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遥远的你（散文）

１. 写给王蒙老师

王蒙老师，您好：

我祝您90岁生日愉快，在文学世界不断地产生完美的作品。我首先很想祝福您的新的小说《霞满天》。

这是我第一次用中文给中国作家写公开信，我才发现语言的功能很有趣。它可以跨越隔阂和距离，给我超越心中想象的表达空间，并最重要的是它让我有机会给您那么伟大的作家写信。写给中国作家的第一封公开信，我百感交集，可能有一些地方我不能完全表达出来，我非常抱歉。

人无法知道未来承载着什么，一点都猜不出来。19年前，如果有人告诉过我，我会用中文给中国的大作家写信，我一定会以为他嘲笑我，因为那时候我没想到我会当文学翻译者，并一点也没预料我会走进中国文学的路。我现在承认这条路曾给我不少的经验和课题，变成了我生命之路的一部分。我觉得中国文学特别丰富，每一次把新的作品译完，心里面的一朵花开了，每次阅读您的作品如太阳照耀我的心灵。

我很喜欢您的短篇小说《夜的眼》，它在我心中有很特别的位置。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您时，是在7月6日，那时我参加了2015青年汉学家研修计划，开始做文学翻译不到四年。您给我们讲《中国人与中国文化》，讲座的开头我到现在还记得：“我首先要说的是中国人和中国人的文化和外国人、外国人文化是一样的，没有根本的差别。千万不要认为中国人是另外的一个，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您的讲座我最喜欢的部分就是：“中国文化是东方文化的一部分，但是这种东方的文化和强调不着急、强调慢慢的、强调休息、强调一切文化不完全一样。”您这讲座，让我近距离接触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思想，了解不少的事情，更让我通过您讲的内容看出您思想的深刻。

那年我很幸运，又过了4个月，我在埃及最高文化委员会参加您的文化讲座“发现中国·讲述新疆”，收获满满。

我为文学翻译和写作放弃一切，我慢慢意识到我做这样的决定很正确，因为我跟随了我的心。在文学的路上我遇到了您的作品，爱上了您写的文字，您的小说、散文，我翻译过两篇微型小说：《果汁》（还没发表）和《雄辩症》，后者发表在《梅花》之书里（一本包括来自中国现当代的文学作品的书），我看到了我不认识的读者在社交媒体说很喜欢这篇，其他网友也赞过。

我特别喜欢您写的关于写作和文学的文章，您对文学的沉迷和热爱影响了我，我把它们当作在文学之路上的指南。我记得关于文学您曾写过：“我认为，文学是生活的色彩，是生活的滋味，是生活的魅力，也是生活的声息。没有文学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枯燥无味，有了文学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丰富多彩。”

写作不是着急的事儿，而是堆积在心和脑子里，然后突然迸发。特别是文学的，一点不简单，所以我相信因为您丰富的思想和人生经验，才写出了那么完美的作品。人们一般会从两个方面了解某个国家的不同时代：第一从历史典籍里的记载，第二从文学作品的呈现。您的作品两个特点都有。

我很喜欢您对文学写作的态度，我觉得这不仅是兴趣爱好，或者热爱沉迷，更说明您把文学放在很高的位置，把它当作生命的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您写的《写小说是一种幸福》能看出这一点。我很喜欢这篇，它对我的影响很深刻。特别是这段：“写小说有多么幸福，它是对生活的记忆、眷恋、兴味、体贴、消化与多情多思。它是你给世界、给历史和时代、给可爱的那么多亲人友人师长哲人的情书。是给一些对你或许不太理解不太正解不太友善难免有点忌妒的人的一个微笑、一个招呼、一次沟通示好。它是你的印迹，你的生命、你的呼吸、你的留言、你的一点小微嘚瑟。”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拿笔翻译。

我个人觉得文艺是时代的希望和光明。我看过您讲的《永远的文学》的讲座，我学习了很多，您的话直触我心灵，特别是演讲中的这句话：“文学是对死亡的战胜，是对残暴的战胜。文学不仅能名扬世界，还可以抚慰一个冷漠的生命，使人对世界感到熟悉。”

有些人把文学形容为“别人讲的故事”，但是这并不是文学或者小说本身，因为我还记得您说过的“文学确实是一个充实的记录”。文学是人类生活的记忆和身份，如果我们没有把这个记忆保存下来，它们会失去证明它们曾经活过的很重要的一部分。

王蒙老师，我觉得您的作品炉火纯青，不仅体现在您的文字的魅力上，也体现在您字里行间所表达出来的深刻的人生智慧。

我认为每个人都可以阅读文学，但是真正能被文学影响的人比较少。因为它本身跟能否阅读文字没有关系，而是需要人深刻地理解蕴含在文字里的道理与人生课题。我写这几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您的文章《有些人知道挺多，但没脑子》，您讨论的是我们这时代的很重要的问题，您所说的很重要并愿意伸出援手帮别人。

非常感谢王蒙老师为我们写那么有魅力的文字，这文字永远会刻在我脑子里。我将努力把你的小说和散文翻译成阿拉伯语，我相信会受到很大的欢迎。我上次把您的书《王蒙妙语录》中的几句翻译成阿拉伯语，读者很喜欢，所以我打算把您这本书翻译成阿拉伯语。

翻译是教我大方无私，也不让我寂寞的，因为它让我把我喜欢的文字与其他人分享，而不是为自己阅读而已。而我该感谢翻译，因为给我机会更深刻地阅读来自中国文学的作品，认识德高望重的天才作家。

我希望有机会再一次见到您，跟您讨论关于文学的很多事情。

万福

梅·阿舒尔

开罗

２. 写给兰州

我现在已经回埃及了，我把这些藏于我心底并从来没告诉过你的话，写下来给你。我们之间有时差，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不过过去的每一天，我都怀念你。

初次见到你时，觉得好像熟悉，好像我们前世相识了，或者在梦中见过你。我们相遇的时间并不长，可你给我留下了美好回忆，也给了我不少的灵感。有时候，我想把我的旅行记写下来，但因为细节太多了，而且百感交集，我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写好。不过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写出来。我总是觉得写作就像流水似的，文字会带着你的感情和思想不停流淌。

当初，我有一点焦虑，因为当人离开自己的国家，往完全崭新的地方去，他内心会忐忑不安，觉得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有一些陌生。不过有你在我身旁我才有了新的家和归属。

我很怀念你所给予我活力和平静的那种感觉，你给我的难以忘掉的回忆，给我的灵感和幸福。这也许是一封信，也许是日记，但是记录下来我跟你的美好时光，虽然我无法停止时间的流逝，但是通过拍照和写作都能永远留存美好回忆。其实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因为回忆和美好的时光太多了，我去的地方太多了，认识的朋友们太多了。是不是当我们心被打动了，当一些事情触及我们的心灵，当我们心里很开心，我们就觉得自己不是行走在地上，而是在高高的天空中飞翔，心情充满欢喜，好像我们目之所及处处都放光明？

这次只有为你写这些。每一次闭眼，每一次抬头看天空，我都会想起曾经走过的每一步和我所去过的地方：黄河岸边，白塔山公园，山中桥，美食街，书店，地铁，街头。每一次闭眼我都会再次看到那迷人的自然环境和魅力绿山，美丽的风景，人们的热情，充满历史和文化气息的博物馆。你白天和夜晚都给我讲述一个讲不完的故事，你为我讲美丽的神话，给我讲说不尽的历史、文化、文学、艺术故事，我现在要写的是我和你的故事。

缘分很莫名其妙，带你去你没想象过会去的地方，让你跟很多人相聚，给你的心一种美丽的感觉，兴奋以及探索的力气，让你看到世界那么宽阔、给予你生命中最难忘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从这里开启了：

我从很漫长的旅程而来的，那天乘坐了9个小时的飞机，转机等候了7个小时，再飞了2个小时后才抵达目的地。那一天我太累了，但是心中有很神秘的能量而兴奋，这个能量使我坚持那么遥远的行程，使我忘掉疲惫。其实，可能是因为我好期盼着见到你，我内心有无限的耐心和快乐。

我到了兰州，快下午2点钟了，我来参加青年汉学家研修计划，我在这里将生活三个星期的时间，是算生活而不是访问。在兰州我天天都有机会感受城市的气氛、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还跟本地人交流，等等。

我到了翠英酒店之后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出门了，去探索兰州的夜晚之美。那时我对兰州的印象很深刻，它每天都给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我跟兰州的故事从甘肃简牍博物馆开始，那里举办了青年汉学家研修计划的一场开幕式，我从那里了解关于中国历史的很重要的知识，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简牍、以什么材料制作的、使用多久、上面记录了什么。通过甘肃简牍博物馆，我对中国汉字和书法了解更多，我了解了丝绸之路的历史以及边塞人家的故事。在博物馆参观时，我看到了“西行记”老树画展，画家的作品把当代绘画和甘肃历史与文化结合在一起。我最喜欢老树画家展览的前言，他给观众讲述展览的故事，他到河西走廊时，那里的一切影响了他，给了他不少的灵感。

我以后去了兰州老街，那天天气很暖和，虽然我在那边的时间很短，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老街的气氛和色彩，我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

我在兰州最怀念的地方之一是兰州大学，我走过的每个角落，永远会雕刻在我心里。我在兰州大学上课了，跟朋友们吃饭。我在兰州大学享受了中国大学生的生活，我爱上了那边的气氛。我在兰州大学去上课，使我更加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那时候很多知名的教授过来给我们讲很有意思的课程。

我独自走路时，好像新的道路在我前面敞开着，带我去值得探索的地方。有一天逛街时，我被中国茶吸引了，我站在卖茶叶的商店前面。我走进去了，有趣的是，我发现商店里面也卖景德镇的陶瓷。我曾阅读过关于景德镇的陶瓷，但是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我被中国陶瓷的纹样和色彩迷住了。我跟店里的工作人员交流了很长时间，他们给我介绍了关于茶叶的很多事情。大家都对我很热情，他们还想请我坐下喝中国茶，我离开时还有一位女孩子把我送到街头。

走到兰州的黄河岸边的感觉不一样，黄河上面反射的晚霞的金色令人惊喜。到白塔山公园，我在遥远的地方听了耳熟的音乐，像东方和埃及的音乐。我随着音乐缓步，起初是一群男女一起跳舞，是新疆的音乐。跳舞的人的快乐传递给我。我一步一步往白塔攀登，周围绿色的高树，新鲜的空气，清爽的微风，都带给我无法表达出来的甜蜜的感觉和写作的灵感。我到了高处时，我看到了兰州最美丽的风景：黄河流淌，中山桥上很多的人来来往往，鸟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飞来飞去，仿佛也要提醒我内心的自由，放心去飞。兰州的夜景很迷人，我们在黄河坐船。那个晚上天气很冷，但是我内心无比温暖。让我更惊喜的是，兰州的黄河有一些部分跟开罗的尼罗河一模一样，它的夜光，空气，给你的那种感觉都是相近的。

我热爱文学，我想把所有跟文学有关的美好回忆藏在心底。人生有时候很苦恼，但是有文学我们可以面对苦难和失败，重新继续走向梦想，相信我们有活着的能力。

那天晚上去西北师范大学参加文学家徐兆寿的诗集《凉州心经》新书首发暨诗歌朗诵分享会。我很开心，诗歌晚会很难忘，我在那里见到了甘肃的大作家、文学家以及诗人。缘分又一次提醒我它的力量，那次我见到了我很想见的兰州大诗人叶舟先生。徐兆寿老师在兰州大学给我们做过很有意思的讲座。我希望下一次有机会参加在兰州的文学讨论会。有文学的地方有思想的闪光和珍宝。

我很喜欢兰州的牛肉拉面、本地的酸奶以及肉夹馍。那边的兰州餐味道都很香。兰州的饮食文化很丰富。我天天都探索兰州的美食。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去南关民族风味一条街时，看见了很多中国穆斯林的食品，有的我好像熟悉，有的我第一次看，但我都觉得很独一无二的。走着走着我发觉我站在很美丽的兰州市南关清真大寺前面，清真寺的建筑很完美，通过这条街我分明看见了中国文化和伊斯兰文化在兰州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我在兰州最后参观的地方就是甘肃省博物馆。博物馆就像一本百科全书，它给我解释关于中国历史的不同的时段和很重要的历史人物的故事。我在那里也了解了关于长沙窑、丝绸之路的历史、甘肃的历史以及佛教历史和艺术。甘肃省博物馆展出不同时代的历史文物。我曾经知道甘肃的文化历史很丰富，不过通过甘肃省博物馆更加了解了甘肃有来自不同时代的14个石窟，我参观了3个，它们就是炳灵寺庙、马蹄寺和莫高窟。我肯定有一天会写下它们。

美好的时间一直过得很快，我在兰州的三个星期很开心，我觉得就像做美梦似的，而且是一生做不完的美梦，睡醒也还会见的美梦，不愿意放弃的美梦。

日出之前我往中川国际机场去，虽然我舍不得离开兰州，虽然天还没亮，但我心中有光，那就是我对兰州的爱。我都没想到我会那么爱这个城市。我在兰州的经历已经超越了美好的时光，而变成充满知识星星的广阔的天空，也增加了我对中国文化、历史以及中文的兴趣，变成了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回忆。

我已经离开兰州了，但是兰州永远不曾离开我，因为它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和心中。

兰州，我爱你，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

责编：胡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