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余生烛光 [组诗]

点亮一盏煤油灯

电灯下意外看见了一盒火柴

想起旮旯里的煤油灯

我兴奋地关掉头顶的电灯

让屋里一片漆黑

还像从前一样

我小心翼翼请出煤油灯

将一根火柴抽出

火柴也像从前那样扑哧了一声

一个小舌头就喂了上去

而当我又打开头顶的电灯以后

发现煤油灯是灯中的灯

余 生

故乡的天

异乡的地

诗里酒里云里雾里梦里

醒后还在人世上

一个影子

半条命

给儿子

长相像我

倔强的臭脾气像我

独生子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孩子

但这样你还不是我的儿子

此生你必须背叛我

与我背道而驰

去救赎你

和我

没有骑过的马 

我骑过的马

有扫帚

有板凳

有自行车

甚至有狗有羊有猪有驴有牛

而且我还骑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我至今没有骑过的马

就是原野上的马

一匹真马

火 柴

一根火柴

就是一粒种子啊

点煤油灯的年代

家里的人都会把火柴放好

以免受潮

一根火柴

就是一粒种子啊

电灯来了以后

家里的人还会把火柴放好

以防万一

哭晓笛：关于诗人与酒

我给人说

不要怀疑你的死

就像不要怀疑你的生一样

其实活着的人

不要怀疑任何一个人的死

就像不要怀疑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我说一些人——

不要以为你不认识死神

死神就不认识你

有个人和我一样天天和死神干杯

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此生

在与谁沉醉

以前我遇见你老爷子后来又遇见你

你老爷子和酒长眠在诗里

你和诗猝死在酒里

那天你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瓶好酒

说是老爷子留下的最后一瓶

大哥来了请大哥喝掉

今天我越想越觉得你话里有话

你是不是把老爷子的福

给挥霍完了

我还提醒一些因你而悲伤的人

不要再责备你喝酒了

人都喝没了啊

积石山地震之后

我在旅途

朋友圈震感强烈

我开始想遥远的积石山

遥想那里都有哪些朋友或熟人

逐个想完了又开始想那里

陌生的芸芸众生

甚至翻腾那里的一些记忆碎片

最后我从一片废墟中

挖出来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在地动山摇之后

我们才能想起一些人

而一些人

又为什么会在地动山摇之后

让我们突然想起

这些人平时都在哪里呢

是否已在我们心灵的废墟中掩埋

积石山是我们甘肃的

有朋友也想起了我这个甘肃人

一句问安让我温暖如春

人在旅途犹在震中

在千里之外悼诗友王若冰

你的猝逝

让我猝不及防

你甚至让一个千里之外的诗友

来不及写一首悼诗

秦岭之子

你究竟是用生偷袭了死

还是用死偷袭了生

生死戛然而止

父亲山还在

你怎么就早早走了呢

如果你不是真的突然地走了

第一时间谁也不相信消息是真的

六十二岁时

听说你坐着坐着就没有了

歇息在一个沙发上

倒在秦岭脚下

其实我只给你写出了一行诗——

大秦岭让一个诗人成为分水岭

而你让我的一行雨水

分开了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