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我要走的路

有一次参加培训，一连几天忙碌异常，最后一关是面试考核。晚饭也没吃，赶到候考室，抽到1号签后立刻入场，我心中满是怨怼。进去现场恰好有桌椅，虽然按惯例应该站立答题，但我此时一身“反骨”，便拖过椅子坐下来跟考官面对面“示威”。考官微微一笑，我反而尴尬了，解释道：“我路远，下午上完课开车过来，刚刚到，有点累。”考官点头表示理解，说：“辛苦了，班主任都是学校里最忙的人啊。今天也不是考核，放轻松些，也就是聊聊天、谈谈话而已。”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了。

我拿到的题目是：班长组织同学讨论运动会入场式着装，大家一致决定男生穿西裤，女生穿裙子，但小红一听要穿裙子，坚决不参加。班长说她不顾大局，但不论大家怎么劝，她寸步不让。作为班主任，你如何处理？

读题后，我不加思索地问：“可以回答了吗？”考官一愣，可能担心我准备不足，思虑不周。我说：“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而是机会。运动会入场式穿漂亮服装是班级形象美的展示，为了留存这珍贵画面，班主任既要录视频，又要拍照片，忙不过来，就叫小红来拍照，一举三得呀。班级形象得以完美展示，小红免去烦心事，班主任有了帮手。大家还得感谢小红呢，因为她牺牲了上场机会而为班级留下美的瞬间，是幕后英雄啊。”一番流畅表达，任务完成，我彻底放松。

下一个选手还在候场，面试就进入机动环节。考官猜我当班主任必定超过十年，夸我回答得好。我说，这道题跟我刚遇到的事情相似，我当时怎么想怎么做，今天就怎么说。考官很感兴趣，让我继续讲述。

四人小组在制作黑板报时发生矛盾，讨论设计方案时赵曦一言不发，方案出来又全盘否定，陈钰等人不想跟她合作。板报评比任务要紧，我让她们三人先制作班级黑板报，我手上的教研组黑板报让赵曦参与。班级黑板报顺利完成并获奖，但是我跟赵曦合作不顺，她说自己只会绘画，我就负责设计兼书写，让她绘画。过了两天还没动笔，她说还在想用什么颜料。陈钰说赵曦根本就不会画画。我没有说破真相，跟赵曦商量，如果绘画有困难，就找陈钰合作。在我的帮助下，她全力做好后勤，陈钰帮忙完成任务。这个事件让我思考良久，按照惯性理解，赵曦没有自知之明，爱出风头，不受同学欢迎，给老师添麻烦，但我依然相信她、依靠她。她没有策划和绘画能力，但她有积极参与的态度和统筹安排的责任心，只要给她机会，也是班级人才。这就是我的育人理念——没有一个学生是多余的。

考官说：“你很懂学生，能贴近学生做德育，非常关注育人细节，学校里多一些你这样的班主任，社会对教育的评价会更好的。”带着情绪来面试，却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我受之有愧。当时我正在遭遇班主任发展的瓶颈期，经验日益丰富，但我对自身并不满意，很多德育难题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我努力在可控范围内营造适合学生成长的氛围，其他方面则无能、无力、无暇顾及，因专业自信不足，我甚至不想带班了。所以，此刻在现场获得的肯定就像一枚徽章，辉映着我德育探索的光芒。

很幸运，后续培训中又碰到了这位考官，我才知道他是德育特级教师厉佳旭，于是立刻去读了他的专著《做教育的清醒者》。我原本就有突破自我的渴望，又多年坚持阅读，也有写日记的习惯，在厉老师“做教育的清醒者”的启发下，我更加自觉地追求专业理性。做教育的清醒者就要对教育有正确理解，对教育现状有足够了解，对学生有理性的爱，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这些观点深化了我对班主任工作的理解和认识，让我在探索中多了勇气和自信。

谈到教育，每个人都可以独立发表见解，可一千个评论者心里只有同一种声音，那就是对教育现状的不满和愤慨——感性宣泄式批评很多，理性分析式建设很少，从个人角度随意调侃的很多，从系统性角度进行客观论述的很少。我不喜欢那种缺乏个人探索的自说自话式评论，不负任何责任，只图一时“口嗨”。我回顾自己曾犯过的一些错误：把过分强调分数当成教育，把居高临下的训斥当成教育，把推行规则命令当成教育……后来我明白，那只是教育的一小部分，甚至是被误解、被窄化、被肤浅化的一部分。真正的教育长什么样子呢？我依然困惑。凡是在现实中看似无解的问题，我习惯于从阅读中寻找思路，在梳理经典言论的过程中找到答案。

柏拉图说，教育应注重身体与心灵的和谐发展。亚里士多德说，教育要适应儿童自然天性的发展。夸美纽斯说，一切学科都应加以排列，使其适合学生的年龄。洛克说，健全的心智寓于健康的身体。怀特海说，教育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使学生通过树木看见森林。雅斯贝尔斯说，教育者不能无视学生的现实处境和精神状况，而认为自己比学生优越……我从这些经典言论中寻找、建构自己对教育的正确理解：好的教育以人为核心，关注人的全面发展，有立足眼前、着眼未来的视野，教学生学会生活，把能力迁移作为教学的目标，符合学生的生理、心理成长节奏，追求师生之间的人格平等……

我在阅读教育经典的过程中发现，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发展，教育的内涵会不断丰富，但对好教育的本质表述一直简洁扼要，那就是培养人、发展人。从本质讲，教育确实是简单的，虽然教育与现实结合起来会变得非常复杂，但我依然喜欢从简单入手去理解教育。

连续做班主任十多年，我对教育现状的复杂有着深切的感知和认识，坦率地讲，即便是资深的老班主任，每一届也都有每一届的痛苦，每一年也有每一年的烦恼。育人成功后的幸福、快乐与工作过程中的挣扎、煎熬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挥之不去的挫败感却常常如影随形，刻骨铭心。我曾经对这个岗位也满怀复杂情感，知道它很重要，身处其中却倍感无力，想要放弃时又满是不甘和不舍。既然复杂让人如此沉重，那为什么不回归本真，把教育理解得简单些呢？

好的班级管理和育人策略一定符合“教育人、发展人”这一条简单准则，我把“人”理解成清晰、具体的“这一个”个体形象，而非模糊、抽象的“这一群”的群体形象。创建适合“这一群”的班级文化是复杂的，关注“这一个”的培养却是简单的，从相对简单的个体德育到比较复杂的集体德育更切合教育实际，更体现育人效率。新一届学生入学，我为每个学生划定一平方米左右的“领土”，让每一个学生在桌角以贴纸书写的形式来宣告自己的“底线”，其他人必须无条件尊重其“领土”和“底线”。在经过熟悉期之后指导学生根据实际需要自主选择理想同桌，并签订“君子协定”，结成恪守契约的“家人同盟”。在此基础上，以学生个体为中心划分“九宫格”，与周围同学构成和睦的“邻居关系”。通过这三个新颖有趣的活动，学生学会了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建立人际交往圈。从简单入手，就是从关注每一个具体的学生入手，让每一个学生在班级中体验被尊重与被保护的感觉，同时培养学生尊重别人、保护别人的意识，最终自然而然地孕育、生长出一套以生为本的班级文化。因为简单，所以更能体会到工作的成就感和探索的价值感，更能增强班主任面对德育疑难问题的专业理性。

从简单的视角看教育，就是去掉芜杂冗余的表象，紧扣亘古不变的本质，找到“人”，看见“人”，发展“人”，让成长中的“人”成为理想中的“人”。这就是我在厉老师的言行和著作启发下形成的班主任工作指南。我崇拜的翻译家许渊冲老先生曾经说：“我过去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现在也喜欢一个人走我的路，将来还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我确信，我也找到了自己现在和未来要走的路——让教育更简单，为教育做减法。

（作者单位：浙江慈溪市慈溪实验中学）

责任编辑 成 盼