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到唯有安静 [组诗]

夹竹桃

你明枝亮叶，花开妖艳

有穿云破雾之势

如同历史上过于妖艳的女人

有时候会成为祸水

你瞧，一只男性鸟从远处飞来

停在地上，一边温文尔雅地

踱着碎步，一边在担忧

如果飞上你的枝头，是否还下得来

曼陀罗

或许因为剧毒

你才无心

每年七八月

你像个历经岁月的人

立在枝头上，安静到

唯有安静

直到颜色渐渐淡去

才仿佛从一场梦的深处

艰难地退出来

蔷 薇

你很委屈，季节一到就得开

这不是自然，是强迫

不仅如此，有人还不止一次

把你认作玫瑰

来世做一株植物吧

不用开花的那种

争奇斗艳对你来说

太累

郁金香

你常常把自己想象成公主

其实，你跟其他花

没有什么两样，不信过段时间

你把自己拔出水面看

也是明日黄花了

很多时候，花开到矫情就不美了

譬如现在的很多女人

牵牛花

你又名喇叭花

别名黑丑、白丑、二丑

其实你一点儿不丑

只是短命，早晨沾露才开

午时即已萎谢

花也很薄，风一吹直抖

似乎随时会吹到树上

挂了

绿 梅

你也想像其他的梅花一样

红出二月，标新立异不是你的本意

除了孤单，你还会有一种

被割裂的痛楚

只有一只鸟同情你

它立在树上，不停地对你

说着什么，让你怀疑

前世自己也是一只鸟

兰 花

这里没有幽谷，只有舞台

曾经乱发粗服的你

独有的国色也被粉色了

花开并蒂的你，所有的故事都有了

这红尘里的纷呈，又哪是你能沾的

习惯了月光的你

总嫌这里的灯光太强

连人都聚不成形，更何况你

蝴蝶兰

第一眼看到你

以为跌进了庄周的梦里

刚好这梦也是紫色的

或者你本意是想续

梁祝化蝶的故事，因为这样

你可以在花中，成为绝版

其实，当你要振翅飞去时

摆得极好的姿势，也终是个样子罢了

梅 花

立于二十四番花信之首的你

并不喜欢有人说你，比雪更像雪

你觉得雪

是另外一种意义的土地

而你是真正意义上的花

所以，你花开的样子

很甜，很烂漫

彷佛笑是你一辈子的事

你必须去完成

槐 花

你是我故乡的花

不知怎么跟我一样，来到这里

上海对于你不是路，是桥

这桥即便过去了，心过不去

有着千万里的空

你在故乡开花时

村里村外，大路田野

像一场温暖的雪崩

在这里，如来到一个笼子里

虽然熬人是一辈子的事，熬你

也就一个季节

水 仙

昨夜疏风骤雨，落红拂了一地

好在你不在其中，你被主人藏于室内

那是主人的屋子，也是你的港湾

跟主人朝夕相处，你懂得很多人事

你觉得人跟人像照镜子

又像左手跟右手下棋

再怎样七弯八拐地绕，也是差不多路数

常常地，你的目光会与主人

在半空中相接，有些话

你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一旦说出，就成了双利刃

主人受伤，你也会流血

牡 丹

你身上积聚了

诸多绝代佳人的名字

百卉皆惧你

你把已经拥有的

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五指叉开

让它们飞出自己

有一天你的芬芳没了

女王一样的姿态，也气体一样被抽走

你是否还会这么无忌

当年被武则天一把火烧尽

贬至洛阳的痛，这么多年

心里的峻岭和峭壁，你是不是

从没有迈过去

勿忘我

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前世

受过伤，今生总是提醒

不要忘了你

难道你不知，情字一动

犹如附骨之疽，拿刀刮都刮不尽

其实，爱情和人生一样

在走悬崖，走不下去时

回头就是了，用不着逞强

往下跳

都说女人如水，男人如风

风过水面时，必定会起涟漪

但这涟漪，再大也会落幕成寂

亦如再斑斓的爱情

最终也会呈黑白两色

不信你把眼睛闭起来，想一想

爱情是什么颜色

仙客来

你像个挑剔的洋小姐

立在客厅，宛如站在未来的世界里

主人的俯仰沉浮，以及随波逐浪

都与你无关，你立在他们之外

像一个智者

你是知道主人结局的

这结局，在你眼里薄薄的

几近透明，像一句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