有谢的《楚辞新论》；第五篇《李斯》的参考书也有谢的《中国大文学史》。

《楚辞新论》出版于1923年，据谢无量女儿谢祖仪《已倦看花眼，犹存问道心——回忆我的父亲谢无量》中说，《楚辞新论》的写作，是针对胡适在北京《努力周报》上发表对历史上是否有屈原这个人表示怀疑的文章，并分析史料，提出了“五大可疑”。谢无量针锋相对，通过史料分析考证，以强有力的事实证明不仅有屈原此人，而且指出屈原当时的文章吸收了“楚歌”的特点，一反当时盛行的《诗经》的四平八稳。屈原创造出历史上的南派文学，具有活泼生动、富有表现力的特点。谢无量认为，楚辞是平民文学，他强调：“不久就会流传全国，将这种文学化、音乐化的爱国精神，嵌入国民的脑海之中，使他无论何时都是跃跃欲试，毕竟做了倒秦的先锋。”

谢无量的《罗贯中与马致远》《楚辞新论》《古代政治思想》等都受到孙中山赞赏。谢无量《罗贯中与马致远》认为：“看前两编所述，知道元代除了小说戏曲，就没有文学。他那文学，是簇新的平民式。那时代精神的代表人物，就是罗贯中、马致远。”他还强调：“这种平民文学，虽然元以前已经胚胎萌芽，元以后仍是继续发展，但元代有他最大的特质，我们是不能忽略的。”平民文学就是大众的文学，就是人民的文学。谢无量这本书的出版已经离我们现在快100年了，但其书仍然有着广泛的现实意义。当时谢无量是为了宣传新文化运动，宣传白话文学和宣传平民文学而作。他不仅文言写得好，而且白话文也写得精彩流畅，浅显易懂，没有一点生涩学究之感。

《中国哲学史》于1915年中华书局出版，距今已有100多年了，田文军、杨姿芳认为：“（《中国哲学史》）是现代中国哲学史学科早期的代表性成果之一，该著作问世以后，人们的现代中国哲学研究方法，逐步建构起具备现代学术性质的中国哲学史学科。因此在中国哲学史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历史转折中，谢著对现代中国哲学史学科形成不无贡献，其在中国哲学史、学科史的历史地位和重要价值不容抹杀，也无可替代。”郝松松也认为：“长期以来，谢无量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是中国哲学史上第一部以‘中国哲学史’命名的系统哲学史著作，以《中国哲学史》为核心，加之其他各哲学人物与流派的专史类著作，共同构成了谢无量独特而较为完整的哲学史观与研究方法。”也有学者将谢无量归入现代新儒家学者和哲学史家，认为：“谢是一位极具拓新精神的哲学史家，现代新儒家学者。他顺应清末民初西学东渐，经学转向，诸子学与佛学复兴的潮流，努力学习外语以获取现代哲学与科学知识，重构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国文化。他以现代哲学观念为指导，撰成近代第一部《中国哲学史》，系统梳理了传统哲学史，并凝练出‘并存异学，求其会通’ ‘因世论人，述其推原’ ‘时代为经，学派为纬’ ‘分类述之，条纪贯串’ ‘约其精蕴，无取繁词’的哲学史方法论。谢无量贯穿儒释道，统摄文史哲，会通中西马，他的治学方法和探索精神在今天更加凸显出重要价值。”[14]

在《中国哲学史》中，谢无量首先在绪论中对哲学进行了说明，他认为：“今世学术之大别，曰哲学，曰科学。哲学之名，旧籍所无，盖西土之成名，东邦之译语。”虽然哲学是西方传来的，但谢无量说：“及官失学散，乃谓之曰儒学，谓之曰道学，谓之曰理学，佛氏则谓之义学，西方则谓之哲学，其实一也。地虽有中外之殊，时虽有古今之异，而所学之事，所究之理，固无不同者矣。哲学之名，实自拉丁文之Philosophia转译而来，本意为爱智之义。故苏格拉底曰：‘我非智者，而爱智者’。智与哲义本相通，《尚书》‘知人则哲’，《史记》作‘知人则智’，《尔雅·释言》‘智，哲也’。《方言》‘哲，智也’。孔子为中国哲学之宗，尝自居好学，又曰好学近乎智，是即以爱智者自居矣。智者，致知之事，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自吾一身以至于宇宙万事万物之理，莫非学者当知之事，知有大有小，有偏有全，见其全者为哲学，见其偏者为科学，故哲学备矣。”[15]可见，谢无量对哲学的解释，极其精确，非常畅达，以理服人，而且他能将哲学进行东西方的对比，在当时实属罕见。在清末民国初年，西方哲学家认为我国的哲学只有实践哲学，而理论哲学即使有，也不发达。谢无量对我国从古代到近代的100多位哲学人物作了专文研究，并对时代背景及发展趋势亦有简述。

《古代政治思想研究》出版于1923年，是谢无量出版的第20部著作。中国政治思想史作为相对独立的现代科学研究门类出现于20世纪初期，首倡此项研究的是梁启超与谢无量。当时我国正处于共和初创时期，国难重重，国内政治局面相当混乱，思想文化也处于新旧变革之间的多元发展阶段。梁启超开始研究中国政治思想史，属凤毛麟角，也只是在报纸或杂志上发表一些片断的论文。这个时候学科的建设属于草创阶段。谢无量比梁启超要小11岁，而且梁启超是百日维新的第二号人物，但谢著《古代政治思想研究》的书稿完成于1922年，1923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而梁著完稿与出版都是1924年，由中华书局出版。1925年北大已开设政治思想课程，但都为学者考证；清华只开设了西方政治思想课程。所以，应该肯定谢无量与梁启超在中国政治思想史学科建设中的首创之功，荜路蓝缕，不能埋没。

《中国大文学史》是我国比较早的一部文学通史，该书不仅内容丰富，而且分期合理，加之材料的充分翔实和编写内容由宽而泛向纯而专方向的发展转化，使该书在20世纪初国人所著的“中国文学史”中占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中国最早撰写中国文学史的是京师大学堂的林传甲，于1904年问世；其次是东吴大学的黄人，完成于1905年。不过，这两位先生的文学史都有些问题：林传甲于元、明、清文学部分都未设专章；这两本书所涉及的内容庞杂，与文化史或学术史的体例类同。

在谢无量此本书中，第一章就是《文学之定义》，分别引录了我国古代的《周易》，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汉初学者辑的《尔雅》，南朝梁刘勰的《文心雕龙》，清阮元的《文学说》以及外国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黑格尔、白鲁克、亚罗德、戴昆西等的言论，以此解释“中国古来文学之定义”与“外来学者论文学之定义”。[16]关于文学的分类，作者也有精辟的见解：“如上所说，分无句读文、有句读文为二，下分十六科，即图书、袁谱、簿录、算草、赋颂、哀诔、箴铭、占繇、古今体诗、词曲、学说、历史、公牍、典章、杂文、小说是也。”[17]

王文濡在《中国大文学史》的序里认为：“安寿谢先生无量，精于四部之学，旁通画革之文。以世界之眼光，大同之理想，奋笔为之，提纲挈领，举要治繁，品酌事例之条，明白头讫之序，核名实而树标准，薄补苴而重完全，百家于是退听，六艺因而大明。”可知王文濡非常敏锐地意识到谢无量著作鲜明的世界级眼光。李怡在《大文学视野下的近现代中国文学》中指出：“（谢无量）是中国学者在文学史著作中对‘大文学’概念的最早使用，他已经意识到外来的‘文学’一语无法涵盖中国文学的诸多现象，需要‘大’字来打破其‘纯粹’的逼仄，让‘文学’联通古代的‘文’或者‘章’，让纯对话于‘杂’。谢无量用词证实现代初期‘文学’理念的冲突与尴尬。将近一个世纪以后，在现代中国文学的发展业已成熟的当下，又有学者在盘点。”[18]

谢无量于20世纪早期，曾参加《苏报》《国民日报》的编辑工作；1906年任北京《京报》主笔，后又任上海《民权报》《独立周报》和《神州日报》主笔；1913年任中华书局编辑；五四运动后任商务印书馆编辑；九一八事变后，又在上海办《国难月刊》（第二年改为《国难晚刊》）。《谢无量文集》于2011年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但只收了他的20余种著述。2023年由巴蜀书社出版了《谢无量全集》。

冯其庸生前就认为：“不能忘记，谢无量与鲁迅、王国维是同时代人。鲁迅比谢无量大三岁，王国维比谢无量大七岁。王国维有开创性的《宋元戏曲史》（1913年出版），稍后，鲁迅有《中国小说史略》（1923年出版）。谢无量的《伦理精义》（1914年出版）、《中国哲学史》（1916年出版）、《中国妇女文学史》（1916年出版）、《罗贯中与马致远》（1923年出版）、《中国大文学史》（1918年出版），恰好是在王国维之后，与鲁迅是同一时期，为同一政治文化时代背景下的产物。并且在鲁迅的著作里，还申明参考过谢无量的著作，并把它列为参考书。”[19]

谢无量是四川省乐至县人。四川要建成文化大省，自当深入全面地研究谢无量，推崇谢无量，学习谢无量。

作者：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