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雅集乌龙潭

作者: 王爱国

江苏省人民医院对面是南京市广州路217号,乌龙潭公园位于此地。公园虽然水域不大,却把千余年的岁月珍藏。

放生庵前乌龙潭

古潭狭长,像一条静卧的乌龙,一如它的名字。它本不叫乌龙潭,因为水色清碧,最初叫清水大塘;后来塘中广植莲花,便叫芙蓉池了;再后来,传说东晋的某一年,出现四条乌龙绕着潭中的泉眼戏水,从此改称乌龙潭。多年间,乌龙潭僻居城西一隅,孤芳自赏;到了中唐年间,突然名满天下。

唐朝时的南京是什么样子?隋朝的荡平耕垦使繁盛了几百年的故都成了一座寂寞空城,唐朝时南京依旧受到压制,《新唐书》记载显示,有唐近三百年,南京只在几个很短的时间段是州级建制,其中之一是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至上元二年(761年),改南京为升州。升州建制仅存在了三年,要说这一段历史留下了什么印记,除了城南的升州路,就是乌龙潭。

乾元二年(759年),颜真卿来到升州,他的职务是升州刺史。这时候安史之乱还没有完全平复,李璘之乱也刚过去三年,对唐王朝而言,曾经归李璘节制的南方需要一位忠心的大臣来坐镇,肃宗的选择是颜真卿。

说到颜真卿,因为书法家的名头太过响亮,常常令人忽略了他的另一面。事实上,他是书生,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安禄山起兵范阳时,他曾率20万大军迎战;他一生历玄、肃、代、德四朝,刚正不阿,弹劾不法,几遭贬谪。在盛唐至中唐的朝廷上,他是一股清流。所以,唐肃宗放心地把升州交给了他。

初来升州,颜真卿要做的事很多,建放生池一事,他始终记在心头。在安史之乱、李璘之乱的背景下,放生这一行为有着非常深刻的意义。当时在全国各地共建放生池八十一处,乌龙潭就是其中之一。

乌龙潭放生的实质是慈悲为怀,是以天下苍生为己念。正因为此,后来,放生池边建起了放生庵,以颜真卿的封号鲁公设了神位。《上元县志》载:“放生庵又名护生庵,在龙蟠里,庵前为乌龙潭。”“庵西有屋三楹,祀鲁公以下之有功德于放生者。”太平天国时,放生庵毁于战火;清朝同治年间,放生庵旧址上建起颜鲁公祠。如今,颜鲁公祠有颜真卿纪念馆,陈列着相关文物以及书法艺术作品,是唯一保存完好的祭祀颜真卿的祠庙遗迹。

随园往事

明清以来,乌龙潭屡有疏浚,颜鲁公祠也几次修葺。这个潭水清澈、绿树长青、亭台阁榭错落、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成为文人雅士的钟爱。谭元春与友人在此雅集,黄虞稷与丁雄飞在此相识,方苞、薛时雨在此筑庐授业,吴敬梓在此观棋揽胜,一众名家之中,曹雪芹无疑是名气最大的,其次大概是魏源。

从虎踞路的大门进入公园,东边不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块巨石,上书“石头记”三个大字,山坡下是曹雪芹纪念馆,纪念馆正前方有曹雪芹石雕坐像——他手持书稿、目视远方,叠腿坐于石上,似乎依旧沉浸在那个旧梦之中,紫菱洲、沁芳桥、藕香榭等景点分布周围,充满了“红楼梦”元素。潭西文化墙则讲述了尽人皆知的曹家悲剧故事。

红楼景点在乌龙潭占比很大,因为这里曾是曹家花园——随园的一部分。随园两度易主,先是曹家败落,经办此案的内务府郎中隋赫德继任江宁织造,将曹家的园林据为己有,称“隋园”。仅仅过了五年,隋赫德获罪,隋家败落,年深日久园子几近荒废。后来因缘巧合之下,袁枚以三百两银子购得隋园,随后投入巨资亦改亦建,成为一处著名的私家园林。他在《随园记》中说:“随其高为置江楼,随其下为置溪亭,随其夹涧为之桥,随其湍流为之舟。随其地之隆中而欹侧也,为缀峰岫;随其蓊郁而旷也,为设宧窔。或扶而起之,或挤而止之,皆随其丰杀繁瘠,就势取景,而莫之夭阏者,故仍名曰随园,同其音,易其义。”一句话,顺应自然,不作任何破坏,所以称“随园”。自1749年辞官到1798年去世,袁枚归隐于随园近五十年,主要著作《小仓山房文集》《随园诗话》及《随园诗话补遗》《随园食单》,都以随园或与随园有关地名命名。文化墙上,他俩比邻而居,算是随园成就的一段因缘。

“小卷阿”与《海国图志》

随园的衰败始于清朝道光初年,那时乌龙潭还是一处胜地。1830年,魏源来到南京,喜欢上这个亭阁错落、林茂竹修的雅趣之地,于是在今龙蟠里20号置地建房,取名“小卷阿”,小卷阿东侧就是乌龙潭。“卷阿”是《诗经·大雅》篇名,“卷”是曲之意,“阿”为大山丘,《卷阿》是歌颂周王的篇章,但其中有劝诫人们注重道德修养之意,魏源以此命名居所,用意在于自勉。

近代中国,林则徐、魏源、龚自珍、徐光启等是第一批睁眼看世界的人,他们提倡学习西方科学技术。魏源更是以《海国图志》一书开启了中国了解世界、学习西方的新潮流,是中国在思想上从传统转向近代的重要标志。50卷的《海国图志》是在小卷阿完成的,魏源在书中首次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先进思想,可惜的是,这部为近代中国而写的书没有引起清廷的重视,反而推动了日本的明治维新运动。

魏源离开南京后,小卷阿依旧是魏家住所,经历了近两百年的风雨后,已不复当年模样。如今,修缮后的魏源故居西门在龙蟠里临街一侧,东门在乌龙潭公园内,魏源当年手书的宅门横额“小卷阿”已经不见,大门紧闭,从门缝中张望,院中空荡荡的。

在岁月的变迁中,乌龙潭几番起伏,一度潭淤景毁,一片荒凉。近年来,乌龙潭周边环境得到整治,虽然面积大大缩减,但水清、岸绿、河畅、景美,“城西之冠”再展婀娜姿态,只是当年的风雅遗迹已经寥寥无几。方苞的教忠祠上新起了开元新居,薛时雨的薛庐只能去古籍中领略风采,谭元春与友人的雅集全无痕迹,黄虞稷只留下一个藏书的传说,随园已毁,往事尘封,小卷阿剩下一个空壳……

如今,乌龙潭公园西侧有一面60米长的文化墙,诉说着乌龙潭早期历史文化名人及其故居的故事。昔日明珠散落于历史长河中,而今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捡拾起来,说到底依旧是憾事一件。

图片由小满提供 编辑 许宵雪 1850735471@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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