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站台脚印 (外一章)

作者: 怀钰​ [彝族]

在边省的极边之地,忙忙碌碌的老站台已经没有火车还会再来。加水的巨炉微微倾倒,四季积攒的雨水邀请苍穹品茗。

当回忆起我们走进的原因,仿佛鱼儿本该逆流而上一样简简单单。贫乏的喧闹里待得足够,迫切亲昵那些遗忘在边界以外的寂静。这是一种拉开自我帷幕的过程,与有没有导游并不相干。

古老的街墙塌,云彩摔碎了一地。那些石子,仿佛镌刻着上个世纪的站台记忆,正在一点一点擦除被时间掩盖的人世变迁。

一些人在这里追逐打闹,一些人在这里安身立命,一些人在这里踏上南北的逆向分离。我永远无法窥探这些深度。庆幸我不是斑白者,不用像一个沿着铁路走了很久很久的人,回首仍只看见旧站台。这仅仅是我远行的一部分,我的脚步又走出多远呢?

在白天闪闪发光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建筑,那些栅栏围着的断壁残垣,有规律地诠释着破碎美,透出大地的喘息声。

带着黄色斑纹的狗尾草森森然成林,铁轨已不可见,草丛深处偶见业已成年的孩童遗留下的玩具,我们的脚印迷路走进这里,生活拐角里的遗失之地。你是否也会短暂地陷入梦境?老旧的吊灯还在折射阳光,隔着漆层。

一半橙黄牵出彩。一半冰冷归入灰。

断裂的火车头,突然爆发出雷鸣,从文物展坑跳出。

锈蚀的巨炉在为它添水,狗尾草相互扭打,绞紧,青色的米轨成型,火车头将要隆隆驶去!

一位不再年轻的人还在等待,叶片突破一切假象,他愿意就此回头,愿意把那些苦涩味道的日子重新咀嚼一遍。

年纪轻轻的掌纹,将青春敲响一千次风铃,焦急地寻找着一位淡粉色旗袍的女孩。

一串脚印出现。我们遇见另一群人,他们都白发苍苍,拐杖挑动每一块石子,信誓旦旦,势必将什么找回。

界碑秘史

一块不修边幅的老石头,绘着鲜艳的赤红颜料,写着两个国家的文字。在老界碑纪念馆,我们见到一群这样被遗忘的老石。

它们不是高山,没有鹰啼叫在肩膀;它们不是溪流,没有任何水流长久为伴;它们更不能代表森林的任意角落,没有任何伐木人会注意。只知道它们将归向寂灭,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

更远处的河流,放羊的孩子正在打水漂,灰溜溜的小石块,正敲碎诗人们苦心构筑的,关于水物的语言文字。

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溅出云彩与飞鸟的碎片,他的外衣顿时湿漉漉,脱去衣服,开始沐浴。

清水湾里,古铜色的皮肤还在放大时间的皱纹。

时间里,大山刚刚从海沟脱离,在千万年的抬升运动中耗干了所有力气,开始耽于睡眠,鼻尖呼呼然。冷高压吹出南国的雄心,但间冰期来了,来了就不走了,大山磨成高原,高原梳成丘陵。丘陵老去,平原接受流水。远处的矮山是大山最后的遗。

大地扛起自己的肋骨,答应了太守烧给山神祭词中开采原石的请求。

一块石头经过层层打磨,成为载入史册的界碑。老妇人驱赶着羊群从一个国度走向另一个国度,想着明天要去更远的地方才好放牧。一个年轻的姑娘裹着青色素裙,背起果子,在小河边摆下摊位,从河对岸探过来的竹竿头上取下纸币。

果子放入纸盒,从竹竿头销过去,忙碌的国际贸易火热进行。

夜深人静时,界碑有时会想起来:

这里,无论东西南北,都源自那次古老的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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