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置顶，我把爱静音

一

毕业后，我留在了北京。由于刚刚参加工作，对业务不熟悉，我常常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又是一个周末，我窝在小出租间里，照例给妈妈打去微信电话。铃声响了一阵，手机才被接通。“喂，是亭亭吗？”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我不由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连忙应道：“嗯，是爸爸呀，是我……我妈呢？”“你妈要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点东西，她手机快没电了，就留在家里充电。”爸爸向我解释道。我“哦”地应了一声便陷入沉默。

手机那端的爸爸似乎还在耐心地等待。我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可因平日里与爸爸沟通极少，一时间竟找不到话题。

我试着开口：“嗯……那个……哦，对了，爸爸，我上次在网上给你买的那双运动鞋，你试过了吗？怎么样，还合……”我总算想起个话题。话音未落，爸爸明显染了笑意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合适！合适！特别舒服！不过老爸什么也不缺，你不用老惦记着……”我感觉到爸爸的开心，和后半句那虽未说完，却明显是关心的话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翘起嘴角。

又聊了两三句，我便主动结束通话。挂断电话后，我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懊悔的情绪又席卷上来，因为我分明能感到爸爸挂断电话时的恋恋不舍，他一定还期待着能和女儿多聊几句吧！而我却选择了逃离。

小时候，每当我放学回家，爸爸早已去工作。而白天他又常关着门睡觉，若我在家，妈妈总叮嘱我小声些，以免影响爸爸休息，所以，那时的我在家里总是蹑手蹑脚。时间久了，这种动作上的小心翼翼，逐渐转移到与爸爸的相处上。

那时家庭条件不好，爸爸承担着一个家庭的重任，很不容易。可儿时的我并不明白，更不理解，我只是浅显地认为爸爸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很严肃，不像妈妈温柔慈爱，我有些怕他。再加上平日里很少见面，更说不上话，心理上的距离便更被拉远。

如今，我独自在异地工作，很多时候，对妈妈是依恋想念，对爸爸却不知该如何亲近。我时常向妈妈询问爸爸的身体情况，也常常为爸爸买些东西表达关心，可真正话语上的沟通却还是寥寥无几。

二

那天不久后的一个周六，是表哥结婚的日子。我周五下班后便坐高铁回家，第二天和爸妈一同去参加婚礼。

婚礼结束后，爸爸开车载着我们回家。途中，他拨了一个电话，挂断后，随手将手机放到中央扶手箱旁的一个小置物台上。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是微信的主界面，而聊天列表中的第一个，竟然是我。我有些诧异，打开自己的手机，好一阵才翻到与老爸的聊天页面，最近的一条信息，还是春节时我的群发祝福。我忽地意识到，大概是爸爸将与我的聊天置顶了。

我不禁有些吃惊。爸爸将与我的聊天置顶，一定是对我非常关心，他期待与我交流，来自我的信息，哪怕一条也不愿意错过，即便这样的交流寥寥无几。想到这里，我有些羞愧，大概我已经在无意识间，多次让爸爸的这份期待落空，我这个女儿太失职了！

回到家，我坐在自己的房间，脑子里一直想着爸爸，很多有关于他的记忆一个个翻涌上来。

上小学时，有一次下暴雪，学校临时停课，通知家长来接。雪几乎要没过膝盖，是爸爸来学校接我的，当时都已经十来岁的我，被爸爸一路背着回家。还有一次，和爸爸一起爬山，那真是我们父女屈指可数的亲子活动，可半途我不慎崴了脚，又是爸爸一路背着我下山。儿时我很爱吃邻县的特产——青提，而爸爸开车常经过那里，因而每年当季，家中便从不会缺少青提，即便它的价格并不便宜……

想着这些，我心里越来越难过。爸爸对我的爱总是出现在沉默里，出现在背影中，出现在许许多多我忽略的角落里，而我对它们通通视而不见，还贴上“畏惧”“不自在”的标签，选择逃离。可是，爸爸从来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守候和期待。

正在这时，妈妈推门而入，我将思绪回笼，发现她手上还端了一盘洗净的草莓。

我惊喜又感动，因为上周和妈妈通电话时，无意间说想吃草莓，但考虑到自己的钱包，就没舍得买。说这话时，我本是带了开玩笑和撒娇的态度，没想到妈妈却记在心里。我搂着妈妈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把脑袋在她颈间亲昵地蹭蹭，幸福地说：“哎哟，妈妈，我好感动哦！”妈妈故作嫌弃地推开我的脑袋，又戳戳我的额头：“这是你爸特意跑去草莓园摘的，觉得更新鲜。”我不解地问：“啊？你让爸爸去的吗？”妈妈摇摇头，冲我笑着眨眨眼说：“才不是！每次你一打电话，他要是在旁边，那耳朵啊，可在那儿竖着仔细听呢！他上回听见了，知道你这周回来，连忙跑去摘的……”

听完妈妈的话，我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不能再和爸爸这样冷淡地相处了，爸爸爱我，关心我，我们之间又怎么能总有这样近乎陌生的距离感呢？

三

第二天下午，我便要返回北京了。早饭后，妈妈出门买菜，要在我临走前再给我做顿好吃的。于是，家里便只剩下我和爸爸两人。

此时，爸爸正在阳台晒衣服。平日里，我会溜回房间做自己的事情，而今日，我鼓足勇气，走向爸爸。“爸，今天天气真好。”听到我的声音，爸爸扭头应道：“是啊！”“要是你上午没事，咱俩出去走走？别辜负这么好的阳光嘛！”我试着提议。

爸爸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但随即高兴地应道：“好啊！你想去哪里？咱开车去兜兜风！”我笑着摇摇头：“不开车了，咱们散散步，旁边的公园就挺好的。”爸爸看起来十分高兴，爽快地答应。

换衣服时，我突然想到什么，冲到爸爸面前说：“爸，我给你买的那双鞋回来还没见你穿呢！快换上，让我看看，今天就穿那双鞋呗！”爸爸还有些不好意思，憨憨笑着说：“我一直没舍得穿呢，行，那我换上。”爸爸换上新鞋，有些腼腆地向我展示，我伸出大拇指，调皮赞道：“真帅！我的眼光就是好啊！”我们开心地出门了。

走到公园，看着嬉戏的孩子们，爸爸不知想到什么，对我说：“你上学前班时，一直都是家人接送，待到上小学，要自己步行上学了，虽然有其他小伙伴一起，但我和你妈还是不放心，毕竟要过两条马路……所以在你独立上学的前两次，我天天跟在你们后面！”我吃惊又好笑地喊：“啊？！我都不知道哎！”“然后我发现，你们每次经过小花园，都会在那里玩会儿滑梯才走，不过好在过马路时很讲规矩，我就没有戳穿你！”爸爸说罢，我俩一齐笑起来。话头一开，后面的交流竟也十分顺畅。我们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走走停停，氛围也越来越轻松随意，直到妈妈打来电话，才一起回家。

而我也发现，爸爸并不像我想象中的严肃，当我主动亲近他时，他是亲和的、健谈的、幽默的。我们只是缺乏沟通，并不缺乏爱，这份沉默的爱是可以被更好地表达，更好地倾听，更好地回馈的。返回北京后，我给自己和爸妈建了一个微信群，不再只和妈妈分享生活，而是与他俩一起。果然，爸爸在群中十分活跃，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我也终于明白，只有彼此沟通，才能让爱闭环，让其围绕得更加持久温馨。

编辑|龙轲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