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札记（外一首）
作者： 赵卫峰回家之前还能去哪儿？天知，地知
霓虹周日不休，到处，摄像头，阅人无数
衣装得体，头脑多样，鱼贯而入
方向清晰，进口即出口，走的多了
什么货没见过？“你一周能来几次，
每一次，是否都能得到满足？”
“生活是门艺术。也是技术”
技术也是算术？999皮炎平。国窖1573
数字即历史？历史到底像巷子还是超市
或像发福之人生，变形改造，重构拓宽
随时，随地，各取所需，物品万千
物品因何让人亲近？让身不由己
什么爱使你恍惚？如车轮打滑，忍不住
倒回理还乱的初春：风摆柳，天下熙熙
不朽的树洞被松鼠占领，蝙蝠忙得很
而目前，匆匆移动的除了手机与口语
更多高跟支撑的妇女，眉飞色舞的主角
她们，常使幸福的光影平添表现力
购物车是工具也是幼儿的玩具。如友情
后来，越发多功能，后来，越接近中心
越人声鼎沸；也有书架下的小孩，像你
可以闹，也可以闹中取静
商品其实安静。其实比人明白。和为贵
服务员状若盆景，着装统一，确实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制服，一个地方
有一个地方的忧喜。流行就是循环
亦如雨后天晴，晴了还雨，天知，地知
向上的路也是向下的，“……电梯老实
如人，会在机械的动作里逐步老去”
你也逐步知了，所谓成长，就是持续
就是不停更换梦的衣裳，满意的感觉
就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感觉的满意
就是这样的包装，戏剧性变成了那样的
就是你一回回陪欲念，看物品乔装打扮
旧貌换新颜？何为旧，何为新
新旧的区分在于生产日期？而钱没性别
钱从不说谎，钱没有焦虑与孤独感
也不会自问：我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
“我来自哪儿，我总被掌握的轻薄之身
最后将在何处安息？”
鱼虾的归宿却不难预见；水产与土产
食品和饮品，仿佛你，和你们
有何区别，五十步，百步，原地踏步
“道不同，无非也就过程的差异？”
商品塑造着怎样的差异？怎样的力量
让若干坛罐瓶钵乖巧，时刻准备着
让无数箱包盒袋模特般列阵，方或圆
大胸或锥子脸，凹凸分明，让指点
揣摸，让比较，把玩；而作为人，而你
也被商品检验，掂量，引诱，再引诱
“引诱，有时，就是生活的主心骨？”
有时，你流连，周旋于常用或日用容器
庞杂之所同时也是井然之区，灯火通明
“灯火属于何种性质的光明？” 有时
你也会沮丧，空虚如角落里没用的货筐
超市仅仅似一只丰满的大货筐吗
选择是一种自由吗？相对于
花样百出的包装物，最自由的自然是
空气：逍遥游，无牵无挂，不像你
油盐酱醋茶之间变换体位，要西瓜
也要芝麻，学会了，斤斤计较
习惯了，货比多家，随时对生活比划
习惯了挺胸或弯腰，细嗅香肠。凭经验
可知一根黄瓜是硬是软；是的，在超市
长知识：“总有些剩余其实是价值的
总有些美，其实是假冒伪劣的”
总有些日子可以设计得更肉感，更营养
而超市这只大胃，只是归途上的环节
而非终端；如果，顾客如宾，如上帝
他们又将在何时，何地，不算是上帝？
“我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我和我追逐的梦，月亮般自负盈亏的梦
算不算，床上用品之一种？”
编码，条码，砝码，一码归一码
归功于人，而人的防伪标志是啥
“……原来，一条领带不先解放自己
就没有与陌生的身心靠近的可能？”
原来，沃尔玛，北京华联或巴黎的春天
不仅是户籍差异；犹似你和你们的区别
不仅是包袱的大小。好吧，此地无银
有收银员。秩序的意思之一就是排队，打卡
就是等。万物等买卖，理想等打折
没有人能永远面对坦途？在超市
门户再怎么开放，也免不了狭窄的段落
就像再健康的胸怀也会堵塞，为了爱
或不爱，善或不善，它们喜欢持久战
它们始终伴你往复时间的门槛，上厅堂
下厨房，偶尔，陪你，朝思，睡前想：
“超市如诗，商品像字词句
人在其中，若标点，还似标题……？”
一首诗的经过
经过空中楼阁，小泥巴似的燕子
向上之翅因外遇初春的骤雨而慌张
经过苍翠的草色，逆时针的风车
假寐的兔子，形似史前期的玉石
经过亲爱的小孩，小小青春
无非是离乡，无非是带着泪花还乡
所有惊人与不惊人的光
都会回落熙攘的故国，阴影般安详
经过你，驿道的高处，多少年
以水为本的雪姑娘，可远观
白天之外的白，从不说出的未来
不必再经过亲人了
与世无争的松树下他们已经安睡
不必再经过不散的宴席与修辞
高潮后的故事，终是涣散的形式
不必再献给自己了，懦弱还无力
热爱背诵的人怎么转身就成了病句
也不必，再献给大海了
我们没有一起看过的大海
她还在，她与永垂不朽的星辰同在
她比任何人都懂抱紧自己犹如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